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不屑的冷哼立即讓沈筠棠打了個哆嗦,動作也變得快了許多,“殿下,微臣這便開始,還請您稍待。”
沈筠棠走到桌邊坐下,努力保持鎮定,攝政王殿下的親衛也太“周到”了,送進來的居然是分茶茶具。
分茶在大燕流傳已久,尤其是在貴族當中,時下最受歡迎的分茶之法乃“點茶法”,簡單來說便是将沸水注入盛着茶末的茶盞内,讓其形成變化無窮的形象。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十分之難,且不說所用的各種複雜器具,就是注茶的時候手勢的不同,壺嘴造型的不一,都能影響分茶時顯示的物象。
除了點茶法,還有一種在大燕比較小衆的分茶法乃煎茶法,主要重于“攪”這個動作,用特殊器具在茶盞中攪動,從而形成各種物象,此法雖然能使物象更加美觀形象,但動作卻沒有點茶優美,所以一直未在貴族中風靡起來。
沈筠棠最多隻會沸水泡茶,不管是點茶法還是煎茶法通通不會,可既然這位閻王要看,她隻能選了較爲簡單的煎茶法,不過能做到什麽程度,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煎出的茶湯能不能喝,也不是她能管的了……
沈筠棠将茶葉倒入小藥杵裏搗碎成末,頓時雅間裏就響起悶悶的藥杵聲音,她緊張地鼻頭冒出細汗,盡量按照記憶中煎茶的順序。
茶葉搗碎後,移入青瓷茶碗。
她今日穿着繡竹紋的寬袖罩袍,待客自然是不失禮數,但做起事來,那寬大的袖幅就很礙事了。
無奈,沈筠棠隻好微微撸起袖子,頓時一截雪白的手腕就從寬袖中露了出來,她取了一旁紅泥小爐上的精細小銅爐,準備給茶碗中倒入沸水。
起先,坐在對面的攝政王殿下還能心無旁骛的“欣賞”着對面的永興侯出醜,時不時還在心中譏諷兩句,感歎一聲堂堂侯府小侯爺居然連個分茶都不會。
可當那一截皓腕露出來,明晃晃在他視線下招搖的時候,英明的攝政王殿下的想法全變了。
那一截細細的仿佛皓月一樣的手腕,被深色的茶具映襯的越發白皙細膩,在雅間淺淺天光的照耀下,像是凝脂白玉。皓腕相接處,是弧度優美的手,那隻握着小銅爐手把的小手又小又軟,手指纖細,指尖如蔥尖一般,指甲圓潤,透着淡淡的粉色光澤。
攝政王殿下忍不住想,若是這隻柔弱無骨的小手撫在自己臉上身上,會是何種骨蝕魂銷的感覺。
如果不是這小兒年紀還小,他真要懷疑這是一雙女人的手了。
他幽深的視線情不自禁跟着這截皓腕這雙白膩小手而動,等回過神,那隻小手已經停了動作,那截皓腕也被寬袖重新掩蓋。
沈筠棠放下小銅爐,緊張地整好衣袖,不安地悄悄挪動了下身體,深吸了口氣,這才鼓起勇氣擡頭看向對面端坐地攝政王殿下。
這位大權在握的閻王寬肩窄腰,金冠玉顔,華貴大氅,再加上他冷峻的表情,渾身無一處不在訴說着他的高高在上。
這樣的反差,讓沈筠棠更加焦灼緊繃,空氣中安靜的幾秒,讓她的面龐都跟着蒼白了幾分。
她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殿下,茶泡好了,您嘗嘗。”
不動如山的攝政王朝着茶盞的方向冷冷瞥了一眼,随後又看向對面的永興侯。
沈筠棠被他看的一僵,愣了會兒才明白這閻王的意思。
忍着心底的怒火,站起身,雙手捧起一隻青花茶盞小心放置在攝政王面前的桌上,又做了個請的手勢。
攝政王殿下朝對面小兒看了一眼,嘴角終于有了一絲弧度。
沈筠棠被他看的心虛,連忙讨好地笑了笑,解釋道:“殿下還請海涵,這還是微臣第一次沏茶。”
言下之意,即使不好喝,甚至是難喝,也是情有可原的,誰能第一次做事就做的好呢!
攝政王殿下嘴角微微翹起,在沈筠棠的眼裏像是哂笑,隻見他修長手指執起面前那杯小巧的精緻青花盞,放在鼻尖閉眼輕輕嗅聞,而後淺淡的薄唇貼着杯沿抿了一口。
沈筠棠整顆心都提了起來,藏在寬袖中的手也攥地緊緊的,心裏已經做好了下一刻對面閻王就會發怒大罵的準備。
茶水喝到口中,攝政王殿下的劍眉輕輕一擰,沈筠棠一直盯着他的神色,見他這樣,被吓了一跳,怕下一刻,那杯茶盞就會兜着她的臉砸過來,下意識閉上眼睛脖頸一縮。
擰着眉剛要放下茶盞的攝政王殿下,眼角餘光剛好瞥到沈筠棠的動作,他手上的動作一滞,原本想要即刻放下的茶盞又往嘴裏送了送,足足多喝了一大口。
他強逼着自己将難以下咽的茶水咽下肚,随着茶盞落在桌上的聲音,傳來的是攝政王殿下低沉磁性的嗓音,“小侯爺,手藝不錯。”
還忍不住微微縮着脖子的沈筠棠以爲自己幻聽了,驚詫地睜開眼看向對面面色如常的攝政王,她哆嗦着唇難以置信的問,“殿下,您……您說什麽?”
攝政王掀眼皮撩了她一眼,“怎麽?小侯爺還想要些賞賜不成?”
沈筠棠連忙搖手,“不是不是,微臣給您泡茶是應該的,怎麽能要賞賜,殿下,若是您喜歡微臣泡的茶,您就多喝點。”
沈筠棠隻覺得自己的臉頰都要賠笑賠僵了。
她裝作不經意掃了眼攝政王殿下面前的青花茶盞,隻見茶盞裏漂浮着一層灰綠狀的渣滓,厚厚的一層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物狀。要不是這茶就是出自她手,知道裏面不但有茶末,還有肉桂、八角、丁香、茴香……她差點就要真信了閻王的話,以爲這茶真的不錯了。
雖然不知道這位閻王爲什麽昧着良心誇她泡出的茶好喝,可他既然喜歡,那便多喝些好了。
見這小兒臉上的瑟縮之色褪去,攝政王殿下微擰的眉頭也情不自禁跟着徹底舒展開,就連嘴角的弧度也變得真切了一些,他忍着這分茶的惡心味道又迫着自己大喝了一口,囫囵咽了下去。
頓時本就不滿的茶杯就見了底。
沈筠棠見茶盞裏的茶見了底,連忙拎起旁邊茶壺給他眼前杯盞注滿。
邊動作邊笑道:“既然殿下欣賞微臣這杯茶,便多飲些。”
攝政王高大筆直的身體微微僵了一瞬,随後擡頭看向對面膽子倏然變大的小兒,劍眉眉尖微微一挑。
他表情的細小變化吓的沈筠棠脖頸輕輕一縮,跟瞬間被掐了脖子的小動物一樣,濕潤的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端坐着如山松一般的攝政王擡起尊貴的右手朝沈筠棠招了招。
這個時候,沈筠棠恨不得将前一刻的自己掐死,爲何手賤要捉弄這位手握重權的閻王!她這行爲和螳臂擋車有什麽區别!
攝政王的命令是違背不了的,更不用說這間包間裏目前隻有他們兩人,外面還全是他最親近的親衛。
沈筠棠即便心中一百萬個不願意,這個時候也知道了識時務。
她也不敢多耽擱,兩人中間又隻隔了張桌子,沒兩步,沈筠棠就站到了攝政王面前。
見她沒有拖沓,攝政王心底倒是滿意了一分。
在沈筠棠還處于忐忑中時,她的身體忽然被一隻鐵臂攬住,失去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