那車夫見這麽一個大家夫人如此客氣,撓了撓後腦勺,倒是有幾分不好意思,讪讪笑着,又将南市這邊的許多情況一一和白羽岚說道起來,作爲一個本地人,他細數得倒是詳細,就連哪個商鋪是否走的正規進貨通道都一清二楚。
白羽岚進城門後,那車夫這才停了嘴。
“這位夫人身爲女子,南市上下九流皆有,人口複雜,倒是需要夫人注意一下安全。”那車夫臨走前又添了一句。
白羽岚淡淡笑着表示了一番感謝後,這才大步進了市集,弄得芍藥都有幾分不爽利,夫人的受歡迎程度太高了,這不管人在哪裏,都覺得侯爺的位置雖穩固卻總有些莫名的其他顔色?
思及此,芍藥免不得有幾分走神,也落後了幾步在白羽岚身後,白羽岚喚了她好幾聲,她都沒聽見。
白羽岚總算忍不住直接轉身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提高了音量,皺眉道:“芍藥,你在想什麽呢?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答應回複我一下。”
芍藥這才恍惚着讪讪笑着道:“實在是抱歉,方才聯想到些别的事,沒有聽見夫人說話,是芍藥的錯,夫人有什麽要吩咐芍藥的嗎?”
白羽岚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最後指了指一個方向,道:“方才看見那邊似乎是有賣馬匹的,不過現在天色也不算太早,估計成色不會太好,正想和你說,是先去那邊先看看,還是繼續往前走,吃點飯菜後,再調轉回來……”
芍藥笑彎了眼睛,恍然,道:“但憑夫人如何處置好了,左右芍藥都是聽取夫人意見的,夫人如何說,芍藥這就如何做。”
她這種全憑自己判斷的說法,反倒是白羽岚覺得最爲難辦的。
“這樣的話,那我們就先去吃飯吧。”說着,她甚至還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分明是這樣難過的離别時刻,在白羽岚這般活潑的動作下,倒是讓芍藥萬分沉重的心思,都變得輕松了一些。
“畢竟,民以食爲天?”白羽岚又補充了一句,這就拉着芍藥速速離開了這個岔路口。
南市的宵禁落得早,但同時,這裏的店卻很多,尤其是在宵禁前夕,更是達到了頂峰,路面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兩人稍有不慎,便會被這人流給擠的分開。
擠過了這波人潮,兩人這才好不容易到達了吃飯的地方。
白羽岚捂着胸口,喘了幾口氣,歎氣道:“這個南市倒是個例外,但是别的集市上,到了這近宵禁的時刻,人煙稀少,自主地就漸漸散了,但是這裏卻是反着來的。”
一番感慨,卻讓芍藥不甚唏噓,她跟着白羽岚進了小店,随意找了個地方坐着,同時心情複雜,忍不住喃喃了幾句:“不說是這任意一個地方的物,便是人,不同地方,不同性格的,最後的決定甚至是同樣的處事方法,最後的結局都會有所不同的。”
白羽岚聞言,愣了一下,随後并未接話。
身邊本來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的感覺,卻忽然就像是這麽宛如鬧劇似的不斷散了,但這卻都是她付出過感情的人們啊。
白羽岚一瞬間的低沉并未維持太久,店小二就吆喝着将兩人的陽春面端了過來,臉上帶笑,道:“我們店裏的陽春面每天都是有數量限制的,兩位姑娘可剛好趕上了這最後的兩份,可見是最近有福氣的。”
白羽岚默然不語,其實在她心中,現在這樣的情況,完全并非她想要的,爲什麽都不能回到最初?身邊有着她認的弟弟,她的朋友,她的孩子,她的愛人……但現在,他們像是被這外界賦予給他們的身份地位所局限,最後變成了這般左右爲難,進退維谷的局面。
良久,她不聲不響的悶頭吃面,一句話也沒說,芍藥心中也格外煩悶,她想,她也是理解夫人現在的情緒的,當初在蓮城,與夫人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一朝一夕,每一件小事,都如在眼前,讓人難以忘懷。
而今被衆人簇擁着的夫人,身邊的人開始稀稀落落,就連特别愛粘着夫人的瓊名都不聲不響的,也不知爲何,就突然離開了。
思及此,芍藥都要忍不住爲白羽岚歎息一聲。
白羽岚吃了幾口面後,突然變得格外平靜,平靜到不知是該說什麽話,心中快要迸發的情緒在胸腔裏不斷蔓延。
“夫人,我吃好了,我們去看看馬吧。”芍藥首先打破了這種安靜的氛圍,她實在受不了,現在這種情況,宛如窒息。
她甚至覺得,若是現在自己不開口,等待她的下一步,會否是夫人的瀕臨崩潰,或許侯爺不會知道,在他不斷爲自己的事業付出的時候,忽略了身邊這個堅強的女人,即便再能将所有事情處理的面面俱到,但她同時也是一個女人而已。
她承受了太多,也會需要一個人來疼愛關心她,像是低聲呢喃情人間的問候。
而如今,她也要離開夫人了,單是想想,都覺得眼眶越發濕潤。
“嗯,好。”白羽岚勾唇笑了一下:“我去結賬。”
她将筷子往一邊一擱,這就大步跨向櫃台。
兩人從店裏出去的時候,店小二還上前爲兩人贈送了一個店裏的福袋,據說是家庭美滿,婚姻幸福之類的祝福。
白羽岚忍住沒将那個福袋打開,然而心中總是難耐,又伴随着一股子的心如刀絞。
到了馬市上,市面上有許多來這邊的胡人在發展,但是賣的馬匹卻都是上層次的,看起來格外光亮,又健壯。
那胡人穿上一身胡服,稍稍留了一些胡須,金發藍眼,眼窩深邃,但年紀看起來卻頗爲年輕,頗有幾分異域風情,類似于她在現代時候的西方審美。
白羽岚打量他的同時,那個胡人明顯也在判斷白羽岚的身份,但顯然的是,這個胡人小販,的确是個眼尖的,至少在白羽岚穿的如此平凡樸素的情況下,竟然還能夠一眼察覺白羽岚是個怎樣的人,以及她的财力。
思及此,那胡人立刻很是熱情地問候道:“這位夫人可是要買馬匹,是我們這邊日行千裏的良駒?”
白羽岚點頭,也不擔心這個胡人會發現她的需求,而對她要高價。
“夫人真是爽快。”那個胡人哦喲地啧啧了兩聲,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滿是戲谑打量與新奇的色彩,繼續道:“那夫人是看上了我這匹紅色的汗血寶馬?要知道,這匹馬可是價值不菲,否則也不會在這裏放了一天了,也沒幾個人能夠買下。”
芍藥一見這個男人眼裏精光乍閃,就知道他多半心裏開始想要宰夫人了,偏偏夫人的目光的确是直視那匹馬,而且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忍不住插了一句:“夫人不必給芍藥準備太好的馬匹,隻需要能夠順利離開就成,芍藥沒有那麽多嗎要求,不想讓夫人破費。”
然而白羽岚卻并未對她的話有什麽回應,反倒是一臉淡然道:“既然是我贈予你的,不論是否焦急,我都願意送。”
其實她心裏主要是有更多的情感空虛,不知道該如何解決,但同時很難受,她不想讓一個人離開自己,卻沒有在那個人的身上留下一點點自己的印記,就像是雙方之間,并沒有過交集似的,就這麽斷了聯系。
而她現在的身邊人,何嘗不都是這樣?一個個的,逐漸都沒有了聯系,消失的悄然無蹤,像是,那些熱鬧是自己從未擁有過的。
白羽岚歎息一聲,随後心中的某個想法越發堅定。
那個胡人一看這種情況,心中盤算好,道:“夫人可是要這匹馬?不知夫人可否出的起這筆錢?”
白羽岚嗤了一聲,笑着道:“自然,這個就不必由你來操心了。”
那胡人又報了個價,不過白羽岚又給他撥了回去,那人有些驚訝,挑眉道:“這就是這匹馬的市場價,我可是一點都沒有坑你,這還是覺得和您非常有眼緣的情況下,我已經減的夠少了,這位夫人難道不是不在意金錢麽?”
白羽岚聞言,輕笑了一聲,随後斂眸道:“自然不是,而是您的價格開的太低了,我并不需要這個價格得到的馬匹,而同時,想要建立起來的聯系,也并非是這麽一匹馬,用正規加了稅費後的價格賣與我即可。”
這一瞬間的反轉,可算是讓芍藥開了眼界,她倒是還沒見過,這出錢的,倒是要了個高價買?這是爲何?然而夫人所做的事,總是有頭有尾的,也并非是她能猜測到……
那個胡人聽見白羽岚這番話後,神色間飛快的閃過一抹驚訝,随後消失,笑着道:“您果然是個非常有趣而聰慧的人,我倒是有點看不透您,但買賣愉快是真的。”
白羽岚低笑一聲道:“那就,買賣愉快。”
兩人交易完成後,白羽岚還差了小厮去将馬車上帶來的備用的錢也拿上了,一并交給那個胡人,臨走前,胡人那意味不明的一聲笑,倒是叫芍藥仍然雲裏霧裏。
“夫人,您爲何突然這麽做?莫非是那個人您認識?”芍藥好奇道。
“不認識,但我心裏,已經笃定要開始做一件事。”白羽岚回以一笑。
她不能再将自己陷入一個這樣由心情落差主導的被動的感情世界裏,她需要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