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還沒夾到莴筍時,坐在她旁邊的夫人不經意的道:“穆夫人不是嫌棄這是街邊小食,怎麽現在也下筷了?”
馬上就要夾到莴筍的穆夫人立刻僵硬在座位上。
平日裏,穆夫人最是愛惜自己顔面,被别人這麽一說,哪裏還下的了臉面去吃之前她嘲諷過的食物。
可她哪裏知道侯府會上這麽多菜蔬,還弄的這般精緻,别人又吃的舌頭都要吞進肚子裏,每一處都在顯示着這道撥霞供的美味,她實在也想嘗一嘗……可後路都被她堵死了,旁人還給她搬了塊石頭,她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穆夫人不甘心,她不想看到别人吃的開開心心,飽的滿足,自己卻隻能在旁邊看着,流口水都不能被人發現。
穆夫人收回夾向莴筍的筷子,“啪”的放在餐桌上,引來一片斜睨的眼神。
她也不在乎,一副不與凡人爲伍的模樣,高傲道:“你們就這般吃的歡快,裝死到底,一點也不想考慮這些菜蔬是哪裏來了嗎?”
她這句話一出口,花廳瞬間出現了幾秒鍾的安靜,吃的歡快的賓客們嘴巴一下子都停止了嚼動。
從這些新鮮無比的蔬菜上桌,到沈筠棠解釋這些蔬菜的吃法,再到他們飛速動筷,不是沒人想到詢問這些蔬菜是哪裏來的,隻是他們不想問而已。
不管這菜蔬是哪裏的,既然已經到了侯府待客的餐桌上就是給客人吃的,吃就行,想那麽多幹嘛,而且這撥霞供還是如此美味,就不能當一回縮頭烏龜,就算是想管,也要等到吃完了這頓再事後追究啊!
這些人心中或多或少都在暗罵這位穆夫人實在是不懂規矩。
好了,現在她在這個時候提出來了,現在大家想不問都不行,一旦這蔬菜的來源有什麽問題,他們這頓飯都吃不好吃不完!
其實一些聰明人心裏早就有了論斷,隻不過在這樣的美味面前想暫時裝一裝糊塗,等着享受完了再算賬。
這麽多年,一到隆冬,哪裏還有什麽新鮮菜蔬,能不斷白菜蘿蔔都是相當富裕的人家了。
這時候,餐桌上能多上幾碟綠菜的,隻有瑞王府。
冬日裏,能吃上一兩回綠葉蔬菜的,都是攝政王身邊的近臣。
像今日侯府招待客人拿出這般多的蔬菜,恐怕也隻有攝政王能支持了。
而且攝政王一次性居然給了這麽多,而且侯府還肯一下子都拿出來待客,恐怕永興侯府與攝政王的關系已不淺了……
今日老永興侯請宴,私下裏傳聞他的病好,是因爲攝政王不計前嫌給了他藥引,這才讓他的多年舊病好轉。
這樣一來,永興侯府與瑞王府的關系……
更甚者有的人已經開始懷疑永興侯府叛變,甩掉了看起來不會成器的小皇帝,站到了攝政王那邊。
正因如此,攝政王一高興這才獎勵了這般多的菜蔬給侯府。
與侯府走的近的,例如今日來的這些官員,絕大多數都是保皇黨,而這些蔬菜恰恰表明侯府的不忠。
現在這事兒一下子被抛到明面兒上來說,就是直接将侯府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隻要是懂些朝政的這個時候恐怕都沒了心思享用美食。
花廳一下子變得極爲靜默,隻有鍋子冒出的“咕嘟咕嘟”的聲音。
穆夫人雖然平日裏不打聽朝政,但丈夫兒子都在朝中做官,她受影響也是知道些的,這不,抛出這麽句話,就叫侯府機靈不下去了。
見一花廳的人都放下了碗筷,穆夫人心中爽快的不行,她吃不了,誰也别想當着她的面繼續吃!
蔣振川還不知道其中原因,他就坐在沈筠棠的身邊,聽到穆夫人的話,立即擔心的看向她。
随後就是整個花廳的沉默,蔣振川更擔憂了。
他小聲道:“阿棠,沒事,不過是些菜蔬而已。”
誰知,沈筠棠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眼底不但沒有憂急害怕,反而還帶了一絲笑意。
蔣振川都愣住了,還以爲沈筠棠被這事兒給氣傻了。
“阿棠……”
“蔣大哥,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她說完又轉身對另一邊的穆修己歉意道:“穆大哥,小弟要得罪伯母了。”
穆修己苦笑着搖搖頭,“筠棠說的哪裏的話,這事兒是我母親不對,我應該給筠棠道歉才是。”
穆修己擡頭朝着自己母親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深了深,若是沈筠棠因爲這件事得罪了母親,他以後将沈筠棠娶進府裏,恐怕婆媳關系不會太好,若真是這樣,他隻能帶着沈筠棠另辟府邸居住了。
沈筠棠哪裏能猜到穆修己居然想到了這個地步……
其實沈筠棠就等着穆夫人遞的這個“枕頭”呢,侯府要做反季蔬菜的生意,就要當着衆人的面展示出來,今日正好是最好的機會,本來沈筠棠還奇怪居然沒人問,這撥霞供都快吃完了,才有人站出來,隻不過沒想到是穆修己的母親……雖然有點尴尬,可穆夫人話都說出來了,沈筠棠總不能什麽都不解釋,任由大家誤會,也隻能先讓穆修己擔待一番了。
沈筠棠站起身,椅子被往後稍稍推了推,在地闆上摩擦發出了不大的聲響,可在這樣靜默的環境裏,一丁點兒小的聲響就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瞬間,整個花廳的視線都落在了沈筠棠的身上。
衆人發現是她站了起來,立即豎起耳朵,等着聽這位小侯爺如何解釋。
穆夫人聽到女眷這邊議論,立馬也凝神準備聽沈筠棠怎樣狡辯。
滿燕京甚至是滿大燕朝這麽多年就隻有瑞王府冬日裏有新鮮菜蔬,她一位小侯爺難道是神仙下凡,能變出蔬菜不成?
她倒要看看這侯府小子如何詭辯!
穆夫人作壁上觀。
沈筠棠這邊卻不疾不徐,她從桌邊走了出來,朝着周圍的親朋團團作了個揖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