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亮起,就有大批膏魚船隻擁到微國水寨前,齊聲叫嚷喝罵,要找水軍主将講理。
微國水軍早就發現了他們的動向,出動船隊将之攔截在寨門口,并派人過去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使者乘着小舟過去一看,就見膏魚國主腦袋腫成了豬頭,正躺在船艙裏連聲呻喚,眼見不活了。
周邊膏魚國人恨恨大罵,說駐在他們國中的微國軍官肆意毆打自家國主,還把人燙成了這幅模樣,實在欺人太甚。
他們忍無可忍,希望微國主将那傷人軍官交出來,再給他們個說法,不然的話,就和微國人拼命!
使者看到對方那副凄慘模樣,就知道此事不是作假,否則一向懦弱的膏魚國人不可能這麽激憤。
他急忙帶着膏魚國的使者回寨,将事情原委回報了主将。
主将也深信不疑,認爲這種事情絕對是那個軍官幹出來的,想找人來詢問也不知去向,料也逃了,不禁頭疼起來。
主将現在身負重任,水軍要看守幾百裏的河道,這麽長的防線,隻靠微國水軍的話會累死人的,必須要膏魚國人配合才能順利封鎖。
如果膏魚國人反了,與自己火并,或者幹脆投了對面,就有可能讓鬥耆軍抓住空子逃回國去。那将是三國伐耆戰略的徹底失敗,他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但他又看不起膏魚國人,不想被其要挾,更不願爲之懲罰那個軍官。那軍官的家族樹大根深,可不是他一個漁民首領能得罪的。
到底該如何處理此事呢?
微國水軍主将躊躇難決,在大帳裏不停的來回踱步。
正猶豫時,就聽那膏魚國使者開口說道,如果貴人爲難的話,賠償我們一些财貨也可。
你早說嘛,害我白死多少腦細胞!
水軍主将瞪了那猥瑣漁夫一眼,心中大罵窮鬼刁鑽,問道:“你們想要何物?”
膏魚使者道:“我們膏魚國人以捕魚爲業,但舟船粗陋,你們微人擅長制船,我們想要你們的船。”
水軍主将眉頭一皺,道:“要多少艘?”
“五……哦不!”
膏魚使者舉起一隻手掌,瞅了眼主将的表情,急忙又舉起一隻手掌,改口道:“十……”
“十艘就十艘。”
水軍主将一口同意了,微國多的是船,給他們十艘破舟爛船打發了就是。
誰想那膏魚使者眼睛一亮,把雙掌翻了一下,大聲說道:“是兩個十,二十艘!”
“……竟敢戲弄本将!”
水軍主将火了,鼓着眼睛怒視對方,渾身冒着殺氣道:“就十艘,愛要要,不要滾!”
膏魚使者吓了個哆嗦,忙道:“好、好,十艘、十艘。不過我們要親自挑船,一大三中六小,貴人以爲如何?”
“這……”
水軍主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以大局爲重,點頭道:“除了幾艘鲸船,其它你們随意挑。”
“甚好甚好!”
膏魚使者樂歪了嘴,呲着一口黃牙,指着門外說道:“那小人就去叫人來開船!”
“快滾!”
水軍主将見此人一番算計得逞的賤`樣,郁悶的吼了一聲,将之趕出帳去。
“沒用的纨绔,就知道給我搗亂。這次損失,一定要去你家裏讨回來不可!”
他罵了一句那惹禍的軍官,擔心手下軍士不讓膏魚國人帶走船隻,便來到寨牆上親自坐鎮。
就見對面膏魚國船隊中開出十餘條小船來,滿載着五六十個衣衫褴褛的漁民駛近微國船隊,微國船隻也讓出位置來讓他們通過。
小船經過微國船隊,沒有停頓,直直朝水寨駛來。
“他們不挑船,跑到寨裏來做什麽?”
水軍主将見了,心中起疑,回頭看了眼水寨裏的辎船,不禁恍然:“原來是看上這些辎船了。辎船确實更适合打漁,不過多是劣船舊船。呵呵,果然是群沒見識的臭魚。”
他放下心來,看着膏魚國船隻進入水寨。
漁船靠到一處無人的碼頭上,漁民跳上棧道,然後從船艙裏扔出了一捆捆幹草。
“他們……在做什麽?”
水軍主将一下愣住了。
正發呆時,就見那些漁民解開草捆,亮出了明晃晃的兵器和甲胄來,就在微軍的眼皮子底下分發穿戴,還有的當場敲着火石點火把。
“呃……啊!”
水軍主将喉嚨了發出一聲怪叫,一下跳了起來,指着下方結結巴巴的大叫:“敵、敵……敵襲!”
“快快,快來人呐!殺死他們!”
水寨人員絕大部分都駕船出營去了,寨内隻有兩三百人,多是輔兵雜役,都沒有心理準備。聽到他的叫喊,頓時慌成一團,手忙腳亂的拿起武器,亂糟糟撲了過來。
“殺啊!”
等他們反應過來,棧道上的膏魚國人早就武裝好了,氣勢洶洶的迎頭殺來,火把也已點燃,燃着幹草四處放火。
“上,都給我上,殺光這些臭魚!”
水軍主将雖然驚詫,卻并不慌亂,鎮定的指揮手下圍剿敵軍。
他對膏魚國人的戰力了如指掌,幾十号膏魚國青壯根本不可能是寨内微兵的對手。就這點人也想來偷襲自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
誰想接下來的戰鬥讓他的眼球都凸出半寸來。
那些膏魚國人個個兇猛無比,微兵撞上他們就像以卵擊石,成堆的倒地落水。對方卻隻出現了幾個傷亡,還是寨牆上的飛箭射中的。
尤其是領頭的幾條大漢,如幾頭猛虎一樣,幾無一合之敵。數十個膏魚國人勢如破竹一般殺穿階梯,很快就沖到了寨牆上面,瘋狂砍殺牆上微兵。
“這群臭魚……怎麽變得這麽厲害了?”
水軍主将看的目瞪口呆,震驚之下,一時失去思考能力。
膏魚國人上了寨牆之後,微兵的弓箭失去了作用,抵抗更加無力。兩路膏魚國猛士繞着寨牆包圍過來,直朝正門的将旗處殺來。
“不,他們不是臭魚,是鬥耆國人!”
水軍主将聽到對方口音,這才清醒過來,頓時吓的雙腿發軟,轉身就要往寨牆外的船上跳。
“殺呀!”
就在這時,外面也傳來了一陣震天響的喊殺聲。
水軍主将駐足看去,隻見膏魚國船隻順流而下,前方幾十艘火船當先飛馳而來!
己方水手精神松懈,又被寨内劇變驚到,全員皆疑,操船動作緩慢。還沒來得及散開就被火船撞了進來,頓時火光沖天,陣型大亂。
膏魚國船隻片刻即到,将微船圍在中間,見到有船隻逃出火海便像狼群一樣圍住撕咬,很快就将之攻占。
微船不是陷于火中就是被對方捕獲,還有一些帶着火慌不擇路的逃進水寨。可是水寨也已經四處着火,船上士卒倉皇跳水遊到棧道邊,又被鬥耆國人砍死在水裏。
水軍主将無路可逃,眼見一群鬥耆國人滿身是血的殺到跟前,絕望的尖叫一聲,縱身一躍,一頭紮進水裏,再也不見蹤影。
……
鬥耆軍和膏魚國人攻破了微軍水寨,大破微國水軍,劫到四五十條上好船隻。隻有十幾條微船逃走,其他的人和船隻全都葬身水火之中。
膏魚國人換上新船,個個歡喜不勝,他們個個都是老練操舟人,獲得了新船和微軍裝備之後,戰力狂漲。
鬥耆軍全體登船,船隊往下遊全速行駛。後面還有兩個微軍小寨,船少人怯,不敢迎敵,都縮在寨裏防守,隻能目送敵方船隻遠去。
膏魚國船隊沒有遭遇一絲阻礙,順利抵達了鬥耆國西北六十裏外的無人荒地。
聶傷把船隻扔給膏魚國人,率領隊伍往鬥耆國疾行。剛走出不到二十裏地,就碰到了一支敵軍前來阻截。
他沒有立刻發動攻擊,而是就地紮營,另派斥候往國内報信,并探查戰場形勢。
國内的情報很快送來了,聶傷看過之後,眉頭皺的更緊了。
因爲鬥耆國西面這一側隔着巨野澤,沿澤幾國都是世子受的支持者,又有強大的水軍防守,幾乎沒有被襲擊的可能性。
而南面卻有他們的大敵,所以鬥耆國的防衛精力都放在了南部。
約在半個月前,彭軍忽然動了,往北開進到任國境内,也不打仗,就是駐在當地,對外宣稱要調解任國國主臼和世子椎之間的争鬥。
任椎那裏非常緊張,怕彭軍和候婦合荷達成了什麽交易,想吞掉自己,慌忙遣使來求援。
聶傷得到消息之後,非常懷疑彭軍的目的,擔心他們可能是想偷襲鬥耆國。
之後又接到水軍消息,說大澤南面出現了一些南方來的船隻,說是運貨之船,但卻在偷偷探查水道,形迹十分可疑。
聶傷更加懷疑彭國人了,與衆屬臣商議之後,又征求了國内諸臣的意見,最後決定不出兵支援任椎,還是固守爲好。
國内的戰事他不是很擔心,南線防禦工事完備,又有水軍協助,彭國人的後路也不安穩,若是貿然來襲,肯定會碰一腦袋包。
于是便安撫了任椎,下令布置南線防禦。
革叔征調民兵到汶水和宿城一線防守,鬥耆國水軍也多聚集在大澤南面,北面隻有哨船巡邏。
如此便給了陶梨微三國可乘之機。
微國在巨野澤船隻也多,鬥耆國爲了結好微國,把西北水面讓給了對方,平時自家船隻很少過去。
微國人便趁大雨于大澤北面狹窄處載兵渡水。鬥耆軍哨船被微國漁民拖住,沒有察覺到,讓對方隻用了兩個日夜就将八千澤西大軍運到了東岸。
汶北縣北方沒有一絲防備,被他們如洪水決堤一樣湧入腹地,摧毀了大澤鄉的好幾個村邑,其他村邑被驚動,慌忙退往大澤城。
澤西大軍主力攻到大澤城下,将之圍困,同時分出兵力進攻他處。
其他兩個鄉也急忙轉移國民,堅壁自守,馬山關也響起了警報。
澤西軍隊攻不下兩鄉堅城,便縱兵在汶北郊野四處搶掠。一支軍隊嘗試攻打馬山關,見其易守難攻,便依托關外沼澤就地立寨,堵住了關口。
都城縣很快就組織了一支軍隊出關來救援汶北,但在沼澤地裏的狹窄通道上難以發力,始終沖不破敵軍防線。
被圍攻的大澤城裏也沒有多少兵力,多虧工人甚多,再加上城内外平民,共集結了兩千多青壯守城,防守十分穩固。
他們有用不完的武器,唯獨缺糧,哪怕有水軍轉運糧食,也隻能調用其他兩縣和宿國之糧。三處存糧雖多,但還要供給自己和前線民兵,隻能省下口糧先給大澤城用。
布置在南線的三千民兵本來應該迅速回援的,但就在緊要關頭,聶傷安排在任國兩位卧底巫師罴和夭又傳來密信:
彭人和任椎達成了秘密交易,彭國人出賣了合荷,換取任椎引誘、迷惑鬥耆軍,同時全力支持彭人北上進攻鬥耆國!
如今任椎已經攻破了任國國城,打跑了合荷和任臼,控制了大半任國。彭人也已出了任境,正在往鬥耆國疾進!
正在宿城坐鎮的革叔不敢再将民兵撤回,隻能命令汶北兩鄉竭盡全力牽制敵軍,命都城縣全力以赴突破堵截,又派出使者往鄣國求援。
可是汶北兩鄉的能戰青壯都調給南線了,本鄉并無多少戰力可用,能守住小城已經不錯了,哪裏還有餘力進攻?
兩鄉鄉長公吳和扶乙隻好冒險出城襲擾,勉強拖住了少量敵軍。都城縣援兵也被堵在馬山關,進展甚微。
章堰那邊剛從鄫國敗退回來,正在收攏潰兵,一時也派不出兵馬來,隻能運來一些糧草聊表心意。
總之,汶北局勢一片糜爛,主力要是不能及時救援的話,鬥耆國可能就要丢掉汶北和一半人口了!
“狗a曰的任椎!”
聶傷一把将竹簡砸地上,恨的牙齒都快咬碎了!
雖然他總算趕到了,局勢也就此穩定了,但汶北遭到的破壞卻無法挽回。自己和數萬國民辛苦勞作兩年的碩果,就這樣被毀掉了!
若不是任椎的背叛,彭國人就不敢北上,形勢也不會惡化到如此地步!那狗東西還裝作求援,差點把鬥耆軍引到任國被吃掉,簡直惡毒至極!
“忘恩負義的狗賊,老子要扒a了你的a皮!”
聶傷呼出一口惡氣,對面前軍士揮拳大喝道:“陶梨微三個陰險小人,趁我們離家遠行,摸進我們家中,殺擄我們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搶走我們的财産、牲畜和奴隸,燒了我們的房舍!”
“現在,我們回來了!不把這群小人打死在家門口,我們無顔面對家中父老!”
“打死小人!”
衆軍士群情激奮,皆齊聲怒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