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飛虎走後,聶傷會見了崇國使者,打問起崇國和虎的情況。
那使者有求于人,态度異常卑微,毫無隐瞞的都說了。
虎和他的崇國,現在面臨的形勢極度困難,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話說數月前,虎統領王室之軍,會合了颚、霍、周三軍,先是迫降了耿國,然後猛攻崇國,并遵照世子受的命令,準備将崇人屠殺幹淨。
誰想戰争打到一半時,帝位之争便分出了勝負。
世子受登臨帝位,又改變了命令:隻殺崇國貴人,允許崇人平民投降。
而此時,崇國隻剩下一座國城還在困守,其他地方的都被掠殺一空,崇人聽到王命後,立刻獻城投降了。
上古有崇氏的後人,鲧禹留下的分支,延續了上千年,有過輝煌曆史的崇國,就此滅亡了!
崇國是河南西部有數的大國,原有人口十餘萬,國家頗爲富有。此戰後,積累了千年的财富和人口都被南征大軍掠了去。
各軍收獲極豐,每個士卒都發了财,現在正收拾行裝,準備撤軍回國,相鄰的霍國和耿國則更是做好了瓜分崇國國土的準備。
誰想緊接着又有一道王命下達,竟然把南征軍統帥虎封爲了崇伯,命他留在崇國,就地入主!并命各軍将所俘崇人還給崇伯,一應損失,王室另有補償。
幾國主将,五軍将士,甚至包括虎自己在内,聽到這個命令都驚呆了。
僅僅在三個月前,虎還隻是世子受的一個近衛隊長而已,再往前推,經曆更是不堪。
先前打仗時,這些世代貴胄就不服虎,隻是畏懼世子受之威,才勉強受他指揮,這下更是妒火中燒。
老商人們拼死拼活也沒有幾個升爵的,他這樣一個出身低下的虎方蠻夷,居然一躍成爲了方國之主?太不公平了!
衆将心中憤怒,招呼也不打一聲,立刻帶兵撤出了崇國,一個俘虜都沒有交給虎。
之前的戰鬥中,各軍主将都留了私心,隻是屠殺了老弱、貴族和敢于反抗者,絕大部分青壯男女都被掠爲奴隸。
在戰後統計俘虜人數時,還有五六萬之數,不過都已成了各軍的财産。
虎反應過來之後,立刻遣使往各軍,求他們将崇人俘虜留下,自己願意以财貨交換。
隻有衆将哪肯答應,理也不理。
虎再三懇求,又急向殷邑求助。
在帝辛的嚴令之下,隻有霍伯飛廉和颚軍主将颚充愚将一半俘虜交了出去應付差事。
耿軍則不情不願的還了百來人充數,周軍更是無視王命,一個俘虜都沒有還回去。
虎也是暴脾氣,見狀大怒,并動了殺心。
他不敢攻擊霍颚兩個帝辛的心腹,便悍然率軍襲擊了耿軍,将耿軍打的潰敗,不但追回了被俘崇人,還俘虜了上千耿國人。
然後又命借調而來的耆國水軍封鎖大河,将周軍堵在了大河南岸,并率軍追了上去,向周軍強索俘虜。
孰料周軍沒有渡河,而是往西南而下,又欲渡洛水西行。虎帶兵緊逼,使其無法渡水。
周軍主将南宮适亦是暴烈猛将,就是不還俘虜,還遣人來邀戰。虎早看周人不順眼了,當場回複明日開戰。
雙方在洛水東岸擺開陣型,兩位主将單車緻師。
虎不擅車戰,被南宮适射翻戎車,扭傷了腿腳,南宮适前來趕殺時,又被虎擲劍傷到右臂。
雙方各自回陣,揮軍厮殺。
大戰良久,虎陣戰經驗也不如宿将南宮适,所率王室之軍被周軍擊破,敗退十裏重整隊伍,依舊綴在周軍後方。
周軍帶着大量辎重俘虜,在虎軍的威脅下遲遲不得渡河。南宮适暴躁難耐,居然喪心病狂的殺死了所有崇國俘虜,焚燒了笨重辎重,輕裝渡河而去。
虎聞訊趕到,見滿地死屍,一片狼藉,頓時氣填胸膺,差點氣暈過去。
他将此事報與帝辛,帝辛卻沒有做出回應,隻是命他重整崇國,收服崇人,作爲商國在西方的屏障,護衛王幾。
虎明白了帝辛心意,便也不再糾結此事,打起全部精神整頓崇國。
跟随他前來的三千王室之軍,一半是帝辛是屬地兵,一半是黎國和蘇國人。
這些軍士也接到了帝辛的命令,想返回故地者随意,願留崇國者,皆分封領主,并賜予爵位、土地、人口和财貨。
此條件非常之好,可惜衆軍士難舍故地,又見崇國破敗,大部分都回家去了,隻有不到三成士卒留了下來。
這些留下的軍士都是貧苦平民,身無長物,在故國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便想在陌生地方搏個前途。
這七八百人,以及他們後來的家屬,和虎一起構成了新的崇國貴族階層,将一個方國的骨架撐了起來。
而以前的崇國人,還有兩三萬人,除了少部分征入軍中之人被釋爲平民之外,其他都成了奴隸,分配給了崇國新貴族。
每家新貴族的人力都頗爲充足,但卻缺糧少物,奴隸們大冬天的啃着草根硬抗饑寒冷,每日都有人凍餓而死。
王室隻救濟了虎極少一點物資,虎也不敢向帝辛讨要,隻能往周邊方國求助。可是他沒有人脈,誰家也不借給他,反而都像食腐的秃鹫一樣等着崇國崩潰,好吞并逃亡的人口。
眼看着國中人口都要餓死了,虎實在是走投無路,隻好厚着臉皮向聶傷求援。
……
“原來世子受早在競争帝位時,就開始布局對周人的防禦了!”
聶傷聽着崇國使者的講述,終于看明白了帝辛在崇國的策略,一時感慨不已。
他本來還以爲,屠殺崇人的命令,是帝辛的嗜血本性所緻。現下看來,對方團隊的謀略和大局觀,遠超于他!
帝辛和他身邊之人,都是商帝國的精英人物。謀臣們個個都是憑真本事爬上來的,不是腐朽的高層貴族,他們絕不會毫無理由的濫殺和濫賞。
崇國的位置,正在商國内服地區的西方邊境,可以和霍國形成了一道牢固的防線,防備來自西陲的敵國的入侵。
正是因爲崇國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崇國貴族又一直對世子受心懷不滿,委實不能放在這個關鍵位置上。
萬一被崇人和周人相互勾結,放周軍入境的話,敵軍就會直入内服,威逼王畿,動搖商帝國的根基。
所以,帝辛集團才決定将崇國的統治者殺光,換上對自己忠心無二的屬臣去統禦這個國家。而南征大軍的統帥虎,忠誠剛直,又沒有根基,隻能效忠王室,正是最佳人選。
爲了不打草驚蛇,讓周人生疑,帝辛沒有對心腹屬臣說出屠崇的目的,導緻滅國行動有些失控,死了太多的崇國人。
而分封虎的王命,更是激起了很多人的不滿,甚至連霍伯飛廉和颚充愚都對此不能理解,滿心抗拒,從而給崇國的重建帶來了非常大的麻煩。
“虎瀕臨絕境,帝辛爲何不給與他大力資助呢?哪怕下令周邊方國幫助一二也可以呀,爲何也不做聲呢?”
聶傷唯獨想不通這件事情,擡眼看了看滿臉期待的崇國使者,忽然心有所悟,不禁苦笑起來。
“原來他們已經想到虎會向我求助,而我也一定會幫助虎。呵呵,我還真的沒有逃出他們的算計。殷邑的那幫狐狸,水平真高啊!”
他暗中感歎,又不爽罵道:“你們王室派去的人,自己不去救助,反而讓我一個方國承擔供養之責,沒想過我的難處嗎?”
“哼,堂堂王室,卻耍這種小聰明,既算計崇伯虎也算計了我,不怕我們寒心嗎?也好,這個收買人心的機會你們送到我手裏,我就替你們收下了!”
聶傷念頭通達了,對崇國使者笑道:“崇伯這個人,就是太要強了,什麽事情都不想求人。呵呵,他要是早點來找我,也不至于困難到這個地步。”
他搖搖頭,問使者需要多少物資,使者急忙把數量報了出來。
崇國已經被搶的精a光,從最重要的糧食到牲畜、車輛、布匹、衣物、工具、武器等等,隻要生活中能用到的東西,他們都缺。
“耆候,我們……”
使者半天才報完,也對己國的需求之大感到臉紅,面色難堪的說道:“耆候若是爲難的話,糧食多給一點就行,其他随意。”
聶傷皺眉思索道:“正好相反,其他東西我湊一湊,勉強都能給足,唯獨糧食……現正是青黃不接時,我國内也缺糧,怕不能供應太多。”
使者忙躬身說道:“我們不敢強求太多,耆候不論提供多少,我們都感激不盡。”
聶傷在心裏大概計算了一下,把自己的想法寫在紙上,交給一旁記錄的秘書審,命他把數據整理一下,看耆國拿出多少東西來合适。
其實耆國自發行了耆元之後,糧食和各種貨物都非常充足,崇國借的那點叫花子讨錢般的東西,他随手就可以給出來。但爲了讓對方牢記這番情義,自然要做出自己也很困難的樣子。
不一刻,秘書審便給出了答複,聶傷略顯疲憊的說道:“我隻能拿出這麽多了,使臣告訴崇伯,不要怪我小氣。”
那使者一聽具體數目,頓時狂喜,原來耆國不但把他們的需求全部滿足了,還多給了一些農具和種子!
“多謝耆候!”
使者激動滿臉通紅,高高拱手說道:“我們一定盡快歸還所借财貨!”
“不用了。”
聶傷擺擺手,笑道:“ 我還沒恭喜虎進爵崇伯呢。呵呵,這批貨物,就當我送給他的禮物。”
“啊?這……耆候……你……我、我……”
使者感動不已,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哽咽一聲,對聶傷五體投地的拜了下去,高聲說道:“耆候救命之恩,崇伯和崇國上下,永世不忘!”
……
入夜後,土行蜣被聶傷從地底喚了上來,詢問他和土焦智者失聯的事情。
土行蜣最近也正爲沒有收到過土焦智者的訊息感到疑惑,聽到土焦人的遷徙隊伍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吃驚道:“智者爲何不告知與我?難道他那裏出了什麽意外,不方便以神念聯系我?”
聶傷思忖了一會,搖頭說道:“應該不是智者那邊的問題,是你這裏出了問題。”
土行蜣不解道:“我?我哪裏出問題了?”
聶傷打量着他,問道:“你最近也沒有身體不适、頭腦混沌、神智不清等異常感覺?“
“沒有啊!”
土行蜣疑惑的打量着自己,眼珠子轉動了一下,忽然捂住腦袋,面色恐懼的驚叫起來:“侯主你是說,我變笨了?啊!我是高貴的焦饒王族,我背負着種族的希望,我絕不能變成蠢人啊!”
“閉嘴!”
聶傷踢了他一腳,止住他刺耳的尖叫,喝道:“我在問你,有沒有感覺身體異常,不是說你變笨了!蠢貨!”
“我沒有變蠢嗎?呼,那就好。”
土行蜣吓的滿頭大汗,喘着粗氣,使勁搖頭道:“沒有,我沒有感到任何不舒服。這段時間,我吃得好睡的香,都長胖了幾圈,身體和精神都非常好。”
“哼,别把肥肉吃到腦袋裏,真會變成蠢人的!“
聶傷罵了一句,在屋裏踱步細思,又問土行蜣:“你最近一直呆在地下,也沒有察覺到周圍的環境發生了哪些變化?”
土行蜣想了想,點頭道:“地下峽谷的青霾越來越嚴重了,簡直就像大霧一樣,十步之外連人都看不見,吸氣都覺得嗆人,隻有在鹽洞裏情況才好一些。”
“我們土焦人見到這般景象,都非常害怕。守井族人卻不當回事,安慰我們說,這是他們一族的水神進化時的異象,不會傷人的,讓我們不要驚慌。”
他回想着地下的情景,面帶疑色道:“我剛下地底時,青霾不是很濃,但也感覺到和智者的聯系模糊了一些,自青霾濃重之後,就……”
土行蜣恍然大悟,瞪大眼睛對聶傷叫道:“難道是水神的青霾幹擾了我和智者的聯系?”
“唔。”
聶傷輕輕應了一聲,心中一下明朗了,自語道:“水神正在封閉地下峽谷,斬斷内外的一切聯系。”
“她想要做什麽?難道是……勿支祁要脫困了嗎?”
(感謝書友:血海敖龍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