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聶傷躺在榻上,睜着雙眼看着屋頂的黑暗,聽着身邊的女秧呼吸聲,心中念頭紛亂,毫無睡意。
巫師豺的到來,讓他聞到了危險的氣息。
倒不是擔心周人的報複,也不怕巫師豺搗鬼,而是察覺到自己可能被某些異能力量盯上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既緊張又亢奮。
仿佛看到曆史的舞台上,一張大幕正在徐徐拉開,隐藏在人類社會後面的各種神秘力量都一一冒出頭來。而他自己,也将從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走上這個奇幻的舞台,和這些怪物一起表演。
未來人國的戰争,将會有越來越多的神妖涉入,從而演化成一場滌蕩整個華夏世界的大戰!
現在的他實力還很弱小,最怕碰上強大的異能力量,比如東極君那種存在,舉手投足都能滅了他。他正在飛速成長,最需要的就是時間,被神妖惦記着可不是好事。
他不想吸引神秘力量的目光,也想埋頭種田,可是爲了生存和發展,又不得不做許多高調的事情,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特殊之處,凡人想要強大,不單要和同類競争,還要顧及神妖的因素。
一個強大的方國,不隻要國力強大,還必須擁有強大的異能才行,不然妖神一旦介入,一切就會化爲泡影。
幸好商代已是神靈的黃昏,凡人的力量也壯大了起來,絕大多數神妖們都不輕易幹涉人國之事,使得很多方國在沒有異能力量的保護下也能發展壯大。
但是每個有志于稱霸一方,或者稱霸天下的強國,都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異能之力做保障。
神妖們雖然孤僻,但也不能容忍有人攪動天下,因爲他們的進化需要穩定的外部環境,搗亂之人可以說是所有神妖的敵人。
可是另外一股異能力量,也就是掌握了巫術之力的凡人巫師,對環境的要求卻不高。他們是每個方國的權力階層,對人國之間的争鬥介入很深,隻有本國強大了,他們才有變強的基礎。
是以凡人巫師對待戰亂的态度和神靈截然相反。神妖保守,希望維持原樣,凡人巫師則更富有進取心,對戰争殺伐和掠奪充滿了渴望。這就使得世間兩股異能力量對天下局勢的态度産生了分歧。
而如今的局勢,明顯有大亂将至,各方神秘力量肯定也預感到了,都蠢蠢欲動,開始采取了行動,各有各的布局。
鬥耆國最近的表現太搶眼了,肯定吸引了一些異能力量的關注,并開始試探他,而巫師材很可能就是他們的一個手段。
巫師豺本人或許是奉命行事,或許有自己的謀劃,又或許根本不知情,的确是逃亡至此的。但他絕對是在某個勢力的影響下,被當做棋子挪到鬥耆國的。
爲何此人會引起他的高度警惕,并且做出一系列的推測?
乃是此人的故事涉及的背景太多,相關勢力也都非常強大,讓他不得不産生相關聯想。
周人、尋道人、溶血樹、西方諸國、商王室、神靈、妖鬼,巫師豺故事裏包含了如此之多的元素,他不相信這些都是巧合。
而且巫師豺此人狡猾猥瑣,滿腹算計,話語遮遮掩掩,不願道出實情,被追殺和逃亡的經曆更是充滿了疑點。
這讓他更加确定,此人牽扯甚多,身上一定藏着大秘密!
“呼!但願是我多想了!”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轉過頭來,看到女秧不知何時就醒了,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無聲的看着自己,不禁吃了一驚。
“你悄無聲息看着我做什麽?吓我一跳。”
女秧摟着他的脖子,關心的問道:“孩子在肚子裏踢,把我吵醒了,結果看到你兩眼大睜,滿面憂色。我從沒見過你愁的睡不着覺的情形,什麽事情把你愁成這樣?”
聶傷抱住她,說道:“就是出兵援助世子受之事。此事事關我鬥耆國興亡,周邊形勢也不好,我帶兵出戰倒也罷了,就是擔心國内會出事。”
女秧面色堅定道:“你放心去吧,家裏有我呢。前幾次你在外征戰,不都是我坐鎮國内嗎?哼,你小瞧我是不是”
聶傷搖頭說道:“以前你是一個人,現在你是兩個,不能太操勞。”
女秧的神态一下軟化了,也露出擔憂之色,猶豫了一會說道:“要不,我們别去了。此行太過危險,我們不攙和王室的事。我擔心你,你也擔心我,我們就不去了好嗎?”
“哈哈哈。”
聶傷捏了下她的臉蛋,笑道:“都說女人懷孕會變笨,果然如此啊!哈哈,以前的你多理智,現在成了糊塗蛋。”
“你才是糊塗蛋。”
女秧羞惱的把頭在他懷裏拱着。
聶傷安慰道:“其實也沒什麽危險,我都安排好了,就是擔心你而已。隻要身體無恙,我在戰場上也就放心了。”
二人沉默了一會,女秧又問起洛望子的事情。
聶傷把一切國事都會告知她,當她得知常年給婦人賜子的洛望子,居然被聶傷賜了一子,還在鬥耆國住下養胎,當時就驚呆了。
回過神之後,感覺又想哭又想笑。
洛望子給了她和聶傷一個孩子,聶傷還了對方一個孩子。真是恩怨有報,因果循環啊。
洛望子的孩子雖然不是聶傷的血脈,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子由聶傷而來。按照此時民間傳統,對孩子有賜命之恩的聶傷,就是那孩子的義父!
聶傷怕驚吓到她,沒有告訴她洛望子的孩子是鬼嬰蠱,她還以爲是正常孩子。她最愛吃醋,一想到聶傷又多了一個孩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聶傷不知道她想法,要是知道了,渾身汗毛都得立起來。
鬼嬰蠱啊!
我的孩子?
别開玩笑,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聶傷自是不清楚自己女人的心思,笑道:“聽說那洛望子現在比你還小心,整天坐在榻上動都不動,吃喝全由人伺候着,生怕動了胎氣。”
“哈哈,秧,我要你好生休養,是指不要太過操勞,平時還要做一些輕微活動爲好,而不是像她一動不動,那樣反而會養壞了身子。”
女秧也笑了起來,捶了他一下說道:“不要嘲笑人家,洛望子也挺可憐的,盼了一百多年才懷上孩子,當然要比普通人更加小心。”
“她也算和我有些交情,既然在鬥耆國住下,我應該去看望一下她。順便請教一下養胎之術,她是會賜子巫術的巫女,一定能教授我一些有用的知識。”
“哎,别别别!”
聶傷哪敢讓老婆去見那瘋女人,忙擺手道:“她隻會給别人賜子,懂什麽養胎之術?你看她整日吃喝不動就知道,她什麽都不懂,你可千萬不能學她。”
“而且洛望子擔心仇人會找上門,所以躲在暗處不想露面,你去了反而會暴露她,她也肯定不想見你。總之,不要去。”
瞬來找敖丙之事,聶傷并沒有告訴洛望子,他隻想那瘋癫女人老老實實的呆着,不要再出來惹禍。
小兩口談了一會,女秧很快又睡着了。
聶傷也昏昏欲睡時,忽然感覺到有人靠近。猛地一驚,急忙睜開眼睛一看,眼前已不是卧房,變成了竹林裏的蘆夫人小院。
“是貘先知。”
聶傷放下心來,定睛一看,又胖又矮的貘先知和明麗少女一般的蘆夫人正站在小院裏朝他施禮。
“聶侯,深夜來訪,驚擾到你,實在抱歉。”
蘆夫人性格内向,說話的是貘先知。
聶傷看了眼從身邊,女秧消失不見了,貘先知沒有把她拉進夢來,心道:“不知秧此時的夢是什麽顔色的。”
他站起身來,一拱手,問道:“夫人,先知,你們找我有何事?”
貘先知看了眼蘆夫人,見她拘謹扭捏,不想說話,便開口說道:“近日蘆女精神忽然被觸動,找到了一些關鍵記憶,和鬥耆國最近發生的一件有關。她不想麻煩聶侯,猶豫了幾天才鼓起勇氣來見你。”
聶傷見蘆夫人面色發紅,很是奇怪。蘆夫人雖然腼腆,但平時見着自己也坦然相談,怎麽忽然變成了這幅害羞模樣?
“難道她對我有……咳咳!”
身邊正躺着懷孕的老婆,聶傷忙止住不該有的念頭,假做不知道:“有什麽麻煩的。是何事,夫人請說。”
貘先知不想再代蘆夫人說話了,一雙紅眼緊盯着她,蘆夫人推脫不掉,隻好發聲道:“是這樣的,我、我……”
她雙手扭在一起,低着頭小聲說道:“事情有些丢人,我說了聶侯可不要笑我。”
聶傷心中已經笑了起來,表面卻一本正經的說道:“夫人急着找我,一定有重要事情想告。或許聽着可笑,但其實正事,并不可笑。”
蘆夫人看到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頓時放松了下來,點點頭道:“我那天猛然想起了一段記憶,那記憶很奇怪,我感到非常陌生。”
她眼神迷茫的說道:“那是一片美麗的森林湖泊,天空湛藍,湖泊也是像藍寶石一樣,還有五彩大鳥在湖上飛過。我和一個年輕男人坐在湖邊,那男人又高又英俊,腰裏的劍時不時發出一聲鳴響。”
“我和那男人的神态非常親密,似乎是情侶。之後場景驟然大變,變成了一個灰霧籠罩的沼澤,沼澤裏死氣沉沉,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和僵屍。然後,那個男人……”
她一臉痛惜之色,雙拳緊握道:“那男人笑着向我道别,我眼見他奔入迷霧之中,被一個巨大的怪物吞噬了,心如刀絞,直接哭醒了過來。”
“原來不是我!”
聶傷暗暗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失落:“作爲一個穿越者主角,不是所有美女都應該對我投懷送抱嗎?”
蘆夫人的故事聽着非常感人,這就是她的真實經曆?她和一個男人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情,後來這男人又死了?
“難道她就是因爲受了刺激才失憶的?”
聶傷思索着,旋即又搖頭否定:“不可能!她遇到鬥耆老侯時才十五六歲年紀,怎麽可能有如此滄桑的一段經曆?”
他看着面似少女的蘆夫人,再次否定了自己的否定:“其實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面相一直很年輕,又失去了記憶。說不定老侯強擄她時,她的年紀就不小了,隻是看起來小而已。她身世神秘,也許會一種維持青春常駐的巫術,副作用就是失憶。”
“如果這個猜想是真,那麽,我面前的這個二十五六歲的少婦,很可能是個姥姥輩的老女人!”
聶傷掃了眼蘆夫人胸``前的高a峰,眼角不由一跳,忙移過目光,沉聲說道:“夫人這段故事,到底是夢,還是記憶?”
“我不知道,先知說,是記憶。”
蘆夫人不能确定,扭頭看向貘先知。
貘先知不容置疑道:“是記憶。夢和記憶我還是分得清的。”
聶傷分析了一番故事的内容,搖頭說道:“夫人過往原來不是凡人,你的來曆一定很驚人,但願你能找回所有記憶,恢複你的原本身份。”
蘆夫人有些不知所措,面色爲難道:“我、我、我……我的過去……我很害怕,我不想成爲記憶中的我,隻想在鬥耆國安安靜靜的生活。”
她此言一出,貘先知眼中頓時紅光大漲,亮的就跟燈泡一樣,幾秒鍾後才退了下去。
如此變化,聶傷自然主意到了,看着目光閃爍的貘先知,心道:“這貘妖一定知道蘆夫人的真實身份,隻是不想說出來,非要蘆夫人自己想起來。”
“蘆夫人似乎對自己的過去很是抗拒,所以貘妖才費盡心思一點點的引導她接受自己的身份。呵呵,今天看來,貘妖的計劃受挫了。”
貘先知身上的陰影更濃了,面目化成了豬嘴的夢貘樣子,聲音悲怆的說道:“蘆女,你就是你,哪怕你不想做那個你,你還是你呀!現實不是夢境,必須直面它,逃避是沒有用的。”
蘆夫人沉默不語,氣氛一時壓抑起來。
“好個忠心耿耿的貘妖!”
空間變成了灰色,聶傷感覺了貘先知的悲哀,歎了一聲,轉過話題道:“夫人,你方才說,你的記憶與鬥耆國最近發生的一件事情有關,請問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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