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羅死後,屍體腐爛的很快,簡直比烈日下的雪糕溶化的還快,渾身血肉脂肪都化成了黃水往下流。
神靈的身體惡臭熏天,衆人都遠遠的躲開了,巫師古卻帶着兩個學徒沖了上去,割下幾大塊肉和巨鲶的心髒,将之盛放在密封的大罐子裏。
據他所說,神靈的肉身早就應該死去了,全靠神力維持活力,一旦神力散去,肉身就會很快崩解。
神靈的血肉雖然沒有了神力,但畢竟是經過神力改造的,非常強悍,若是能在徹底腐爛前将之收容起來,則會是一種非常寶貴的巫術材料。
比如聶傷的鹦鹉翅膀,其驅動肌肉使用的是半死之力改造過的普通戰馬的肌肉,如果換成神靈肌肉,不用多想就知道效率會提高許多。
不隻是驅動肌肉,鹦鹉翅膀的支架也可以換成神靈骨骼,強度和重量屬性亦會大大提高。
可惜這具神靈屍體是水生魚類,若是鳥類神靈的話,鹦鹉翅膀的性能将會脫胎換骨。
聶傷聽了喜悅不已,急忙讓他多割一些巨鲶的肉下來,如果可能的話,将整具屍體都收了。
巫師古無奈道,他倒是想,可是手中的保鮮液有限,隻能收七桶,四桶裝肌肉,一桶裝心髒,一桶裝内髒,一桶裝血液。相比烏羅龐大的肉身,他們隻收了不到百分之一。
巫師古正忙着收納巨鲶遺體時,聶傷又把他派去大河下遊負責鲧之目的移植任務了,現場隻有兩位巫師學徒在繼續處理屍體。
不過最急迫的巨鲶血肉已經收好,隻剩下骨骼等待清理,骨骼腐爛的較爲緩慢,他們有足夠時間收拾。
聶傷來到河邊時,已經是後半夜了,天色陰沉,涼風吹拂。篝火照映下,兩個巫師學徒還在忙碌着給巨鲶屍體剔骨。
“穢巫,請上前來,我有話問你。”
聶傷站在河堤上遠遠的看着,朝其中一個高個子學徒喊話。
那學徒回頭看了一眼,對同伴打了聲招呼,便放下刀走到聶傷身前,躬身施禮道:“侯主喚小人,有何吩咐?”
聶傷看了看此人,才十五歲的少年,竟然比自己高了半個頭,心中有些感慨。
這巫師穢便是那位擁有半死之力的命師的弟子,他在雲山之戰中被内衛斥候俘虜,之後又被收入祭所,做了巫師學徒。
此少年在耆國生活優渥,一年多的時間已經長成了一個瘦高的男子。
因爲他乃是俘虜,又是半死之身,祭所衆巫一直對他抱有戒心,把他當苦力使,也不傳授巫術給他。
不過此子沉默寡言,任勞任怨,沉穩心性漸漸赢得了巫師們的信任,獲得了學習巫術的機會。
他本人也很勤奮,天賦亦高,學習非常努力,現在的巫術水平在祭所之中已經達到了中流水平,連巫師古都不如他。
不過因爲出身和資曆的問題,他還是不能晉升巫師。按照祭所的規矩,即便通過了考核,也要當滿五年學徒才有資格成爲巫師。
巫師穢本人也沒有怨言,安心做自己的事情,被人呼來喚去的幹髒活累活,從來都不吭聲。
“那魚屍如此腥臭,你的同伴把口鼻捂的嚴嚴實實,你爲何不做防護?”
聶傷問他。
巫師穢神态冷淡說道:“回侯主,小人的身體已經開始半死化了,不怕腐毒。”
聶傷見他皮膚蒼白,一副死人模樣,問道:“你體内的半死之力不是一直在消減嗎,爲何又加深了?”
巫師穢道:“小人本想恢複凡人之軀,後來看到畢鬼統領的半死之身十分強大,又想到自己是半死之力的繼承者,放棄實在太可惜。便改了注意,準備變成半死之身,現在已經完成了一半進度。”
聶傷皺眉道:“半死之身感覺麻木,不能嘗感a官a歡愉,不能繁衍後代,你不後悔?”
巫師穢神情一黯,低頭說道:“小人心中隻有師姊一人,師姊死後,小人再無快意,有沒有後代也不在乎了。”
聶傷回憶了好一會,才想起這少年曾經被他師尊虐待,隻有一個師姐關心他,可惜他師姐也死在了雲山之戰中。
“唉,心死便是半死,由你去吧!”
聶傷歎了一聲,不再提起此事,看向巨鲶屍體問道:“穢巫,此魚骨骼如此之大,你們準備如何收藏?”
巫師穢道:“骨骼至少半月才會腐爛成泥,我們不必做什麽措施,隻要将其上腐肉剔下,再拆開收好,運回耆國,祭所自有方法長期保存。”
聶傷看了看,又道:“我上次殺了一隻成神的鹦鹉妖,他的屍體幾息之間就化成了灰土,爲何此魚之屍能保存如此之久?”
巫師渾想也不想就答道:“鳥類神妖的血脈都是親氣的,氣輕浮,易飄散。”
“他們的肉身也被親氣神力所滋養,一旦死去,神力會極速散失到空氣中,屍體也會迅速腐敗。而這巨鲶神靈,血脈是親水的,肉身強韌,是以比親氣肉身維持更久。”
聶傷搖頭道:“不對,我還見過一位土焦人神靈隕落,肉食也瞬間化土。那是一位親土神靈,不可能比親氣神靈的肉身消散的還快吧?“
巫師穢面無表情的說道:“親土神靈的神力親近土壤,死在大地之上,肉身很快就會被土壤吸收,所以也消散的快。若是把他的屍體懸在空中,會比這條巨鲶維持的時間更久。”
“巨鲶的屍身也是一樣,它親水,若是在水中死去,轉眼間就會溶化在水裏。我們也算幸運,在岸上殺死了他,若是死在河道爛泥裏,恐怕一塊血肉都回收不來。”
“也正是因爲親水,烏羅的血液都流到泥水裏,其中精血很快就散盡了,我們隻從他的心髒裏得到了一小罐血液。心血純淨,應該能提煉出些許精血。”
“哦!”
聶傷明白過來,又問:“是否還有親土、親金、親木、親火之神靈?他們隻要死在親近的環境中,也會迅速消散是不是?”
“正是如此。”
巫師穢點點頭,說道:“生靈之活力,易親水、親氣、親土,不喜金和火。所有世間絕大部分神靈,都是前三種,親金和火的神靈,非常之稀少。”
他說完,見聶傷驚訝的盯着自己,急忙解釋道:“這都是虬丁大祭教授給小人的。”
“自從淮南伯和熏池神巫來到祭所之後,幾位大祭從兩位大神那裏學到了大量關于神靈知識,然後又傳授給了其他巫師。小人也有幸旁聽。”
“呵呵,我就說嘛,這些知識連虬丁都不知道,你怎麽可能侃侃而談?原來是淮南伯和熏池神巫帶給祭所的。”
聶傷笑了笑,略一思索,忽然問道:“那我的神力,是哪一種呢?”
巫師穢垂首說道:“小人學識淺薄,不能判斷侯主之神力性質。”
“不過小人聽過虬丁大祭和大史的談話,二位大祭說:神靈分爲戰神和法神,隻有法神之神力才分性質。”
“因爲法神要調動自然之力,必須要親近某種元素。而戰神,卻依靠自己血脈之力,無需外界能量,所以沒有性質之分,隻是純血肉之力,所以不分。”
“是這樣啊!”
聶傷又學到了新的知識,負手笑道:“那我死後,屍首會如何?”
“這個……”
巫師穢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爲難的說道:“戰神之死,小人沒有聽大祭們說過,所以……小人不知會如何。”
聶傷也在想象着自己死後肉身的樣子,又聽巫師穢說道:“小人聽說,戰神的數量,比金、火兩種法神還要少。”
“戰神血脈源于盤古,流傳後世的主要血脈都是誇父一族的巨戰之神。此血脈非常容易變異成法神血脈,以緻純種戰神數量越來越少。”
“傳說盤古死後,肉身化做世間萬物,誇父死後,身體也會滋養萬物。所以,小人推測,戰神的血脈,應該是融合了幾種屬性的混沌血脈。”
“嗯,有理!”
此子的說法非常有新意,聶傷也感覺很有道理,拍拍他的肩膀誇獎道:“穢巫,你很有做巫師的天賦。努力吧,你一定會成爲天下知名的大巫師的。”
“多謝侯主鼓勵。”
巫師穢忙躬身施禮,見聶傷不再發問,便退了回去,繼續剔魚骨。
聶傷轉過身來,朝後面招招手,劍父和渾吞從黑暗裏走了出來。
聶傷看着劍父,問道:“怎麽樣,都抓回來嗎?”
劍父遲疑了一下,回道:“應該都捉住吧。那小鲶魚數量太多,我們不清楚具體數目,但周圍絕對沒有一條漏網的。”
聶傷神情嚴肅的說道:“那些小鲶魚,每一條都有烏羅的一道靈魂,萬不能放走一條,否則數年後,烏羅就會重新複活。”
劍父看了一眼渾吞,渾吞忙道:“侯主,劍父統領數千人在岸上搜索,小人也命衆多水獸在河道裏尋找了好幾遍。”
“小鲶魚不适應陸地環境,肯定逃不遠,即便逃了也很快就會幹渴而死。隻有少數逃入爛泥之中,也被找了出來,或者被水獸吃掉了。水獸對小鲶魚的感應非常敏銳,它們絕對躲不掉。”
“如此就好。”
聶傷點點頭,對二人說道:“烏羅死了之後,水神也不知如何得知了消息,突然讓貘先知傳信于我,說烏羅的精血對她有大用,要我盡量收集給她。可惜她提起的太晚,烏羅精血大都散逸了。”
他瞭望着南方,沉默了一會,輕輕道:“其實我們還有一些烏羅的心血,但因爲某些原因,我不想讓水神得到太多。這些小鲶魚體内也有微量的精血,不多不少,正适合送給水神。”
“呵呵。”
他忽然笑了起來,自語道:“不知水神那老丫頭喜不喜歡吃鲶魚?”
劍父和渾吞互相對視着,不知該怎麽回應,都無聲的立在一旁。
聶傷又沉思了片刻,回頭問道:“一共抓了多少小鲶魚?”
劍父答道:“抓了獲得六百七十四條,死的兩百零一條,還有一些被砍随踩爛的大概也有一兩百條。”
“這麽多?”
聶傷有些意外,想了一下,吩咐道:“給水神三百條活的就夠了,兩百條活的給黃離、花蟹和水鬼勇士。剩下的渾吞都拿去,作爲河神府衆領主的戰利。”
“謝耆候!”
渾吞大喜,那些小鲶魚體内有烏羅的精血和殘魂,對水妖是大補之物!
可以說這次戰勝烏羅最大的收獲就是小鲶魚了,黑魚、鼈精和蛤蟆三個也知道此物寶貴,都垂涎三尺。
可惜此地有耆國的四位神靈,主要出力的也是耆國人,再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開口。索性也不妄想了,能除掉烏羅,保住性命和領地,他們已經很滿意了。
渾吞也打算向聶傷求幾十條來收買三領主,沒想到聶傷一下給了他怎麽多,自是歡喜無限。
……
大河入海口,黃色的河水與藍色的海水交融,形成了一道顔色分明的弧線。
海邊的岩壁下,幾艘船隻停在礁石裏,船上之人正往一個山洞裏搬運器械。
聶傷在船隊上方盤旋了幾圈,找不到平直的的降落地點,隻好以低角度斜斜的落在海面上,滑行了一段距離後落在海水裏。
船隊衆人早就和他溝通好了,派出兩隻海豚一直跟着他,他剛一停下,海豚就已經到了身邊。
聶傷本想騎到一隻海豚的背上,另外一隻海豚卻很不高興的用頭頂他,認爲他偏心。他隻好用雙手各抓住一隻海豚的背鳍,被兩隻海豚夾在中間帶到岸邊。
“黃離,這兩隻海豚也是你領地的水獸嗎?”
聶傷走上礁石,對前來迎接的黃離說道:“海豚分明是海中水獸,并不是大河之物,難道你的地盤延伸到了東海之中嗎?”
黃離笑道:“東海是鹹水,其中強大水獸多如牛毛,我怎敢進入其中?呵呵,它們不是我的屬臣,我隻是能夠與它們交流而已。”
聶傷展開翅膀,邊抖水漬邊道:“兩隻海豚能聽你的命令,顯然很親近你,也不畏懼我,也算是智慧很高的野獸了。”
“耆候弄錯了,它們兩個不是野獸。”
黃離收起笑容,鄭重說道:“它們是海王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