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麽大一顆!”
聶傷和大史吃了一驚,不禁脫口叫出聲來。
貘先知也有些驚訝,警惕的站在原地,解釋道:“夢境中,靈魂的欲望毫不掩飾。它變得如此巨大,我猜想,這說明它富于野心,有着強烈的變強的渴望!”
“果是妖孽啊!”
大史驚歎道:“從它上次不安分的表現,我就看出此物性子兇頑。多虧被我們剝去了存身之物,否則成妖後,定是一大邪物!”
聶傷見過百裏渺,不太相信他的心是邪物,搖頭說道:“不一定,也許隻是生存欲望強大罷了,也可以說是野心,但并不能說明它的性子如何。”
貘先知略一思索,點頭說道:“聶侯說的在理。我雖是貘妖,能操弄人心,但論起對人心的把握,不如聶侯精準。”
她又瞅了下大史,鄙夷的說道:“你這個老小子,心胸狹隘,以己度人,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的性格如何,所以才不喜歡你。”
“你……我……”
大史氣的胡子亂飄,想要喝罵,但又感覺對方說的是實話,自己的确有這樣的缺點,頓時羞慚難言。
貘先知不再理他,扭頭觀察巨型心髒。
聶傷見大史被傷到自尊了,忙小聲安慰他,心中卻在好笑不已。
“呵呵呵,果然不出我所料,它的靈魂隻是在沉眠。”
貘先知觀察着巨大心髒,欣慰的笑道:“它這麽容易就被我的夢魇之術影響,說明它的靈魂很強壯,并不是将要消泯之狀。”
“虬丁竟然判斷錯了!”
聶傷很是意外,沒想到以虬丁之淵博,還沒有貘先知的見識高明。
大史也有此疑問,故意做出小肚雞腸的模樣反氣對方,嘲弄的說道:“想不到蛇老怪也有出錯的時候。哼哼,他也不過如此嘛。待出了夢境,我要專門去提醒一下他。”
“這老家夥,夠倔的!”
聶傷無奈的轉過頭去,沉吟片刻,好聲說道:“若論對人思維的感知,貘先知天賦異禀,是這一領域的權威。虬丁大祭雖然博學,但也不可能樣樣精通,比不上貘先知也情有可原。”
貘先知沒有在意二人的交談,眼睛冒着紅光,聚精會神的注視了巨型心髒一會,忽然說道:“它……真是奇怪,我怎麽感覺不到它的靈魂呢?”
她有些急了,拄着拐杖走到巨型心髒跟前,把手輕輕觸碰上去。心髒表面出現了水波樣的晃動,她的手漸漸深入了其中。
“哼哧哼哧,你既然能進入夢境,就一定有靈魂,哪怕一絲殘魂我也不可能感知不到。”
貘先知閉上眼睛,手在心髒裏摸索着,嘴裏不停自語道:“你的靈魂是再次陷入了沉眠無法被我喚醒,還是故意躲着我?”
聶傷二人看到她的舉動,都愕然不已。
大史叫道:“喂,你在做什麽,你到底懂不懂夢魇術?難道靈魂就像物件一樣,還可能用手摸到嗎?”
貘先知沒理他,直到聶傷也發問,才解說道:“夢境中的事物,皆有具象,靈魂、精神、念頭、情緒這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也可以以幻象表現出來,你們二人就是。”
“此心之靈魂在我夢魇術中,受我掌控,如果它存在的話,我會讓它化爲實物。”
“它應該存在啊,可是我怎麽就找不到它。”
“嗷!”
正說着,她突然悶吼一聲,一下把手抽了出來,大罵道:“好狡詐的東西,竟然傷我!”
聶傷仔細一看她的右手,就像燒焦了一樣變成了黑炭,更是驚訝。
那物能在貘先知掌控的夢裏傷到主人,而且還會隐藏自身,又施詭計傷人,實在太令人震驚了。
“先知你沒事吧?”
他急忙叫道:“此物是不是很危險?”
“無妨。”
貘先知手上影子模糊了一下,很快恢複了正常,自嘲的笑道:“呵呵,是我太大意了,貿然接觸到精神核心。精神核心的靈魂之力十分強大,哪怕是我,也不敢輕易觸碰,隻能隔空施以影響。”
“不過此物确實危險,它的靈魂不完,智慧有限,竟可以在我的夢魇中保持原狀。嗯,這也正好讓我看出它的本質,此乃靈獸之精魂也!”
“啊?”
聶傷一愣,不解道:“先知,它乃是一顆人心,非是野獸之心。”
貘先知退開幾步,說道:“它在人體内是人心,但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靈魂,是獨立之個體,可以視爲獸類。又因其智慧靈明,更像是一隻靈獸。而它的靈魂,也不是普通殘魂,力量極爲驚人,其實是本體的精魂。”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此心之主人,在死前把自己的精魂注入了心髒之中,因此誕生了這個怪物。”
聶傷聽到了新知識,忙問道:“精魂和普通靈魂,有何不同?”
貘先知道:“精魂是通過特殊巫術,抛棄繁雜記憶,将主要記憶和性格強行凝聚而成。它能在肉a身死亡後,長期保存靈魂,減緩消亡速度。一般都是神靈和神巫使用此法,以借此尋找新的身體。”
“凝聚精魂的過程非常痛苦,需要無比的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做到,哪怕是神靈也不一定能成功。精魂是處于沉眠狀态的,一旦成型,就無法再掌控身體。所以,不論人神,隻有在肉a身死亡前,才會凝聚精魂。”
“而這顆心髒的主人,明顯也做了這樣的事情,凝聚了精魂,寄托在自己的心髒之上。所以才表現出似睡似醒之狀态,讓我難以察覺,隻有觸摸到它時,才被精魂之力所傷。”
“太玄乎了吧?”
聶傷仔細思考了一下,忽然大悟:“這不就是壓縮程序嗎?把大程序壓縮打包,就是精魂!”
“呵呵,人的意識,本質上是大腦産生的電信号。從某種角度上說,的确是程序。想不到神巫之術,可以達到管理意識信号的程度。”
他挑着嘴角笑了笑,對貘先知說道:“我明白了。那麽,此心髒的精魂,可不可以解壓……哦不,可不可以恢複成普通靈魂?”
貘先知搖頭道:“精魂是不能以外力恢複的,必須要它自己釋放才行。”
聶傷道:“這麽說,此心之魂,先知你也無法将它誘導出來加以詢問嗎?”
貘先知沉默了一下,說道:“的确如此。我也沒想到它的靈魂是精魂,這種情況太少見了。它的主人定是一位心志無比堅定的高明巫師。”
聶傷回想自己和鬼雄百裏渺交談的情形,暗忖道:“怪不得其他三隻鬼雄都成了鬼物,隻有他能擺脫龍姑子的掌控,原來他有凝聚精魂之術。隻是不知他是如何在凝聚精魂的時候保持清醒的。”
“嗨,既然這老太婆不能和此心溝通,我們還待在這裏作甚?”
大史撇着嘴大聲叫道:“侯主,我們還是去找蘆夫人吧。在老太婆這裏完全是浪費時……哦啊!”
他正說着,忽然一聲驚呼,翻着跟頭飛了出去,越飛越遠,一直消失在渺茫的黑暗之中。
“哼哧哼哧!”
貘先知惱火的叫了兩聲,一晃拐杖,巨型心髒也消失了。
“老小子說的對,我這裏探尋不到什麽,還是去見蘆女吧。”
她剛要揮散夢境,猛地又把穩了拐杖,問道:“聶侯,我方才所問,你是如何得到此心的?你還沒回答我呢。”
“此心的來曆很是奇異。”
聶傷隐瞞了百裏渺所說的關于尋道人的事情,隻說了百裏渺帶領淤蟹族人和龍姑子抗争之事。
“龍姑子?霧沼?”
貘先知沉思道:“原來是龍姑子造出來的東西。那家夥本來是一個蠱師的寵獸,後來不知怎麽突然就化成了神靈。不過他的實力很差,可能是最弱的一位妖神了。”
“寵獸?”
貘先知的口徑明顯和鸹神不一樣,聶傷心道:“鸹神知道的定然是實情,貘先知這裏,可能是外界對龍姑子的普遍看法。”
“關于霧沼,我似乎也有點熟悉。”
貘先知苦思了一會,無奈的說道:“想不起來了,可能是我還未化妖前曾經到過那裏吧。我這一輩子遍曆四方,腳步踏過無數山川河澤,到過霧沼也不足爲奇。”
“唉,我還是太老了,忘記了很多事情。”
她歎了口氣,說道:“還是你們凡人好,天生就有高智慧,記憶也超群。所有妖獸都羨慕你們不需要血脈和修煉,一生下來就有靈智。”
她的腰更駝了,晃了下拐杖,夢境破滅了。
聶傷回到石室,見大史正坐在一邊生悶氣,便道:“我要去見蘆夫人了,大史你去不去?”
“不去了!”
大史怒道:“那貘妖讓我在虛空中不停的轉,轉的我頭暈腦脹,連腸子都吐了出來!混蛋婆娘,我怕見了她,會忍不住動手揍她!”
聶傷失笑道:“誰叫你非要和我一起去,又非要在她的地盤招惹她。”
他站起身來,拎起陶罐,笑着走出了石室。
來到竹林小院時,天色将将泛白,蘆夫人正在門口等着他,把他迎進屋内。
“我已經對蘆女說過夢裏的事情了,聶侯,把東西拿出來吧。”
貘先知坐在屋角的陰影裏說道。
聶傷看了眼對面的蘆夫人,見她神色緊張,表情既期盼又抗拒,安慰道:“夫人,該來的總會來的,坦然接受就是了,勿需抵觸。”
“嗯!”
他的形象一向堅毅,又是全體學生的師尊,蘆夫人對他很信任,聞言抿緊了嘴,重重點了下頭。
聶傷把陶罐放到案上,打開封蓋,往前推了推,伸手示意蘆夫人來看。
蘆夫人閉着眼睛慢慢俯身過去,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睜大雙眼,瞧見了裏面的東西。
“啊!是什麽怪物?”
她驚了一跳,急忙縮了回來。
“蘆女,不要躲!”
貘先知很是不悅,喝道:“一顆變異的人心而已,有什麽好怕的。仔細看着它,用心去感覺它!”
“好的,我、我、我看。”
蘆夫人慚愧的低下了頭,擡眼又見聶傷面帶微笑,更是臉紅的發燙,忙湊了過去再看。
這次她有了心理準備,不害怕心髒了,皺着眉頭看了半天,扭頭對貘先知道:“先知,對不住。我看不出什麽,也感覺不到什麽。”
“怎麽可能!”
貘先知情緒失控了,一下站了起來,剛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了下來。
她靜思片刻,又變回了淡然之态,對聶傷說道:“我忘了,此心的精魂還未釋放,蘆女感應不到也是正常。”
聶傷質疑道:“可是她那晚是如何感覺到的?”
貘先知道:“那晚你們剝去了它的存身之物,此心遭遇危險,所以才短暫爆發出一次靈魂波動,之後便恢複了平靜。”
“那……現在該如何?”
聶傷看着拘謹的蘆夫人,說道:“要不我把此物放在這裏,你們繼續研究。先知不要催的太緊,讓夫人慢慢感悟,畢竟這不是她能決定的。”
“不,侯主還是把此物拿走吧,我不想見到它。”
蘆夫人感激的看着他,卻堅決拒絕了。
她猶豫了一下,又對貘先知說道:“我現在隻想專心學習神文,學習侯主傳授的神農知識,以前的過往我沒興趣去探究。”
“先知,你對我情深義重,我雖然不了解你,但也也直覺你像我的母親一般。你我能夠相伴就好了,我們可以過一種全新的生活,何必非要再記起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呢?”
聶傷這才發現,此女性子原來外柔内剛,表面柔弱如水,其實極有主見,不爲外人左右。
“這樣性格,一般要經曆過挫折曆練才能形成,不是養尊處優的傻白甜少婦能有的。”
他不禁愈發懷疑:“難道她真是個老怪物?”
“蘆女,你……”
貘先知聽了她的話,怅然若失,一下跌坐在地闆上。
她眼中紅光黯淡,語氣悲戚道:“我奔波尋找你百餘年,隻爲心中一個信念——一定要助你完成使命。沒想到,呵呵,沒想到你竟然在我之前放棄了。”
“罷了,我感覺很累,想睡覺了。”
她神态萎靡,頹然道:“我要休息一段時間,沒有要事不要喚醒我。”
說着,身體迅速變形縮小,很快就變成了一隻黑豬樣的夢貘獸,套着寬大的黑袍,趴在地上哼哧打鼾。
“啪!”
拐杖也摔倒在地。
蘆夫人一臉悲傷的走了過去,撿起拐杖,抽泣道:“你何必如此執著呢?睡下也好,先知,你的心太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