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愣了一瞬,終究是沒有說話。
令羽空被秦羽排斥出去守着大門了,而秦羽則跟在白羽岚身邊,根據葉銘庭的囑咐,要保護着她的安全,如今在這兒跟着白羽岚倒是要看上一處苦情戲,不免覺得有些無聊,都怪她大哥,非得将這些爛攤子事兒交給他來做。
榮華這邊還在繼續着,她未曾放棄作爲一個公主的禮儀,但是看向無相的眼神,卻是格外含情脈脈,良久,她失笑道:“我知曉你是不願同我說話的,你也并非故意要去行刺父皇,我認識的無相,哪裏是這般莽撞之人,都怪我,将你扯進了這些讓你不快之事中,是我的錯,可你今日願意見我一面,我已然覺得足夠。”
說到這裏,榮華笑了聲,但這一聲笑,在白羽岚看來,卻是充滿凄婉的感覺,她心中忽然有個猜想,該不會榮華在見這一面後,回去要做些什麽事兒吧?
無相被她這一番如此深情的告白弄得有些怔愣,良久,他的目光忽然鎖定到了那懷抱着的古琴上面,這形制,以及挂着的一塊玉飾,他波瀾不驚的,宛若木雕人的面容上,總算是出現了一絲裂痕。
這,是榮華當初逼着他去外面逛街之時,偶然見一位江湖藝人販賣的,他見這古琴的形制格外不錯,音效也尚可,再加上,上面雕刻着的詩詞,很對胃口,中了意,榮華本是想買來贈予他,但那時候二人矛盾頗大,最後這琴被他嫌棄摔斷,沒想到現在正還好好地在這裏。
見無相沉默,榮華有些欣喜,她看向無相,心中情愫萬千,隻化作一句話:“我找了那師傅重新修繕了它,現在,你即将離開京城,可否爲我彈一曲?”
就當做,這恐怕此生唯一一次見面前,最後一個贈禮好了。
她抱着這琴來,本是這麽個目的,但心中也仍舊是忐忑的,畢竟無相那般厭煩她,或許,根本就不會同意這麽一個無理的要求,從前他在公主府住着的時候,就格外不耐,甚至連個施舍的眼神都懶得給予她,如今就要離開了,瞧不見她,豈不是正合他意?
無相許久的不曾應答,都讓榮華的目光變得越發黯淡了,白羽岚不忍心打擾這麽個氛圍,身後那人卻是不耐道:“彈不彈給個準信?别婆婆媽媽的跟個女人似的,我們在這裏待的越久越容易被發現。”
無相微垂了垂眼簾,随後擡起頭來,還是那副清冷的眸子,其中卻是摻雜了些複雜,讓白羽岚看的心裏都十分糾結。
這二人看起來,倒像是相愛的,怎麽會走到這樣一步?
隻是這個無相麽?就是太過傲嬌了,這模樣,估計榮華肯定會吃點兒苦,這種太過谪仙什麽的,不接地氣的,不對她的胃口,白羽岚暗自吐槽道。
“既然公主想要聽在下彈一曲,又奔走相救,于禮,在下也不能拒絕,在下便爲公主彈一曲,以作餞别禮好了。”無相淡笑道。
榮華的目光卻是随着他的聲音忽明忽暗,本是極爲高興的,卻立馬又被他這副冷清的不近人情的樣子,給将那股興奮勁兒壓了下去。
淩雲上前去将牢獄的鎖門打開,做完之後,又畢恭畢敬地站到了後面,像個雕塑人似的一動不動。
榮華将那古琴遞了進去,放在無相手中,十指相互觸碰到,她像是被電了一下般,立馬就将手給縮了回去,這一幕落在白羽岚眼中,心裏想要吐槽的話越發多,話說榮華從前可是沾過那麽多美男的葷,做起事來,用放浪形骸來形容,實在不爲過,但現在,白羽岚掃了這二人一眼,果然戀愛中的女人就會變得這般純情。
無相接過那古琴後,伸出手輕輕地在上面摩挲了幾下,指尖不過輕輕地挑動了幾下,那琴便發出了悅耳的響聲,讓人頗爲愉悅,果然會樂器的人都是這麽會撩人心弦的麽?
無相又摩挲了一下琴身,上面似乎是刻了字,他摸出來那幾個字的意思後,不由得眉頭皺的越發深了,他從前怎麽沒有發現?
他倒是沒什麽講究的,将那琴往自己盤起來的腿上一放,悅耳的琴聲便這樣悠悠揚揚地飄了出來,,那雙清絕的眸子往這邊一掃而過,便又專心看向了琴,就連站在一邊的白羽岚,都覺得渾身像是被一股風吹過,格外清爽。
她不由得再次感歎道,沒想到榮華竟然是好這一口。
榮華看着無相的眼神又逐漸趨向于癡迷,她随着這琴聲響起來,已經逐漸地不管裙子髒與否,就直接往那地上一坐,目光始終追随着彈琴的人。
琴聲悠揚,就連這天牢外邊守着的令羽空都能聽見,他望着這無盡夜色,嘴角一勾,露出一股意味不明的笑,喃喃道:“這京城,估計過不了就該亂了吧,哪裏能如這樣心靜如止水。”
琴聲如淙淙流水,與榮華在竹林間彈的那首曲子,像是有些像,中間經過高昂的轉曲,激昂澎湃,但隻不過一瞬,就漸漸歸于平靜,又是那般心如止水的感覺,良久,他的右手緩緩在琴末尾滑過,收了尾,榮華像是還沒從這裏面走出來。
“原來,你現在還是在勸我歸于平淡,叫我不要争麽。”榮華看着無相,嘴角溢出苦澀的笑,看的就連白羽岚都有些不忍心。
但無相并未回答她,隻是将那琴緩緩放在了一邊,歎氣道:“既然公主聽了琴,也見了這一面,那就請公主回了吧。”
榮華忽然失聲笑了出來,模樣似乎是有些癫狂的樣子,她指着無相泣聲道:“我不怪你,可我怪我自己,你本是在外面漂泊的一隻孤鶴,我又怎能憑借我那點兒能力,便将你留在身邊呢?”
素來閑散慣了的閑雲野鶴,受不得束縛,可直到有一天,她才發現,這所謂的逍遙,隻不過是他爲了讓自己心裏舒服一些的借口,她查了許久,又通過些不爲人知的手段,才找到他的身世秘密,可她從未後悔過,直到現在,也不曾。
“你既然要願意見我了,就今日這最後一面,你可否不要再對我這般冷漠,即便是你對我說一番話也好,隻要你同我說你在想些什麽,我從來沒有看透你,我甚至不介意你是否留在我身邊居心叵測,我隻是想要你呆在我身邊而已,這麽簡單的,一個小小的,要求.”榮華一邊說着,一邊沖着無相走過去,她走的匆忙,而後者也并未有半分後退。
她半跪在他的身前,用自己有些髒了的手指,去擡起了他的下颌,先前爲了保持儀态未曾落下的眼淚,也在這時候,簌簌而落,淚流滿面。
“無相,你看看我,我哪一點不如你的意了?”她凄聲道。
“我身上是否有什麽你難以接受的缺點?”
無相還是沒有應答,她便繼續追問道:“你在我身邊許久,可是有過半點真心待我的心思?便是一點點,也就足夠。”
她捏着他下颌的手微微顫抖,但無相還是冷漠着一張臉,甚至沒有半分情緒波動,看的榮華格外心痛,他也不介意她有些髒污的手就這樣碰着他的臉龐,就這樣甚至是有些出神地瞧着她,想将眼前這個女人給看的通透。
“無相,你不要回避我!你回答我!”榮華突然一改先前隻是咄咄逼問的态度,她一把擰過他的下颌,不管不顧地吻了過去,還不忘一邊哭泣着,就這般在他的唇上厮磨着,直到将那人的嘴都給弄得一陣通紅。
“無相,你不要不說話,再過片刻,我這一生,可能就再也不會見到你了,你能不能認認真真,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這麽一次,就這麽一次。”榮華放開他,撲進了男人的懷中,這是他第一次沒有推開她,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就算是,我求你了。”這一下,算是将她從前看的格外高貴的公主禮儀,都給抛的一幹二淨,卑微到了骨子裏。
男人像是被打動了,總算是動了動嘴,沉聲道:“從前,在下對公主,也是沒有半點情誼的,公主這回救了在下,在下很是感激,不過以後,公主就忘了在下吧。”
心髒好像猛地一下就被掏空了,榮華愣愣的從他懷中起身,無相便冷漠着一張臉靜靜地起身,回了那張小木床上坐着,微閉着一雙眼,将其中的情緒通通掩埋進去,不讓任何人看出。
白羽岚有些不忍心,想要上前去拉榮華,後者猛地一下掙出白羽岚的手,道:“我要問個明白!”
說罷,她站起身,氣憤使她面容通紅,她狠狠道:“無相!爲何你要這般,連一點希望都奪走!你爲什麽!不敢睜開眼睛看着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