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汩汩流淌的鮮血,黏稠發黑的污血!
微城内外變成了一片血海,天空也積滿了血色陰雲,低低的壓着地面,到處都是殘缺的屍塊,整個世界如血獄一般!
“呼!怎麽會做這樣的夢?”
聶傷孤身站在潑滿血液的城頭,吐出一口濁氣,無奈的歎道:“不就是殺了幾百個微國貴族嗎,就被刺激做噩夢了。我最近是不是有點太多愁善感了?”
“呵呵呵。”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忽然咧嘴笑了起來,自語道:“噩夢就噩夢吧,還能吓到我不成?哼哼,這種血色其實也不錯,很有一番油畫的美感。不用醒來,就當在夢中看風景了。”
他負手傲立,目光冷漠的掃視着血海世界,想要探究清楚,到底什麽樣的潛意識讓自己做了這種軟弱的夢。
“呼隆隆隆!”
前方的兩裏外突然土地碎裂,一個巨大的怪物從地裏爬了出來。
那怪物也是滿身血紅,可能近百米高,身體像山羊,脖子似蛇,頭好像翼龍,背後還有兩支巨大飛蝠翼。
“啊嗚!”
怪物展開蝠翼,遮蔽了半個天空,張開粗長的鳥嘴朝城頭嘶吼!
聶傷波瀾不驚的打量着怪物,疑惑道:“藏在我内心深處的恐懼,就是這玩意?我根本不認識這怪物啊!它到底代表着什麽?有什麽喻義?”
“轟!轟!轟……”
怪物一步步的向他走來,身上的顆粒物不斷晃動。
聶傷定睛一看,才看出那些顆粒竟然是由無數支活動的手腳!
不止有手腳,還有活着的人頭和身體。原來怪物是由人類屍體組成的!
“卧艹,真惡心!”
他忍不住呲牙,心頭忽然一亮,自語道:“難道……是我嗜殺欲望?”
想到自己殺微國貴人時的心态,聶傷悚然心驚:“我變得越來越像商人貴族了,嗜血好殺,冷酷無情,視人命如草芥!也許是我的本心對此傾向十分擔憂,所以才顯示出這個夢來警示我。”
怪物越走越近,身上扭曲的屍體看的越發清晰,聶傷看不下去了,閉上眼睛來打了個響指,清喝道:“醒來!”
夢境瞬間消失,他在一間裝飾華麗的房間裏睜開了眼睛。天還亮着,剛到中午,原來隻是一個短暫的午睡而已。
“我的心未免太敏感了,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他惱火的甩了甩頭,起身走到劍架前抽出寶劍來,眼神堅毅的自語道:“理智和情感,善良與強大,我選擇——前者!”
“報,花面統領求見。”
門外響起了衛士的聲音。
“讓他進來。”
聶傷把劍插了回去,使勁揉了把臉,轉身看着門口。
就見花面帶着那個假扮微國國主的胖老頭走了進來,笑道:“侯主,真的微國國主還活着,就藏在城外。是這個假貨說的。”
“哦?”
聶傷來了興趣,緊盯着胖老頭,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是、是、是這樣的。”
胖老頭緊張的滿頭大汗,結結巴巴的說道:“微國國主他……這事有點複雜,聶侯容我慢慢說來。”
“說吧。”
聶傷背着手,很有耐性的聽他講述。
原來那微國國主沒有死,他沒有被假國主一夥人殺掉。真相恰恰相反,是他主動命胖老頭假扮自己,然後躲了起來修煉巫術,并在暗中遙控國政。
這胖老頭本是陶國鄉野一落魄貴族,家道中落,日子過的頗爲辛苦。
大約在五年前,突然有一個微國巫師經過他家門口,看到他之後很是驚訝。仔細打量了一番之後,便說他骨骼清奇,天賦異禀,是修習巫術的奇才,問他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徒弟。
胖老頭飯都快吃不上了,當然願意去做高貴的巫師,一口就答應了!
隻是有些不太明白,自己明明被鄉人罵作懶憨,怎麽就成奇才了呢?而且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哪怕真是奇才,現在才開始學習巫術也太晚了吧?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隻要到微國吃香喝辣就成,也不管那位師尊看起來比自己還小幾歲,當場就磕頭拜了師。
然後他就跟着師尊來到了微國,沒想到師尊不是普通巫師,而是微國國主信重的大巫,更是歡喜無限。
之後又有幾位巫師來拜見師尊,才知師尊的弟子不止他一個,還有幾個也在微國做巫師。
這幾位有的本就是微國人,有外來的也在微國安了家,都有家有領地,地位很高,亦被國主倚重,經常出入侯府。
微國國主非常敬重他師尊,師徒倆就住在侯府,鮮衣肉食,美婢豪車享用不盡,日子過的和大貴族一樣奢靡。
師尊每次見國主,都帶着胖老頭。每當都和國主探讨巫術時,就命胖老頭也在一旁仔細聽着,事後還要詢問,看他是不是用心關注了。
胖老頭得知師尊教給國主的是一種能夠讓肉a體重煥青春的巫術,而傳授給他的,則是一樣能夠模拟萬物聲音的口a技之術。
胖老頭也沒有多想,師尊讓學啥就啥,勤勤懇懇的學着。
那微國國主年齡和胖老頭差不多,非常喜好巫術,但卻沒有一點天分,怎麽學都不入門,勉強算個蹩腳的巫師學徒。
胖老頭經常接觸微國國主,對此人十分熟悉了,漸漸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這位國主隻是表面喜歡巫術,内心根本毫無興趣,也不知出有什麽目的,才耐着性子逼迫自己強學,自然學不好。
胖老頭猜測,可能是他渴望恢複青春的緣故吧,便沒有太在意。
之後幾年,國主學習巫術的态度越來越焦躁,越來越沒有耐心,動不動就大發雷霆,亂砸東西。常常在暗中歎氣,表現的沮喪又恐慌。師尊也變得憂心忡忡。
胖老頭以爲國主不能學到青春煥發之術,年紀也老了,沮喪之下,才變成這幅模樣。師尊的心情沉重,也是教不會對方感到很慚愧,
胖老頭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口a技之術,學鳥獸叫聲惟妙惟肖,師尊誇了他一番,又命他模仿國主的言行。他也沒有多想,每日用功模仿。
就在三年前,師尊突然召集了幾個師兄,一起來見國主,然後宣布了一個重大消息。
國主說,自己要專心修習祖上傳下來的一項秘術,估計有好幾年的時間都不能出來見人。但是又不想退位,需要有人假扮自己,遵照自己命令處理國事。
胖老頭聞言十分震驚,其他人卻都很平靜,顯然早就知道此事,隻瞞着他一個人。
然後師尊就對他說,你的身形年紀都和國主相仿,又學了幾年口a技之術,正是假扮國主的不二人選,問他願不願意擔此責任。
胖老頭雖然遲鈍,也醒悟過來整件事情是怎麽回事了——他根本就不是什麽修煉巫術的奇才,師尊隻是看他長得像國主,才收他做工具人的!
他心裏明白,也不敢表現不滿,隻要能繼續過現在這種奢靡生活,也不在乎其他,于是便答應了下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熟悉之後,衆人看他已經能扮的毫無破綻,便開始實施計劃。
胖老頭坐到了衆臣面前假扮國主,師尊帶着真國主到城南山溝裏修煉巫術,其他幾個師兄則留在城裏幫假國主做掩護。
國主雖然藏起來了,但是把權力看的緊,要他準時給自己彙報工作,并下達指令讓他照辦。
胖老頭當了國主,也被師兄們控制着,不敢亂想也不敢亂說,安心做他的傀儡。并依照國主的命令,每七日便借口到山腳下的祭所祭拜,暗中來到谷口接受真國主的指令。
轉眼三年過去了,國内突發政變。真國主遙控不及,被政變貴族得逞,挾持了假國主,切斷了雙方之間的聯系。
胖老頭和師兄們得不到指示,也沒有太強的政治能力,都束手無策,隻能任由政變貴族擺布,又變成了另外一個勢力的傀儡。
沒多久,他們又被鬥耆軍抓獲了。
其中一個師兄弟的學徒向鬥耆軍告發了假國主之事,但那學徒并不知道隐藏更深的秘密,胖老頭正好說出來救命。
花面不确定他所言真假,想向其他幾個巫師求證,可惜那幾人已經被殺死了,隻能帶此人來見聶傷。
“還有這等事?”
聶傷心中好奇道:“究竟是什麽樣的巫術,讓那微國國主連國主之位都能暫且放下去修習?”
涉及一國國主和異能,他不敢懈怠,即刻命胖老頭帶路,領着一千軍隊前往查看。
微城西南十裏外的密林裏有座不高的小山,山上樹木茂盛,荊棘叢生,山中有條隐蔽的山溝。
聶傷命軍隊在林外堵住各個路口,自己和數十親衛進入林中,走出不遠就到了那山溝入口。
隻見溝内水汽彌漫,潮濕異常,光線黯淡,荊棘叢生,根本不像人類能夠居住的地方。
“聶侯,到地方了。”
胖老頭一臉堆笑,點頭哈腰的說道:“人就藏在這裏。”
“裏面不會有埋伏吧?”
聶傷神情冷峻的瞅了瞅他,對身邊親衛一擺頭,陰刀立刻帶着幾人沖進谷裏。
“聶侯,非是我要假扮微國國主,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胖老頭話多了起來,抹着眼角說道:“扮國主好像很威風,其實像個傀儡一般被人擺布,每日戰戰兢兢,我一點都不想做,我是無辜的呀。”
聶傷注意力放在谷内,被他吵到,皺眉喝道:“閉嘴,我不問你,就不要說話!”
胖老頭不敢再吭聲,悄悄退到他身後彎腰站着。
聶傷仔細觀察着陰森潮濕的山溝,心中吐槽道:“放着好好的國主不做,非要藏在這種地方跟人學什麽巫術,這微國國主怕不是個二傻子吧?”
“此處太過陰濕,常人無法常住,久之會生病的,一個老人絕對活不過三年。”
聶傷把目光從谷口移開,問胖老頭:“你真的在這裏見過那國主?他還是活人嗎?”
“活人?。”
胖老頭一愣,莫名其妙道:“還和我說話呢,罵我罵的極兇,肯定是活人。”
他伸手指着谷口說道:“國主就站在那片樹叢後面,隻露出頭臉來,說身上正在施展巫術,不能靠近外人,隻能那裏和我說話。也不讓我進去,說裏面很危險。”
“不能見人?莫非變成了怪物?
聶傷心中警惕,又問道:“你确定看到的是他本人嗎?他樣貌和以前相比,有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胖老頭肯定的說道:“絕對是他。我學過口a技之術,能分辨人言中的細微差别,是國主沒錯。”
“至于相貌嘛,好幾年了,肯定有點變了。須發更亂更長了,人也瘦了不少,隻是氣色不太好,臉色有些發青。”
正說着,就見一個内衛斥候走出谷來,神色怪異的說道:“谷内安全。我們找到路了。”
他說完,又靠近聶傷,低聲說道:“裏面有異物。”
聶傷眼中精光一閃,瞥了一眼胖老頭,低聲吩咐了幾句,命彘和親衛留在谷口接應,自己帶着一隊内衛斥候進入谷内。
“聶、聶、聶侯,我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胖老頭也被内衛斥候推着前行,神色畏懼的說道:“那國主說,谷裏的巫術很危險,若是被驚動了,入谷之人必定有去無回。”
“有去無回?呵呵。”
聶傷不屑笑道:“那我的這幾個軍士是怎麽回來的?”
不再理他,大步走進了谷内,胖老頭被人揪住衣領,隻能愁眉苦臉的跟在後面。
這道山溝很狹窄,似是一條幹涸的河道,在土山上沖刷出了一道兩三丈深,一丈多寬的溝壑。
溝兩側的樹木斜着生長過來,把溝内遮蔽的嚴嚴實實,光線十分陰暗,如日落黃昏一般。
溝底倒是平坦,但卻生滿了毒草荊棘,堵得嚴嚴實實,幸好有一條人獸踩出來的小路,否則根本無法通行。
溝内蛇蟲孳生,快到冬天了也是蚊蟲如雲,幾個内衛斥候要不是身上塗了驅蟲藥,恐怕已經被咬死了。
聶傷有玄鳥在身,蟲豸不敢來犯,倒是輕松的很,隻是被蚊蟲籠罩在眼前很是煩人。
山溝向下傾斜着,越往裏走越深,也越寬闊了,地面上滲出了積水,可以聞到一股腐泥的味道。
走出三五百步之後,前方出現了一片開闊地。
空地中央有個水潭,水潭不大,顔色青黑如臭水,水潭之中長着一顆怪樹。
聶傷看到那顆樹,瞳孔頓時放大了,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