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開始了,沸騰的商帝國平靜了下來。
收糧乃是天大的事,每個方國和部落都把争端暫且放到一邊,準備搶收糧食。
而秋收之後的農閑期,則會迎來戰争的大爆發,那個時候,商國各地都會烽煙四起,打成一鍋粥。
往年的戰争,不過是大小方國之間互相搶掠的沖突,偶有吞并滅國之戰。因有王室鎮壓天下,不會讓局勢失控。
可是今年,發生戰争的将會是王室,沒有王室掌控大局,必是滿地戰火!
強國肯定會抓住這個真空期大肆吞并小國,有仇怨的方國之間也想趁機弄死敵國。大國摩拳擦掌,小國戰戰兢兢,每一個方國都在緊張備戰,希望能在未來混亂中壯大自己,或是存活下來。
鬥耆國的盟國逢國和鄣國也亢奮不已,遣使來見聶傷商議進取之事。
逢禀這厮一心要找箕國報仇,希望能和另外兩個盟國組成聯軍,一舉讨滅箕國。
章堰也想對箕國下手,不過他的目标比較小,想要聯軍吞滅箕國西南的兩個附屬國,鄫國和向國。
聶傷正在籌備支援世子受呢,哪裏顧得上他們的小打小鬧?婉拒了二者的提議,并邀請他們随自己一起往助世子受。
兩個家夥一聽,急忙擺出一堆理由拒絕了,同時也勸聶傷不要去。
自己一夥人實力不足,爲世子受敲敲邊鼓就可以了,真要摻和進王室大戰,不是去送死嗎?還是坐觀其鬥比較好,隻要三國強勢,即便世子啓繼位,也奈何不了我等。
所以,還是迅速增強己國實力爲上,先把大家共同的敵人——箕國幹死再說。
二人的反應在聶傷的預料之中,聶傷對他們膽怯和鼠目寸光不屑一顧。
世子啓若是上位了,哪怕不動用軍事手段,也會在政治經濟上制裁他們。三國的生存環境會快速惡化,最終會國力萎縮,被周邊方國一點點蠶食掉。
逢鄣兩國不去也無所謂,聶傷隻是擔心意見分歧會導緻聯盟分裂,便苦口婆心對逢禀和章堰細細解釋。
兩個家夥也不知被說服了沒有,反正最後也沒答應和聶傷同去。
他們把鬥耆國排除在外,依舊堅持往南進攻。
沒了鬥耆軍參戰,二人不敢去打箕國,計劃偷襲最邊遠的鄫國,能滅就滅,滅不了搶一把就走。
聶傷聽到他們的作戰計劃,又是一陣無語。
就算沒有鬥耆軍,逢鄣兩國聯軍的實力也是箕國的兩倍以上。分明是以強擊弱,二人卻搞的偷偷摸摸,心虛的不行,簡直可笑透頂!
究其原因,還是他們被胥餘打怕了,不敢直面胥餘,隻有膽子欺負一個小國。
抱着這種投機的心态打仗,很有可能會出問題。
對方畢竟是盟友,鬥耆軍開走之後還需要二者幫助,聶傷不希望看到他們喪敗。
隻好再次傳信給窟山國國主沮,希望他能在箕國東北施加壓力,将箕軍主力吸引過去,爲逢鄣聯軍創造攻滅鄫國的機會。
以上都是秋收後的局勢走向和計劃,此時的聶傷正在農田裏指揮搶收。
這個時代降水多,秋天雨水更多,時不時就是一場雨。好在秋收時隻是小雨,并無傾盆大雨,不會砸落谷粒。
陰雲越積越重,爲了将糧食都收回來,鬥耆國男女老少全民出動,冒着淅淅瀝瀝的雨絲拼命勞作。田地裏到處都是人,幹的熱火朝天。
官府将自耕農全都組織起來集中幹活,男人割谷,女人捆紮,半大小子搬運,老人趕車,小孩送水送食送物資……每家的田地都能保證及時收割,效率比單門獨戶自己幹要高的多。
貴族們則自己組織人手收割。他們有一套成熟的流程,自家人做主力,帶着屬民和奴隸,也收的很快。
中小貴族人手不足的,便幾家合作收割。
一些組織能力不行的新領主抓瞎了,領地裏亂成一團。于是幹脆把人力交給官府,在官府的統一調配下勞作,效率竟比老貴族還高。
此外還有沒趕上種植的一萬多新移民。他們這段時間全靠給官府和其他國民打工爲生,這次也成了各家争搶的勞力,給出的酬勞非常高。
新移民們爲了籌辦過冬的生活物資,也都幹的非常努力,連兩三歲的小崽子都跟在大人後面幫忙。
田主發現他們在田裏撿了不少谷粒,偷偷塞進嘴裏或者藏了起來,但是看在他們不用付酬勞的份上,也睜隻眼閉隻眼裝作不知。
當然也有一些吝啬的田主要強收小孩撿的谷粒,雙方由此發生沖突。雖然最後都由官府調解了,但憤怒的雇工卻跑到别家地裏幹活去了,讓那吝啬田主後悔不已。
“雨停了?”
聶傷摘下鬥笠,擡頭看了看天上的陰雲,笑道:“估計還得下,我們運氣不錯,總算沒有瓢潑下來。”
一旁的畋老臉上皺紋裏全是泥灰,望着還沒有收完的田地,憂心忡忡的說道:“最後一天了,大雨一定不能落下來啊!”
“雨雲在往東飄,應該不會再有大雨。”
聶傷安慰了他一句,用袖子抹掉臉上的雨水,問道:“畋老,你看秋糧比往年如何啊?”
談到這個話題,畋老臉上現出了笑容,豎起三根手指說道:“三成!比往年多收至少三成!”
“這其中官府頗有運籌管理之功,但最主要的,還是使用了糞肥的緣故。糞肥真是寶物啊!在以前,誰能想到讓人避之不及的污物,竟然能變成口糧!”
他感慨了一番,朝聶傷躬身施禮,誠摯的說道:“沒有侯主告知我等,便無今日之豐收。我國國民能吃飽肚子,全賴侯主英明。”
聶傷淡然笑道:“是神農之神谕,我隻是傳達而已。”
他又問道:“夏糧增産兩成,怎地秋糧又長了一成?”
畋老解釋道:“我農司依照侯主囑咐,按批次,分塊試驗施肥之效。夏糧總體施肥較少,秋糧多,是以增産更多。”
“從兩次收獲看來,施肥越多,産量就越高。明年春播,我打算将七成土地之施肥按照秋糧的量來,其中再取一部分加大糞肥量做實驗。預計三年之内,試出最合适的糞肥量,在全國推行此法。”
“嗯,不錯。”
聶傷看着他笑道:“哈哈,畋老,你變穩住了。”
畋老老臉一紅,尴尬道:“我的确習慣熱血上頭,倒不是改了性子,而是因爲我做不到。”
“一是沒有那麽多的糞肥,二是糧食是國人的命脈,我不得不小心嘗試,不敢胡亂試驗。”
他又露出奮進的表情,捋着滴水的山羊胡子笑道:“不過在果木改進上,我做了很多大膽的試驗。嘿嘿,我一定要培育出長谷穗的果樹,讓谷粒長到桃子那麽大!”
“對了,侯主,爲何我嫁接到果樹上的樹芽活了一些,禾苗卻都死了?你知道是何原因嗎?”
“……”
聶傷無語了,心道:“你要是能把谷子嫁接到果樹上,農業之神都得滾下神座給你讓位!”
“兩種不同類的植物,是無法嫁接的。禾苗是草植,果樹是木植,所以不能嫁接。哎,你别再問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你想怎麽試就去試吧。”
聶傷被畋老追問的煩了,急忙走上阡陌,往田野的另外一邊去看那裏貴族的收割情況。
他剛走出不遠,便見一個内衛斥候騎馬狂奔而至,帶來了一個消息:獵山君的隊伍回來了!
聶傷聞言大喜,連身上的泥水都顧不得洗,坐上戎車就往侯城疾馳。
他一進客堂大門,就看到畢鬼和一衆行動隊隊員坐在裏面,歡喜的大笑道:“哈哈哈,亢,畢鬼,你們兩個家夥總算還記得回家!”
畢鬼等人忙起身施禮,聶傷見他們神色凝重,又見少了一些人手,猜想他們的行動可能失敗了,便安慰道:“好不容易回到家了,都拉着臉做什麽?”
“山君心蚓沒拿到手嗎?沒關系,山君乃是大妖,獵殺不了它也是正常。你們能回來就好。”
他邊說邊一個個看了過去,忽然發現亢不在其中,不禁臉色大變,一下呆在了原地。
怪不得氣氛如此沉悶,原來,亢死了!
亢是聶傷最信任的同伴!他在劍舍時就誠心幫助聶傷,謀反之夜又堅決站在聶傷一邊,震懾了大将和木角的反叛之心,後來也一直兢兢業業,無怨無悔。
其人性子溫和,與人爲善,非常關照他人,被衆人所敬服。聶傷也喜歡他的性格,把他當親大哥一般。
“我就不應該讓他去獵山君。”
聶傷心中一痛,手按心口,懊悔的說不出話來。
衆人明白他的心意,也都垂首不語。
“亢,死了嗎?”
良久之後,聶傷才開口問道。
“亢他……”
畢鬼猶豫了一下,回道:“他還沒死,但也離死不遠了。“
“哦?”
聶傷精神一振。
沒死就好,這個時代有神靈巫術,一定能想辦法把他救回來。
“他受了什麽傷?傷很重嗎?”
聶傷急忙問道。
畢鬼點頭說道:“非常重。傷勢我不好說,侯主随我去醫所看看就知道了。”
“走!”
聶傷立刻邁開大步走出客堂,穿過後院側門,過了一條街,很快到了醫所院内。
醫所裏的醫師和護士都擠在一間房門前議論着,見聶傷來了,急忙閃到一邊施禮。
聶傷瞪了他們一眼,直接走進屋内。就見葵婆、離角和幾個護士正在一張竹榻前忙碌着,個個都滿身滿手的血。榻旁全是沾血的麻布,護士端着的水盆也都是血。
“從幾百裏外運回來,一直都沒止住血嗎?
聶傷吸了一口涼氣,此時沒有輸血技術,流了這麽多血,大概率救不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不敢過去看,離角不經意看到他,轉過身來,抽泣着說道:“快來看看吧,亢不行了,來見他最後面一面吧。”
聶傷使勁咽了口唾沫,提着心走過去一看,頓時臉都皺了起來。
隻見竹榻上躺着一個血人,渾身血肉模糊,不但皮膚沒了,連肌肉都削掉了不少。要不是事先知道此人是亢,沒人能認出他來。
聶傷心髒像被一隻手捏住了一樣,深吸了一口氣,顫聲問道:“救、救不回來了嗎?”
“唉!”
葵婆搖頭歎道:“傷勢太重了,要不是身上有巫術維持,早就死了,根本堅持不到現在。老婦慚愧,救不了他。”
聶傷緊抿着嘴唇,片刻後又問:“祭所那邊呢?他們有沒有巫術能救人。”
葵婆道:“我已經通知祭所了,他們很快就會趕來。”
聶傷心抖的難受,退到門邊垂首發呆,半晌才擡起頭來問畢鬼:“發生了什麽?”
畢鬼說道:“被山君身上的蟲雲噬咬了。”
他們一行在山中追蹤那隻老山君整整半年多時間。
經過一次失敗之後,衆人不敢再冒進,仔細探查,精心籌劃,耐心等待,終于在一個暴雨的天氣,将山君引進了陷阱之中。
之所以選擇暴雨天,是因爲山君能驅使蟲雲噬人,範圍可達百步。但在雨天,蟲雲無法及遠,便可消減山君殺手锏的威力。
那陷阱也不是個陷坑,而是一個狹窄的山谷。此谷乃是山石間的裂縫,上下如刀劈一般,高十餘丈,寬隻有一丈多。
獵人們把山君引了進來之後,便在高處推下挂着漁網的橫木,堵住了谷口,又在上方撒網捕之。
山君躲開了上方落下的漁網,慌不擇路往谷口逃竄,結果撞到了封口的漁網上,被漁網纏住脫不了身。
衆人見獵物入網,紛紛以石塊和利箭攻擊山君。那山君帶着漁網滾到了谷底石縫裏,上方之人無法打擊到它。
它身上蟲雲雖然在雨天騰飛困難,但依舊能啃食十步内的目标,所以獵人們都不敢下地。
眼見它要掙脫束縛了,亢不顧自身危險,奮身跳了下去,挺叉去刺山君。
山君身纏漁網,又擠在狹縫裏,無法躲避,便放出蟲雲拒敵。
亢渾身裹滿噬人飛蟲,血液橫飛,卻絲毫不理,瞅準了山君的頸椎,一叉刺了進去……
“殺死山君之後,亢當時就昏過去了。都怪我們沒有及時下去幫他。”
畢鬼很是自責,頓了一下說道:“幸虧在出山路上,我們遇到了一位巫師。那巫師出手相救,亢才堅持到家。”
他看向院内的一個人,說道:“就是那位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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