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卡的這身不如以往男裝的打扮,一出場,便俘獲了許多男子的心,甚至于令羽安,站得極遠,但目光卻是定定地追随着那中間被簇擁着的女子,但眼神黯淡。
白羽岚在一邊,身做局外人,倒是能瞧得出來這一對璧人的心酸,一邊惋惜,又不由歎了聲:“身在高牆中,心在桃源外。”
“在桃源外,又如何?除非能撇下這些功名利祿,權權财富,這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呢?”令羽空在一邊涼涼道。
白羽岚懶得理會他,不過他說得的确是事實,要是讓她放棄一切财富,她也是做不到的。
納卡剛一出現,這就引起了轟動,她直接走向那線中間,身後甚至還有兩個小童在她身邊牽着那長長的拖尾,她坐在那最高處,可以看盡這下面所有人,旁邊還空着三個位子,至于納卡的這選内侍的場面,自然是少不得疼愛納卡到骨子裏的皇帝,以及納卡的祖母,兩個位子,自然是歸了那二人。
納卡出來的時候,皇帝也攙扶着皇太後出來了,皇太後拄着龍首拐杖,看起來格外慈祥,納卡也是恭順地去将皇太後給攙扶着到座位,這父慈子孝的場面,倒是與一衆旁的國家,大有不同了,至少白羽岚便是從史書上,都沒見過有這樣的。
但三人坐好後,最後一個位子卻還是空着,皇後像是有什麽要事,并未來參與女兒的宴會。
“恭請國師大人特意來參與本殿下的大宴。”納卡突然出聲,清清冷冷的嗓音,已然是退卻了前幾日裏那一股子熱情與激動,顯得淡然無比,雖略顯沉穩,然而終有些稚氣。
但見她話音一落,一個如谪仙一般的男子,便像是踏在了雲霧中一般,攏袖,玉冠高束,半披散的墨發紛飛,戴着白澤神獸的面具,卻露出其中那雙清澈卻勾魂攝魄的眼眸來,他袍袖紛飛,如墜凡間,從空中降了下來,直直落在那高台上。
百姓之間,似是格外激動,比之見了皇帝都要心緒高昂得多。
“大人!”一衆人高呼。
而皇帝視而不見,白羽岚不免有些跟着心虛,總覺得葉銘庭是欺騙了這些百姓的,還有,這些百姓的宗教意識也未免太強了,這皇帝竟然不集權麽?放任‘國師’這般得民心?
“既然人都到齊了,殿下就開始吧。”葉銘庭淡淡道。
雖然在台下的白羽岚瞧不見他面具下的表情,然而卻能想到他平日裏說這話的時候,定然是莞爾一笑,帶着些不明意味。
“既然國師大人也到了,那麽,下面所有準備來參選的人,過了第一輪面試的,通通來這中間,畫上一幅你們所認爲的最美的畫。”納卡這般吩咐道。
話音一出,餘下人則熱血沸騰,來此,有爲了公主美貌而來,有爲權勢,但世家公子中,必然是不會有什麽大家的嫡長子會做内侍了,是以,令羽安是并未參選的,而李慧蘭的本意,也是讓他要做,便要做下一任男皇後,參選不是她本意。
若非前幾日那一出,估計以納卡的性子,這及笄之後的選内侍,也會被拖到越久越好,或者直接拖到結婚了,也就不必選了。
選出來的公子們,莫不是在奮筆疾書,或潑墨成畫,唯有一人,倒是引起了白羽岚的注意,因爲這人,卻是慢條斯理,站在那兒,都沒見動過幾筆狼毫。
來的賓客們,皆是在下首有座的,令羽空也是頗受歡迎,自然是沾了他的福氣,白羽岚也坐在第一排,最爲靠近場上的位置,看得格外清楚,她四處打量了一下,同令羽空分享到自己的心得,道:“這場上的,沒有一個長相差了的,可見這第一輪,是不是将貌醜之人都給篩掉了啊。”
“公主之人,即便是内侍,日後混得好的,說不定還是個後妃,哪裏會要那些貌醜的?”令羽空絲毫不以爲意,以爲白羽岚說得簡直是廢話了。
“也是哦。”白羽岚點了點頭,繼續看比賽。
“這場上,你覺得誰會能赢?我覺着若是按照着納卡的性子,說不準啊,會喜歡有趣的。”她突然又同身邊坐着的令羽空八卦道。
令羽空本身是不打算理會她的,然而卻像是着了魔一般,去回答這些他從前不屑說的無意義的問題。
“殿下身邊既然是有皇上和皇太後,又有國師把關,肯定不能僅僅是按照着她自己的喜好而來,這選内侍便是全城昭告,而規格幾乎等同于陛下選妃,可見選誰,她自己也做不了主。”
然而白羽岚卻好似是沒必要聽他回答一般,又專心緻志地看這些人作畫,然而她覺得這些文人的玩意兒,的确是讓人昏昏欲睡的,若非綠意現在不在身邊,被安排到後邊兒和令羽空的侍衛一起坐了,她在這兒也不會這般無聊得緊。
眼見白羽岚一個打瞌睡,頭都要垂到地上去了,令羽空鬼使神差的,看見這上方的國師,反而還将她的頭給一把扶住,免得她摔着,待白羽岚被這冰涼涼的手給清醒了一下後,這才規規矩矩地收回了手,咳了一聲,道:“你方才要摔地上了。”
白羽岚打着個哈欠道:“還不是這裏太過于無聊了。”
但無端倒是感覺到渾身一股子冷意,随即就打了個噴嚏,這都要大夏天的了,哪裏來的寒意。
上方葉銘庭的眼神掃視到這一幕,冷冷地瞧了眼令羽空。
看來自家夫人是和令羽空走得太近了也不好,哪日要是以她這般腦袋胡思亂想,又突然一熱的情況下,豈不是就要發了昏跟人跑了?
白羽岚卻哪裏管得了這般多,她見上面納卡已然是吩咐了一邊的‘監考官’一般的角色,那監考官便朗聲道:“時間到!”
于是,各男子便停筆,将那畫直直地從案上拿起來,随後人站在一邊,手上挂着畫,從一到尾,一一向納卡闡述自己畫的東西。
第一個男子,畫的是山水圖,道了句:“寄情于山水錦繡之中,以爲平生向往。”
他又穿着煙青色的衣服,眉目軒朗姿态潇灑,畫一展,倒是應然相稱,皇帝似是頗爲喜歡這種不争的氣質,道了句:“好!畫功畫底,不輸于皇家畫工。”
内侍之間,必然是要有如此不争的人,如此,才能對于一個群體有過調和,第一個,過了。
其後幾位,分别又是情景物的圖,但卻失了第一位那般灑脫,納卡還未出聲,便被否決了,爾後,又出來幾個畫納卡先前那出場一幕的場面,皇帝看心情留了一個,其餘幾個過于谄媚,也被淘汰了,到了最後一個,便是那白羽岚首先注意到的人。
他手中所呈現出的畫,卻是無人,上面一張白紙,空空如也。
“這便是我認爲最美的畫!”
皇帝臉色一變,皺着眉頭怒斥道:“畫中無物,你敢忽悠天子麽?”
就連一邊坐着,不怎麽開口的納卡,此時也出了聲:“是有什麽特殊材料做成的,要靠特殊手法顯現?”
那男子聞之,笑了聲,道:“公主聰慧,不過這畫中無美,是最美之人,已在眼前,畫不過将眼前美景、心中美景,皆随心畫之,但草民以爲,這都不如此時此刻生動,但草民不敢糊弄陛下和衆人,所以,草民留白,但也将畫留在其中。”
随後,他讓人拿來一盆清水,将那紙輕輕鋪在水面上,浸濕了,随後優雅地将其輕輕抖起,這白紙,便凸顯出一個女子的身影,不是先前納卡着盛裝出現在門口,驚豔衆人的那一面,而是一個騎馬揚鞭,明媚十足的少女,光是顯現出來的身形,卻并未有何具體的神态,但不必去看,便能能料想那姿态下,該是一張少女生動淺笑的臉。
白羽岚心中一動,轉身扯了一下令羽空的袖子,道:“我覺得,他必然會入選。”
果然,不僅是她,便是台上的納卡,先前那一股子隻注意到觀衆席的令羽安的精力,此時也被吸引了過去,她掩蓋在精緻妝容下的臉色微變,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令羽空在一邊不屑道:“雖然是心思巧了些,但玩得不過是些繡花功夫,用些嘩衆取寵的手法。”
白羽岚嗤笑一聲:“你以爲這是嘩衆取寵的手法?但是他卻是唯一一個,估計不爲權勢而來,或者說,要麽他心儀眼前人,要麽,他就是能洞穿人心思的城府極高之人,這幅畫,才是将真正的納卡,将她心裏的那個在高牆之外的人給扯出來的東西。”
縱馬揚鞭,何等意氣風發?但如今,在責任與高牆下,卻不過爾爾。
果不其然,納卡雖未說話,但皇帝卻是何等熟悉自己的女兒,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日後在皇權至上,太過于感情用事,自然是要再培養一個比過令羽安之人。
于是,皇帝笑了聲,道:“匠心獨具!報上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