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夫人祛除了女巫母親設下的封印,卻依舊解不開莫不離留下的記憶封印,破開封印的符文密碼亂了,她和貘先知一點頭緒都摸不到。
二人鑽研許久,又有耆國巫師幫助破解,勉勉強強解出了幾個字符,從中大概解了一些内容。
這許多符文不但是封印密碼,還是記錄莫不離記憶的文字載體,也就是說,此符文也是一種文字,隻不過已經失傳了,世間再無人識得。
蘆夫人感到很是疑惑,難道自己曾經懂的這種文字?或者是自己所屬的那夥人懂的?又或是自己有某種巫器,發動之後會自動以将此文字刻在封印上?可爲什麽自己一丁點熟悉感都沒有呢?
解讀出來一些内容之後,辨識進度便至此停滞了,從此再也沒有一絲進展。
祭所衆巫都表示可參考的資料太少,純粹憑空推測,他們實在無能爲力。商國最牛的科學家之一虬丁大祭也表态說,此文字順序被打亂,已經失去了解讀的可能性,建議尋找更多的此種文字作參考,否則無能爲力。
蘆夫人聽到衆巫建議,失望的同時,又暗暗松了口氣。貘先知則沮喪難抑,還是不打算放棄,堅持繼續解讀,蘆夫人隻好陪着她做無用功。
“本來我們已經絕望了,誰想,又是耆候你,給我們帶來了希望。”
蘆夫人對聶傷笑道:“就在我要勸小貘不要再勞神的時候,耆候帶來了河神印。”
“河神印上的符文,與我夢中的符文一模一樣,雖然還是沒人識得,但它的内容是可以推測的。祭所衆巫結合河神印和記憶封印上的符文,終于破解了符文規律,剩下的就是将混亂的符文一段段的解讀出來,然後再拼接完整。”
“這個事情很繁瑣,也非常需要耐心,符文都在我夢境裏亂七八糟的出現,難以準确謄寫下來。到了這一步,祭所巫師幫不了我們了,全得我們自己一條條的去辨讀。”
她講了許久,端起酒杯潤了潤口,又和貘先知交換了一下眼神,眼露喜色道:“我和小貘把全部心思都放到了上面,我連學堂都請假不去了,經過幾個月的辛苦解讀,我們終于将幾千條符文排好了順序,解開了封印!”
“哈哈,恭喜夫人了!”
聶傷也爽朗一笑,探問道:“夫人的記憶裏,可有什麽驚人之秘?比如,你們那夥人,爲何要竭盡全力在你身上施展轉生巫術?”
蘆夫人輕輕答道:“傳承。”
聶傷明白她的意思,見她不願多說,便沒有再問,又笑道:“不知夫人看到自己的過去,是何等心情?”
“什麽心情?”
蘆夫人沉吟一下,說道:“那一刻的心情,就好像……好像另外一個靈魂與我現在的靈魂融爲一體。腦中猛然間多了數不盡的陌生又熟悉的記憶,我似乎穿越了時空,同時活在經曆過的十二具身體之内,頭暈目眩,感覺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最終,神智逐漸清醒過來,我将過往的所有記憶和情緒都收斂到了心裏最深處,表露在外的,隻有我這一世的記憶,以及最初的本我。我認清了我自己,做出了最後的選擇,确認了我的身份,我是——耆國的蘆女,蘆夫人!”
“嗯?”
聶傷不解道:“可是,夫人分明是……”
“這個你待會就知道了。”
蘆夫人打斷了他,擡手摸了摸面紗下的臉,自語道:“在封印崩解的一刻,我突然想起,大史要我記錄下所有正确符文。可是封印破解的太過突然,已經來不及記錄了,我隻能将飄散的符文全都吸附到身上,沒想到從夢境出來,就變成了滿身符文的樣子。”
“我已經讓小貘把我身上的符文抄下來了,等我辦好了最後一件事件,它們自然就會消失的。”
“呼!”
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緊盯着聶傷,眼神淡漠的說道:“我來見耆候,是想讓耆候幫我做一件事情,還有……”
“且慢!”
聶傷止住她的話語,笑道:“讓我猜猜,夫人的來曆以及要做的大事是什麽。”
蘆夫人話語一滞,目光警惕說道:“耆候智慧過人,又交遊廣闊,我猜你大概也知道我的來曆了,說說也無妨。”
聶傷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其實也不複雜,我知道有個神秘的組織,源于大禹治水時的開路之人,叫做‘尋道人’。這尋道人欲滅鬼神、昌人道,被夏商兩代人王和諸多神靈圍剿,處境極其艱難,今世已經了無音訊了。”
“呵呵,姬漠前輩告訴我了,他就是尋道人,所以,夫人所屬的那夥人,不用說,自然也就是尋道人。”
蘆夫人瞳孔急縮如針,雙眉一豎,但又很快恢複了平靜,淡然說道:“此言若由其他人說出來,我一定會無比緊張。耆候不然,你倡行的神農之道,也有很多人道内容在其中,你的性格也……總之,我相信你不會敵視尋道人。”
“哈哈哈。”
聶傷大笑一聲,點頭道:“我不但不敵視尋道人,還非常敬佩他們。夫人,你放心好了,我會盡全力庇護你的。”
“至于你想做的事嘛,我猜,一定和鬥耆國的那顆溶血樹有關。”
“唔,沒錯。”
蘆夫人一點也不驚訝,說道:“我前面說過,百年前,我的一位同伴被派往鬥耆國斬殺此處的玄鳥,卻再無音信,想來是戰死了。首領派我來探查此事,繼續完成那位同伴的任務,并找回他所使用的武器。”
“找回武器?”
聶傷眉頭微皺,說道:“已經上百年過去了,尋道人可能都消失了,你認爲,還有完成任務的必要嗎?”
蘆夫人眼神一黯,語氣堅決的說道:“我的确聯系不上其他同伴了,他們活不了這麽長時間,肯定全都死了。”
“不過,我相信尋道人還在,我也知道尋道人的最後的秘地所在,那裏一定還有尋道人存在,而且我自己也是尋道人留下的重要傳承。隻要尋道人未絕,我就會堅持完成自己的任務。”
聶傷手指在案幾上敲着,尋思了一會,道:“夫人,你想要做什麽,直說吧。”
蘆夫人一挺胸,正色道:“兩件事,第一,我要消滅耆國祭所裏的玄鳥和溶血樹,第二,我要取回同伴遺留的武器。”
“哈哈哈哈。”
聶傷聽笑了,問道:“夫人對我奪國之時,在祭所裏的經曆一概不知嗎?不可能吧,很多貴人都知道此事。”
蘆夫人道:“我知道,你通過了鬥耆國的溶血試練,得到了祭所衆巫的認可,然後終成一國之主。但那玄鳥和溶血樹依舊在,我要做的,就是消滅它們!”
“這女人以前太内向了,竟然連一點内幕消息都沒有聽到過。”
聶傷撇嘴一笑,說道:“我啰嗦幾句,對夫人說說我當時的經曆吧。”
“我在祭所的地下洞窟見到了一座白骨山和一棵溶血樹,那鬼樹想要吃我,我在搏鬥之中無意間拿到了一把神劍,獲得了真龍之力,才将溶血樹徹底摧毀了。”
“至于玄鳥,我沒有見到過,不過卻在樹下發現了一個巨大的怪物頭骨和一具凡人骨架,神劍就在那凡人手中。看當時的情景,那手持神劍的凡人,估計是和玄鳥同歸于盡了。”
“啊!都死了!”
蘆夫人很是意外,滿眼失落之色,自語道:“我……我不信!玄鳥和溶血樹怎麽可能這麽容易被毀滅?”
“不信的話,待會我帶夫人到祭所去看那白骨山和溶血樹遺迹,你就相信了。”
聶傷說了一句,又命人取來神劍劍匣,放在案上打開,露出裏面的真龍血劍來,說道:“夫人請看,這就是這把神劍。”
蘆夫人望着金燦燦的巨劍,喃喃道:“沒想到時隔一百年,我還能見到尋道人的至寶,真龍血劍!”
她看的失神,忍不住伸手去摸,先摸了劍身,身體像觸電一樣激動的微微顫動,然後漸漸向向劍柄摸去。
“夫人,且住!”
聶傷忙抓住她的衣袖,提醒道:“劍柄裏有血龍,真龍之力太霸道,會在瞬間讓你身亡的。”
蘆夫人擡起手,眼睛還盯着神劍沒有移動,口中說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神劍裏的血龍,是我們尋道人的老友。它在黃帝時,就以血龍之态存在了數千年,後來經大禹之手到了尋道人手中,是爲尋道人提供咨詢的智者。随着它的壽命越來越長,龍魂彌散,血龍之态難以維持,便讓尋道人把它制成了這把神劍。”
“哦,夫人認得這條血龍?”
聶傷很是好奇,問道。
“認得。”
蘆夫人點頭道:“它的尊号叫做‘蒼宗’,乃是一條遠古真龍,因爲不想飛升天外,留在世間壽命耗盡,隻能煉出血龍來保存靈魂。”
“他可以說是尋道人的一員,尋道人的根基就建立在這條古老血龍提供的知識之上,尋道人掌握的很多獨有異種巫術,也大多也是源自于此龍。”
“我在剛成年時,接觸過蒼宗大人。那時他的身體正保存在一塊龍骨中,神智偶爾還能清醒,曾和我談過幾次話,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後來他的神智漸失,血龍即将潰散,衆人才不得不将他封進神劍之中。”
聶傷疑道:“尋道人不是倡導人道,要消滅一切鬼神妖怪嗎,怎麽會和龍族合作?”
蘆夫人不屑道:“世人對尋道人的道隻是一知半解,就以爲了解我們,以爲我們都是一根筋的莽漢,耆候也是一樣的想法吧?呵呵,其實尋道人的理念要複雜的多。”
“我們的确立志要将世間變爲人間,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爲,幾位建立尋道人的先驅,發現了一個能讓天地爲之撼動的秘密。”
“那個秘密是什麽,你若要問,我隻能告訴你,它預示着,神靈終将衰亡,世間終歸會變成凡間!尋道人建立,則是爲了清除掉那些有可能改變未來的神靈異類。”
“而龍族,大都中立,因爲它們不在巨變之内,神靈高傲自大,讓龍族厭惡,所以很多龍都站到了凡人一邊。”
“尋道人的理念竟然是這樣?”
聶傷被這個真相震驚了,暗自喟歎道:“我的格局還是太小了,這群凡人先烈的智慧、勇氣和犧牲精神,真讓我這個穿越者汗顔啊!”
這個信息改變了尋道人在他心中的形象,也影響到了他對清道人的理念定義。
聶傷的思維一時有些混亂,發了好一會呆才回過神來,問道:
“夫人,此地玄鳥被你那位同伴殺死了,溶血樹被我毀滅了,現在隻剩一把真龍血劍了,你如何打算?”
蘆夫人的精神也在恍惚之中,聽到他的問話,目光茫然道:“我、我……我感覺心中空蕩蕩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聶傷笑道:“想必夫人也知道,這把真龍血劍,如今已是我的本命之寶。呵呵,不如這樣,反正尋道人已經難覓蹤迹,夫人完全可以代表尋道人,将此劍暫借與我,待某天你找到了尋道人組織,再決定歸屬如何?”
蘆夫人歎了口氣,神情蕭索道:“血龍蒼宗和神劍不是尋道人的财物,它們有權選擇主人。既然蒼宗大人選擇了耆候,那它就是耆候之物了,尋道人絕不會奪人之愛。”
“那就好!”
聶傷輕松一笑,正欲蓋好劍匣,蘆夫人又伸手叫道:“且慢,我還有些事情要問蒼宗大人,還請耆候喚他出來一見。”
“好。”
聶傷爽快的答應了,把手指虛放在劍柄上,激發體内真龍血氣。
很快就有一叢血絲從劍柄裏生長出來,直往他手上爬去,最後形成了一條根須樣的龍形。
“這就是那條血龍,它似乎可以進行一些簡單的交流,但不會講話。”
聶傷對蘆夫人解說了一番,又對血龍說道:“血龍前輩,這位夫人說是你的熟人,你來認認。”
那血龍把頭轉向蘆夫人仔細感應了一會,點了下頭。
蘆夫人見他認出了自己,喜道:“蒼宗前輩,我是莫不離。”
“我知道你不能長時間維持這個狀态,隻問你一件事情,赤宗大人還活着嗎?”
血龍再次點了下頭,慢慢收回了劍柄之中。
蘆夫人沉默了一會,對聶傷再次舉杯,說道:“感謝耆候助我,莫不離敬你一杯酒,聊表謝意。”
聶傷這次接了下來,正要說話時,忽見酒杯落地,蘆夫人軟倒在地,不禁大吃一驚,忙問貘先知是怎麽回事。
貘先知卻不慌張,神情複雜的說道:“主人她,放棄了本我,變回了平凡婦人,蘆女、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