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現在不滅了這個永興侯府的小世子,以後可不就成了他一生的孽障。
等到刺殺的安排布置下去後,焦躁了兩日的攝政王殿下心中無端提起的一顆大石好似頃刻落了地。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回到桌案後坐下。
等他再打起精神來處理這些惱人的公文時,腦中卻時不時會浮現出一雙霧蒙蒙像是無辜小鹿般的雙眸,擾的他定不下心來。
素日勤勉的攝政王殿下今日難得早早就撂了朱筆,帶了他那幫武将部下去了京郊馬場遛馬。
沈筠棠回了嘯風居,剛進正廳,一眼就見到桌上放着的食盒和包裹。
因爲沈筠棠是“男子”,所以住的院落離後院姐妹們的院子比較遠。常日裏,她身邊貼身伺候的人不多,除了詠春和白梅兩個大丫鬟外,就是常随長壽。
嘯風居裏其他的小丫鬟都近不了沈筠棠的身。
而詠春、白梅、長壽三人都是知道她“秘密”的,這三人是老侯爺千挑萬選出來的,最是忠心。
見沈筠棠視線落在桌上,白梅笑道:“世子爺,這是二小姐送來的,食盒裏的朝食是二小姐親自下廚做的,方才還叮囑小丫頭,讓您回來趁熱了吃。”
永興侯府阖府上下,除了沈筠棠的身邊人以及老侯爺老夫人葛嬷嬷外,她的幾個姊妹,不管嫡出庶出都不知曉她的身份……她們是真以爲她就是永興侯府的嫡長孫真獨苗……
記憶中,她一母同胞的幾個姐妹都是真心待她這個兄弟。
就算是前兩年出嫁的大姐也不例外。
白梅說着已經将食盒裏的朝食端了出來。
極品的血燕窩……
沈筠棠一時間有些發愣,腦子裏被灌輸的那些記憶不自覺就蹦了出來。
血燕窩是貢品,廉正如永興侯自不會收受賄賂,這血燕窩是宮中宴會後小皇帝的賞賜,專門給的老夫人。
後來她二姐生了一場急病,病愈後身體虧空,老夫人就叫人取了這極品的血燕窩給二姐補身子。
沒想到二姐一直沒舍得吃,到了現在,卻是毫不吝啬地擺在她的面前。
饒是沈筠棠已經換了芯兒,她還是不由自主有些愧疚。
她眼神閃躲,饒是這血燕窩味道誘人,此刻,她也覺得難以下咽。
沈筠棠坐在桌前微垂着頭,白梅沒瞧見她的神色,見她不動,催促道:“世子爺,您身子虛着,快些用了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筠棠無法,隻好端了面前的甜白瓷碗,默默抿了一口。
在沈筠棠沉默喝着燕窩時,白梅順手就收拾了旁邊放着的包裹。
沈筠棠餘光瞥到包裹裏是兩套男裝,兩雙鞋,還有一些男子扇套、荷包、腰帶等配飾。無一例外,都是素色的。
白梅邊收拾東西邊說:“幾位小姐都是仔細人兒,與主子們相比,奴婢倒是不如了。如今世子爺要守孝,原先一些衣裳都不能穿了,奴婢一時倒是沒想到給世子爺置辦新的,還要勞煩主子們親自動手。”
沈筠棠身子一僵,目光不自覺落在白梅抱着的一堆衣物上,在白梅唠叨中,她知道了這些衣物都是二姐、三妹和四妹一同幫她做的,而且是連夜替她趕出來的。
這幾日白日要守靈,她們都是趁着晚上熬夜做的針線活兒……
瞧那細密的針腳,舒适的衣料,甚至是袖口衣擺不顯眼卻費神的萬福繡紋,無一不體現姐妹們待她的真心。
再尋着記憶,沈筠棠居然發現她的大部分衣物竟然都是出自家中的姐妹之手。
每次有了好衣料,也俱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往日一心向上的沈筠棠體會不到這些,但是如今換做了她可不同。
這種溫暖卻像是千百根細小的銀針在紮着她的心尖,叫她升騰起無限的愧疚來。
強逼着自己吃完了“難以下咽”的血燕窩,沈筠棠心情煩躁的回了卧房躺在了床上。
白梅詠春見她臉色蒼白,神情陰郁,以爲她身體還未恢複,默默幫她放下帳簾輕腳退了出去。
房間内很安靜,但是沈筠棠心卻焦灼的厲害。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拔步床上,出神地望着素色帳頂。
随後猛然翻了個身,用力抓着自己的頭發,直到将發髻抓亂,她才停下來。
“這群人真是太狡猾了!”
爲什麽偏偏對她這麽好!
沈筠棠像是一隻無力的死狗癱軟下來。
她将頭埋在柔軟的錦被裏,直到将自己捂的透不過氣來才擡起頭。
她不斷麻痹自己。
他們用心相對,真心依賴的是沈筠棠,又不是她這個冒牌貨,她有什麽好愧疚的!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說,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聖母了!
盡管這樣安慰自己,可心底總是冒出一個作對的聲音,那聲音盡管很小,可還是清晰的印在沈筠棠的腦海裏。
那個聲音在弱弱的辯解,“可你現在就是沈筠棠啊,你占了她的身子,你要是這樣不負責的逃掉,永興侯府要怎麽辦?”
沈筠棠捂着腦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将這個反對的讨厭聲音按下去。
她深吸了口氣,思考着逃走的計劃。
現在是她離開的最佳時機,如果磨蹭下去,等到承襲爵位和官位的聖旨頒布下來,她是真的想逃都逃不走了。
胸口被緊緊束縛,讓她有些難受,她蹭了蹭被子,垂眼瞥了自己胸前的一馬平川,撇了撇嘴,她可不想一輩子綁着胸口,連想下垂都是奢望。
沈筠棠腦子轉的很快,再過一日,按照大燕朝習俗,她這個嫡長孫就要去郊外的歸元寺給父親供奉靈位。
這将是她離開的絕佳機會,隻要她計劃的好,屆時走的神不知鬼不覺都不是問題。
有了這番考慮,沈筠棠心口終于松了松。
因爲永興侯府不受攝政王待見的關系,在永興侯的牌位入了祠堂之後,來永興侯府探望的人也寥寥無幾。
這倒是無意中便宜了沈筠棠。
次日她見了幾位親姐妹。
不過三妹四妹因爲在靈堂守夜,身子都不适,還躺在床上,而二姐雖然在理事,卻臉色蒼白憔悴。
家中姐妹的院子布置都很樸素,三妹四妹一起住在青黛樓,二姐住在離青黛樓不遠的褚玉苑,大姐未出嫁時與二姐住在一起,如今褚玉苑就隻有二姐在住了。
姐妹們身邊伺候的下人不多,兩個貼身的大丫鬟和一個奶嬷嬷,外加上院裏幾個粗使的丫鬟婆子。
這标配說出去人家可能都不信是侯府的,在燕京城,稍微一個會鑽研的五品小官家宅可能都比永興侯府富足。
沈筠棠雖然心中歎氣,但此時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逃之夭夭、遁走天邊才是此時她要考慮的事情。
推脫了二姐留飯的關懷,沈筠棠回了嘯風居,她一個人留在房中,将白梅詠春都遣了出去。
尋着原身的記憶,沈筠棠選了幾樣值錢低調的東西。
其中有一塊雕工精湛的徽墨、一根不惹眼的白玉發簪、一個青玉小挂飾,外加兩塊約莫一兩的碎銀。
旁的像是玉佩什麽的極容易讓人辨認出身份的東西她是不敢拿的,銀子櫃票什麽的她倒是想順點,無奈永興侯府太“清貧”,原身根本就沒這種東西。
匆匆忙忙找了塊素布将物品包了起來,扔到床底下藏好,沈筠棠這才長舒一口氣,讓自己“砰砰”亂跳的心髒平緩下來。
晚上睡覺時,沈筠棠隻要一想到次日的逃跑計劃就緊張的睡不着,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詠春和白梅聽到裏頭的聲音進來伺候,沈筠棠喝着白梅端來的藥,一旁的詠春道:“世子爺,一切都安排好了,今日歸元寺長壽陪着您去,管家還安排了一隊護衛。”
沈筠棠一頓,臉上雖然強忍着沒表現出來什麽,但是心裏卻一苦。
我考,一群人看着她,她還跑個屁啊!
看來到時候隻能見機行事,找個機會将護衛們全部支開了。
“行,我知道了。”
沈筠棠放下喝空了的碗,朝着床邊的小幾一指,“把那包袱遞給我。”
詠春走過去,拿起包袱,奇怪道:“世子爺,這裏裝的什麽?”
“連夜寫的祈福經文,順便帶到歸元寺一同供奉起來。”沈筠棠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緊張從詠春手中接過包袱。
白梅詠春沒察覺什麽異樣,親自将沈筠棠送到了前院。
這次去歸元寺她們姐妹不會跟着,沈筠棠畢竟是永興侯府的世子爺嫡長孫,在家裏沒什麽,出門在外要是還帶兩個丫頭像什麽話。
前院照壁後,老管家聶叔已經命人備好了車馬。
常随長壽領着一隊十名護衛候在兩側。
沈筠棠在詠春和白梅的陪伴下快步走來。
樸素的青棚大馬車旁有一個嬌小羸弱的身影,那身影一見她,就滿臉帶上了春花般的笑容,“蹬蹬蹬”朝她跑過來。
“大哥!”
沈筠棠:……
香姐兒跑到沈筠棠身邊,仰着頭眨着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看着她,“大哥,你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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