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啊!”
胡天發出一聲慘叫,捂住肚腹上的傷口,瞬間變回原形,一口啄向六鴉頭頂。
六鴉胸口噴着血水,臉色變得青黑,卻沒有退避,而是瞠目豎眉,咬牙疾刺對方頸根。
胡天怕了,急忙縮頭後退。踉踉跄跄的退到水塘邊,就聽背後水花聲起,還沒有來得及轉過頭去,就被一股大力摟住脖子拽到了水中。
花蟹騎在巨鵝身上,雙手拘住鵝頸,把鵝頭死死按在爛泥裏,任胡天怎麽掙紮都擡不起頭來。
胡天雖是水鳥,但在沒有吸飽氣的情況下溺水,情況比人類好不了多少,掙紮越來越無力。
花蟹依舊沒有放開他,一邊死命按着一邊看向岸邊,焦急的叫道:“鴉,你怎麽樣了?”
卻見六鴉也委頓在地,馭犬斥候急急跑來檢查了一下,驚慌的叫道:“他、他……他好像不行了!”
“不可能!那混蛋怎麽可能死的這麽窩囊?”
花蟹一臉的不敢相信,神情又驚又懼,臉上肌肉抽搐,手臂都在發抖。
“啊!該死的鵝妖,還我同袍命來!”
他呆了一下,忽然大吼起來,掄拳猛砸身下的巨鵝。
砂鍋大的拳頭一拳拳的砸在巨鵝頭頸上。胡天劇烈掙紮了幾下,很快就停止了動作,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像一個沙包一樣一動不動的挨打。
“住手!”
旁邊忽然旁邊有人大叫。
花蟹聞聲看去,就見一夥奇形怪狀的魚怪出現在了水塘邊,其中一個滿嘴利齒的魚怪急急叫道:“花蟹,不要殺他!”
花蟹和渾吞接過頭,瞅了一眼衆魚怪,狠狠叫道:“渾吞,你們不要多管閑事,我就要打死此妖!”
渾吞忙拱手道:“花蟹,我們奉河神之命來抓胡天,河神不想他死掉。請你不要讓我們難做。”
“哼哼哼。”
花蟹看了一眼岸上的六鴉,冷笑道:“他殺了我的同袍,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就是河神親自來求我也沒用!”
“大膽!”
渾吞身邊一個母魚怪上前一步,怒喝道:“你這厮膽敢辱及河神,當我河神府怕你鬥耆國人不成?”
花蟹一看,此魚怪前`凸`後`翹`腿子長,身材妙曼,正在他垂涎的那個母魚怪,神色稍微放緩了一下。但是眼光一掃到六鴉,頓時又恨意滿胸,也不答話,掄起拳頭繼續痛擊胡天。
“快住手,你這厮給臉不要臉!”
那母魚怪大怒,挺着一杆魚叉就要沖上來。
“都是盟友,勿要動武。“
渾吞止住母魚怪,望着地上的六鴉,邁步走了過去。
馭犬斥候忙唿哨一聲,喚來四條猛犬擋在路上。
花蟹也緊張起來,停手喝問道:“喂,你想做什麽?”
渾吞語氣平靜的說道:“二位莫急,讓我看看你們這位同伴傷勢如何。”
馭犬斥候和花蟹對視了一眼,命令猛犬讓開道路放渾吞過來,在旁邊監視着。
渾吞蹲到六鴉身邊查看了一番,說道:“你這同伴傷勢極重,這種傷勢無人能醫,恐怕活不過一個時辰了。”
“不用你說!”
花蟹怒吼一聲,掄拳又要打,渾吞忙道:“不要焦躁,且聽我說完!”
他站起身來說道:“天下間能救此人的,唯有少數幾位神靈,我家主人正好是其一。”
“嗯?”
花蟹一喜,狐疑道:“河神不是操水之神嗎,還有這種手段?”
渾吞得意一笑道:“哈哈哈,我家主人能操水不錯,但也擅長防禦避禍、養生回血之術。救治一個凡人,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真、真的嗎?”
花蟹愣了一下,繼而露出讨好的笑容,拱手懇求道:“那還請渾吞戍長趕緊請河神來救我同袍!”
渾吞微笑道:“你放了胡天吧,算是一命換一命。”
“好好好好!”
花蟹忙不疊的從胡天身上下來,雙手掐着胡天的脖子把鵝頭從泥裏撈了出來,舉向衆魚怪,說道:“這隻鵝給你們了。你們來抓住他,别讓他裝死再逃了。”
母魚怪看了一眼胡天,疑道:“他好像已經死了。”
花蟹對她谄笑道:“沒死沒死,我能還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呢。嘿嘿嘿,我花蟹從來不騙女人。”
母魚怪白了他一眼,神情高冷的轉過身去。
渾吞對身後一揮手,兩隻健壯魚怪下到水中,将胡天拖上岸來。又對母魚怪使了個眼色,母魚怪嘟囔着,不情不願的走過去抱起了六鴉。
“你的同袍傷愈後我們會送他回來。”
渾吞對花蟹一拱手,說:“我還要去見聶侯。告辭。”
說着便帶着衆魚怪轉身走進了蘆葦叢中。
花蟹急忙爬上岸,對那母魚怪叫道:“喂,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同袍啊,千萬不要摔着他。”
母魚怪轉過頭,不耐煩的喝道:“再廢話我就把他扔了!”
花蟹撓着頭嘿嘿笑着,望着衆魚怪遠去的背影,又叫道:“喂,美人,你叫什麽名字?事情辦完後,想和我去大海裏暢遊嗎?我采珊瑚給你。”
母魚怪一個趔趄,欲要轉身回來,卻被渾吞和其他魚怪緊緊勸住,狠狠瞪了花蟹一眼,強忍怒氣跟着隊伍去了。
……
大河北岸,聶傷見到渾吞,得知胡天已被擒獲,提着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裏。
他立刻命渾吞召集水怪助自己渡河。不一會,就見四五十隻轎車大小的龜鼈遊到岸邊,都伸長脖子看着岸上的人群,眼中露着疑懼之色。
它們怕被凡人抓去吃了,凡人也望着他們驚恐不安。如此大的龜鼈,個個形貌峥嵘,要坐着它們渡河,不害怕才見鬼了。
聶傷也很是吃驚,沒想到大河裏居然有這麽多巨大龜鼈,個個跟小船一樣。而且每隻都具龍形,難怪後世廣泛流傳着黃河裏有大鼈和龍出沒的傳說。
他見士卒害怕,便親自登上一隻巨鼈,坐在寬大鼈背上,渾身直冒冷汗。
鼈背雖然平坦,但卻滑溜的緊,還沒有把手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落水,在洶湧的河水裏,他也是心虛膽顫。
爲了鼓舞士氣,聶傷強作輕松,哈哈笑着直叫有趣,招呼士卒速速上鼈。
衆軍士見主君都上去了,哪還敢猶豫,紛紛下水靠近大鼈,手腳發軟的往上爬。
可是鼈背雖大也容不下幾個人,因爲太滑了,隻能坐在中間位置,邊上坐不了人,每隻上面最多隻能坐兩三個人。
這樣的運輸能力太差了,運到天亮都運不不完。
聶傷心情一下不好了,正要找渾吞理論,渾吞自己遊了過來,說道,不能直接坐,要挂在鼈背上才行,曾經上甲微就是這樣渡河的。
聶傷恍然大悟,急令士卒用繩索綁在鼈身上,然後一圈人都抓住繩索圍在巨鼈身邊,這樣一隻巨鼈就可以拖行近十人渡水。
忙乎了半晌,鼈船終于起行,遊速甚快,隻用了兩趟就将所有士兵和裝備運到了南岸。
隻有七八個士卒因爲害怕導緻手軟無力,松開了繩子被水沖走,其他五百人全部安全登陸。
聶傷命士卒稍事休息,然後全軍着甲,摸黑往上遊兩裏外的耿國水軍營地而去。
……
卻說曆軍大營這裏,澧季子得到斥候禀報,說鬥耆軍營中有輕微動靜,好像還有一支隊伍往東北方去了。具體情況暫時探不清楚。
澧季子心生警惕,他不怕對方來偷襲,就怕鬥耆軍連夜逃了。于是喚起軍士,又派一部佯攻鬥耆軍營地,以試探敵情。
鬥耆軍被敵襲驚動,全營亮起火光,積極應戰,看人數似乎整軍都在。
既然如此,那對方派出的一定是支小隊伍,不是要逃走。
澧季子望着敵軍的三處營地,思考着鬥耆軍如此舉動的目的。
己方的布置毫無漏洞,對方不可能有偷襲的機會。最大的可能就是,顧韋兩國生變了,鬥耆軍不得不分出一支部隊去鎮壓!
澧季子頓時心熱不已,又看到遠處的韋城燈火也比平日亮了許多,更加堅定了這個判斷,立刻派斥候往韋城方向探查,同時命令全軍備戰。
等了不到兩個時辰,河南的耿國水軍突然行動了,無聲無息的直朝鬥耆軍水寨殺來。鬥耆國水軍十分懈怠,一條船都沒出門就被堵在營裏,四面圍住厮殺。
澧季子更是驚疑,還沒派人去詢問消息,耿軍的信使便到了。說他們的哨船探到鬥耆水軍防備松懈,果斷發起了突襲。因爲機會難得,來不及向澧季子通報,所以先發動進攻,信使晚來一步。
澧季子對耿軍擅作主張很是不滿。但見對方把鬥耆軍水寨都點燃了,鬥耆軍水手四處亂竄,眼看又要被全部焚毀,頓時轉怒爲喜,大大稱贊了對方一番。
就在這時,斥候又來禀報:顧軍全軍出營往東跑了,韋城裏喧聲震天,鬥耆軍有一支隊伍出營去救水寨,營中留守之人紛亂不安。
三國聯軍分崩離析了!
澧季子狂喜,即刻統兵出營,猛攻鬥耆大營。鬥耆軍營中果然人少,也無鬥志,隻抵抗了一會就棄營而逃。
澧季子偵知對方在水寨處彙合,正在全力搶救水寨船隻,便知鬥耆軍想要奪船逃走。于是沒有稍加逗留,全軍迅速轉進水寨,很快就将鬥耆軍堵死在水邊。
他看着起火的水寨,還有水寨旁背水結陣的鬥耆軍,不禁哈哈大笑,以爲鬥耆軍今日難逃一死,當即發動了進攻。
鬥耆軍抵抗的非常激烈,南軍攻勢幾無進展。但全軍上下都滿懷信心,認爲鬥耆軍隻是困獸猶鬥,堅持不了多久。是以軍心振奮,攻勢綿延不絕,一波波的沖擊鬥耆軍軍陣。
雙方正在激戰,澧季子忽然看見己方大營騰起了火光,心中驚疑不定,不知是己軍士卒大意失火,還是遭到了襲擊。
北軍三部全在監控之中,根本不可能毫無察覺的偷襲自己大營。就算有少量奇兵可以繞後突襲,也無法攻破堅固的營寨,他營中還留有一千軍士呢!
正狐疑時,一隊殘兵帶着滿身煙火奔到面前,一個軍官哭嚎着報道,耿軍反了,突襲了本軍大營!
“胡說八道!”
澧季子大怒,呵斥道:“耿軍正在攻打水寨,怎麽可能會反?就算反了,也不會突然出現在……”
他的話還沒吼完,突然呆住了,原來河面上的耿軍船隻真的不見了,隻剩鬥耆水軍在亂糟糟的奔跑滅火。
因爲隔着煙火,他又專心指揮眼前作戰,沒注意到耿軍船隊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可即便對方走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耿軍爲什麽要襲擊自己?完全沒理由啊!
澧季子怎麽都不相信耿軍會反水,強自鎮定下來,詳細詢問過程。
那軍官道,方才耿軍船隊開到上遊,對守營軍士說,鬥耆軍水寨被徹底點燃了,他們的船隻無法靠岸,不能參與岸上戰鬥。眼下戰事緊急,所以隻能駛到此處,準備登陸作戰,和陸軍一起圍攻鬥耆軍。
守營将士沒有懷疑,便打開後門讓耿軍進營。
主持防務的軍官見他們人人都打着火把,還攜帶了許多引火之物,一進門就分成小隊往四面散開,頓覺不妙。欲要喝問時,對方突然發起了攻擊。
耿軍已有大半入營,營中軍士毫無防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點有效反擊都組織不起來。耿軍一邊砍殺一邊放火,營地裏火焰沖天,南軍抵擋不住,被屠殺了許多,剩下的倉皇逃散,隻有少數人來投水寨主力。
“耿國人……意欲何爲?”
澧季子聽完之後,驚的雙眼圓睜,心疑道:“莫非啓世子敗了,耿國人剛剛得到了消息,所以臨陣背叛以示好世子受?”
他越想絕望,一顆心如墜冰窖,腦中一片空白,半天都沒有發聲。
直到屬下低聲提醒時,澧季子才清醒過來,略一思索,用幹啞的聲音下令:“撤!往韋城開進!”
下屬不解道:“韋城?爲何不搶回我軍營地?”
澧季子一臉漠然的說道:“我軍辎重早被燒光了,搶回來有什麽用?韋國人一定反了,我們可以去投韋城!”
他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如果世子啓戰敗,相軍也不會再來了,等待他們的,隻有戰死和投降兩條路。
“唉,但願三國真的發生了内讧。”
澧季子歎了口氣,站在高處看着部隊慌亂的變陣。
南軍剛收攏了一半,就聽周邊殺聲大起。
三支軍隊從三面殺了過來,分别打着顧韋耿三國旗幟,水寨裏也駛出船隻靠近岸邊,将他們圍在河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