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既過,萬物複蘇,匍龍之卵也孵化了。
聶傷聽到這個消息,嘴角抽了幾下,很是不情願的來到祭所查看此物。
“哇嗷嗷嗷!”
“嗷哇哇哇!”
“啊噜噜噜!”
……
一陣陣既像牤牛又像猛虎又像狼嗥的嚎叫聲,在封閉的石頭洞窟裏不停回響,音量大的像低音炮,震得整個山體都似乎在微微發抖。
聲音的源頭,乃是一條肥大如牛蛙的怪龍。
那怪龍蹲在石桌上,隻有一個籃球大小,身子又圓又大,身後拖着一條長刺的短尾,四肢十分粗短。
脖子幾乎沒有,青蛙般的大腦袋直接連着身體。嘴巴呈方形,一張長滿細碎牙齒的大嘴占據了大半個身體,正在發出殺豬般的嘶嚎。
“嗷哇哇哇!”
聲浪驚天動地,各種各樣的嚎聲變着花的叫,簡直比迪廳的裏還要吵。
聶傷和一大群巫師站在門口,感覺身體和心髒都跟着叫聲一起震顫,腦袋像被錘子一下下的砸,嗡嗡發響。恨不得把桌上的水罐塞進那怪龍的大嘴裏。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這鬼叫龍特别吵了,不讓你們孵化,你們非要孵,這下信了吧?”
他用最大的音量對身邊的一群巫師大聲叫道。
巫師們也被吵的面目扭曲,全都縮着脖子,咬緊牙關,抵禦一陣又一陣襲來的聲波。
“誰能想到會是這樣?都怪歇巫,早知如此,我就把它塞回蛋裏去!”
大史回了一句,附在巫師歇的耳邊大叫,同時又在他背上使勁拍了兩巴掌:“喂,歇,快讓你的龍閉嘴!”
匍龍之卵項目一直由巫師歇負責,這段時間也是他在孵化此卵。
“哦哦,知道了。”
巫師歇神态尴尬的立在一旁,聽到大史的命令,立刻從腳下的水桶裏撈出一條魚來,走到石桌前,放到匍龍崽子面前。
“咕嗚。”
匍龍崽子看到魚,一下不叫了,碧色的眼睛瞅了瞅巫師歇,一口咬住魚,在在嘴裏慢慢嚼。
“呼!”
整個世界一下清淨了,衆人同時呼出一口氣,看向匍龍崽子的目光都帶着厭煩之色。
“它……額,呵呵。”
巫師歇看見衆人的态度,就像自家的孩子惹人讨厭一樣,面色難堪,牽強笑道:“它隻是……呃,隻是有些害怕。”
“呵呵,它之前隻見過我一個人,一下出現了這麽多人,就被……嗯,應該是被你們吓哭了。呵呵,諸位,不要怪它哭嚎吵鬧,小孩子不都是這樣嗎。”
“誰家小孩會這樣沒命的嚎?”
“要不是在山洞裏,屋頂都掀飛了!”
“哎呦呦,我的耳朵呀,就像被蟋蟀鑽進去了一樣,還在不停的鳴。”
“吵死人了,趕緊把這東西從祭所裏弄出去,不然以後就别想呆人了!”
衆人聽得直翻白眼,紛紛出聲抱怨。
巫師歇臉色脹紅,一隻手撫摸着匍龍崽子的頭,不斷解釋道:“它、它……它剛出生而已,懂什麽?長大一點自然就不會亂叫了。你們一群大人,能不能包容一點?它其實很乖的,你們看,隻要一吃東西就……”
“哇嗷嗷嗷!”
話還沒說完,匍龍崽子的巨聲突然在他耳邊炸響。
“唔!”
巫師歇的腦袋正對着匍龍的嘴,一下被聲浪掀翻在地,掙紮半天才站了起來。
“我的頭好麻,眼睛也不清東西了。”
他目無焦點,伸着雙手四處亂摸,踉踉跄跄的跑到人群中間,被人扶住,大口大口的直喘氣。
“哈,哈哈哈哈!”
衆人見他被吵昏了頭,頓時哄堂大笑。
“嗷哇哇哇!”
那匍龍崽子吃完了魚,方形大嘴朝着巫師歇又嚎叫起來。
“這玩意,簡直是催命鬼,放哪都得炸街。”
聶傷看着滿眼漩渦的巫師歇,搖了搖頭,捋起袖子從水桶裏撈出一條魚,硬抗着震耳欲聾的嚎叫走到桌前,把魚放到匍龍崽子的嘴邊。
“喂,你他娘的快吃,不要再叫了好不好!”
“哇嗷!”
匍龍崽子卻不吃他的魚,大嚎一聲,一下跳下桌子。在地上摔了個跟頭,很快翻了起來,像個肉球一樣,一搖一晃的朝人群滾去。
“快閃開!”
衆巫師見此物嚎着走來,發了聲喊,四散逃開,隻留下神智迷糊的巫師歇還靠牆發懵。
“哇哦!哇嗚!”
匍龍崽子像動畫片裏的小恐龍一樣,用腦袋蹭着巫師歇的小腿,不停的大叫。
“哦……你、你别再叫了。”
巫師歇低頭看着它,總算清醒過來,長長的呻a喚了一聲,艱難的彎下腰,從水桶裏摸出一條魚放進了對方的大嘴裏。
匍龍崽子嘴裏塞了魚,總算不叫了,整個世界又清淨了。
聶傷被吵的腦仁子疼,一刻都不想聽到匍龍崽子的聲音了,趁着難得的安靜,對巫師歇道:“歇巫,此龍就交給你了,把它看好,千萬不要鬧出事來。”
“我……”
巫師歇看着快吃完魚的匍龍崽子,面露懼色,急忙又撈出一條魚堵住了此物的嘴,哀求道:“侯主,我不行,我真的應付不了它。我才知道它的可怕,我受不了,我會被吵死的,你……”
“歇巫,你要有信心!”
聶傷不等他說完,就一臉真摯的鼓勵道:“歇巫,你的巫術非常高明,不但能孵出幼龍,此龍還把你當成了親娘!凡人能做龍的母親,你是古往今來第一人。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安撫住這條匍龍的。”
“對對對。”
“歇巫竟然能降服龍族!太了不起來,我們這些人可做不到。”
“歇巫怕是世間第一位被龍族認主的凡人!真是太了不起來!”
其他巫師也豎起了大拇指,紛紛附和。
大史則面色嚴厲的說道:“歇巫,侯主曾經提醒過你,讓你不要急着孵出此龍,你非不聽。哼,既然你一意孤行,後果就要自己承擔。”
“此龍以後都由你撫養,把它看好,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還有,你們母子,趕緊搬出祭所,也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最好找個沒有人迹的山谷去住。要叫白天叫,晚上管住嘴,不要吵到别人睡覺。”
說完看了看聶傷,二人互相使了個眼色,轉身就走,其他巫師慢了一拍,也急忙跟上。
一群人像逃跑似的離開了孵龍室,隻留下巫師歇獨自面對匍龍崽子。
“……我是男人,也不是它娘。”
巫師歇面如死灰,一下癱坐在地上,沮喪的自語道:“我該怎麽辦?帶着這條幼龍,以後就别想見人了,我還有家人,要不……”
“嗷哇哇哇!”
匍龍崽子又在他身邊跳着腳嚎叫起來,尾巴在地上抽的啪啪響。
“啊!!”
巫師歇一下崩潰了,也大叫起來,面目猙獰,把臉怼到匍龍崽子的臉上,歇斯底裏的尖叫起來:“不!要!叫!了!”
“……”
匍龍崽子一下安靜了,呆愣愣的看着他,滿眼畏懼和傷心。
“嗚,嗚嗚。”
匍龍崽子突然變成了小狗模樣低聲嗚咽着,讨好似的用腦袋蹭他的腿腳。
巫師歇看到此物的模樣,怒氣一下消了,苦笑一聲,摸着它的腦袋說道:“他們嫌你太吵,要把我們父子趕到荒山裏去。呵呵,以後隻有我們兩個相依爲命了。”
……
萬物複蘇,連僵死幾千年的匍龍卵都孵化了,痋者蟲二卻還在冬眠。
聶傷很是擔心,時常會來祭所探問情況,從孵龍室出來之後,又來看望蟲二。
“往年他都在驚蟄前後蘇醒,今年已經過了清明,竟然還沒有醒來的迹象。”
聶傷看着墳包樣的土堆,擔憂的問大史:“不會是祭所洞窟見不着太陽,使他時間感錯亂導緻的吧?”
“侯主,已經你問過我兩次了。”
大史說道:“我們仔仔細細的檢查過他,不論人身還是痋蟲都一切正常,虬丁大祭也說沒有問題。”
聶傷笑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們,隻是想不明白他延長冬眠的原因。”
大史道:“他體内和蠱蟲身上的氣息很古怪,但卻活力十足,并無病态。據我們推斷,一定是吞噬了侯主身上的觸手,吸收了太多的玄鳥之力,需要更長的時間消化。蟲二不會有事的,侯主你大可安心。”
“但願如此吧。”
聶傷想了想,又道:“蟲二說他的命蟲曾被金靈神女斬傷過,并且傷及了靈魂,以緻忘了很多東西,性格也變得瘋瘋癫癫。隻要命蟲傷勢複原,他就可以變成正常人了。不知這次蛻變,能不能讓他的命蟲完全恢複。”
“命蟲是痋者最大的秘密,隐藏非常深,外人很難發現。我們祭所衆巫也不敢動手去找那命蟲,是以不知他的命蟲情況到底如何。“
大史說完,又不屑的撇嘴道:“至于性格什麽的,呵呵,蟲二這厮,本性就是如此,和命蟲傷不傷沒有關系。不止是他,所有的痋者都瘋瘋癫癫的,沒一個正常的。侯主莫要聽他胡說,他若能成爲正常人,就不是痋者了。”
聶傷好笑道:““看來蟲二沒少招惹你們祭所啊。”
二人從蟲二冬眠的石室出來,邊走邊聊着。
大史微笑道:“侯主剛頒定的節氣之法,驚蟄、清明、谷雨等,我非常感興趣,侯主若有時間的話,一定要教授給老夫。”
聶傷事務纏身,怕被他揪出問個不休,忙擺手道:“節氣之說是我提出的,目的是爲了讓普通人了解氣候變化,讓農夫容易記住農時。但最終确定準确時間的,卻是你們祭所的巫師和經驗豐富的老農。你找他們去談,所獲定然遠超于我。”
大史恍若未聞,繼續說道:“二十四節氣法,總結了天地日月運行之規律,比連山曆更簡單,哪怕無知蠢夫亦能記住,對耕種之事意義極爲重大。于我等研究巫術的巫師,也能由此探究星辰運行之理。”
“我聽說侯主在給觀星之巫和老農講述氣節原理時,曾提到太陽、月亮和本世界的關系,能否也将此理告知于我?”
聶傷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的說道:“此道理很是複雜,不是一兩句就能解釋清楚的。你也可以去問觀星之巫嘛,他其實比我悟到的還多。”
“對了,我會就此著一論作,暫命名爲‘天文學’。現在已經寫好了草稿,正在修改,不日就能出版了。大史若是感興趣的話,等龍淵閣建成,可以自己去查。”
“我哪能等得了那麽長時間?”
大史瞪着眼睛,伸手攔住他,不滿的說道:“侯主的書稿既成,先借給我看吧,有多少算多少。而且此書名叫‘天文學’,一聽就是觀星之術,正在祭所研究範圍之内,我們要第一個收藏此書。”
聶傷回頭看着這白胡子老頭,無奈道:“草稿很亂,很難看懂,不過你想看就去找秘書審要吧。”
大史笑了起來,撫須歎道:“我沒幾年好活了,就想在死前多學點知識,便無憾了。”
聶傷笑道:“朝問道夕可死矣。大史是這個意思嗎?”
“對對對,就是這個!”
大史眼睛一下亮了,興奮的搓手說道:“還是侯主學問深,随口就把我内心所想用如此有氣勢的言語表達出來。”
“嗯,朝問道,夕可死矣!啧啧,秒啊!實在是妙!我死後,墓碑上一定要刻上這行字,這是侯主專門給我的佳句,隻能我一個人用,其他人都不準用!”
“大史何必如此小氣?”
聶傷笑了起來,調笑道:“你想要,我可以給你寫滿一墓碑。呵呵。”
大史卻一本正經的說道:“那我得做一個門闆大的墓碑了,侯主說話可要算數。”
“呃……”
聶傷一愕,盯着老頭子看了一會,忽然哈哈大笑道:“行,至少給你寫一萬字!”
二人笑過了,大史又提起應龍之血,說道:“我們研究過了,應龍之血肯定能提升真龍血脈。但無法直接用在侯主身上,你的身體承受不住真龍之力,隻能讓真龍血劍中的血龍先吸收,再借力給你。”
“盡管如此,真龍之力還是太強大了,會帶來一些負面作用,估計能讓侯主變成半人半龍的怪物。不知侯主你是何想法。”
聶傷思索片刻,問道:“那隻玄鳥幼體呢?”
大史神情嚴肅道:“此物昨晚發生了異變,我正要對侯主說起呢。”
(前面聶傷借給鸹神應龍之卵的說法有誤,是應龍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