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了祭所,大史等人早就等在門口,一大群肅穆的黑袍巫師齊齊看了過來,讓洛望子很是緊張。
她心生疑懼,下意識的想要逃走,但又求子心切,立在十幾步外腳步踟蹰,躊躇難決。
“這位就是洛望子前輩?”
大史驚訝的拱手施禮,笑道:“前輩年逾百歲,卻像個年輕人,可笑我才六十有二,竟然像是前輩的前輩。呵呵,我等凡人,果然不能和前輩相提并論。”
他的一番态度讓洛望子放松了不少,又感應了一下洞口群巫,并未感知到殺氣和惡意。
猶豫了一下,上前兩步,躬身施了一禮,并未開口說話,隻是向聶傷投去催促的目光。
“我帶洛望子前輩來看那孩子。”
聶傷對衆巫說道:“你們準備好了嗎?”
大史點頭道:“報信之人剛來不久,裏面正在準備,待我們進去,就應該差不多了。”
他看向洛望子,像個長輩一樣慈祥的笑着,伸手請道:“前輩請。”
洛望子猶自遲疑,目光閃爍不定。
大史說道:“前輩早下決心,天快要亮了,太陽出來之後,那孩子就不能投胎了,要等到明晚才行。”
聶傷也勸道:“前輩,是留是走,其實在跟我來的一刻,你就已經下定決心了,何必再疑慮呢?”
“哼,諒你們的低微手段也困不住我!”
洛望子一咬牙,原地念了番咒語,身上釋放出一股灰色雲氣,然後邁開腳步,跟在衆人後面走進了洞穴。
一行人一直走到洞穴深處的試驗區,進入了一個較爲空闊的石室。鬥耆國人圍着石壁坐了一圈,又請洛望子坐到最中間的蒲草墊子上。
洛望子幹脆的坐到自己的位置,被一大群巫師圍着,表面強裝鎮定,呼吸卻非常急促。
她見衆人都悶坐着不開口,隻有兩個巫師在一堆壇壇罐罐間忙碌,忍耐不住叫道:“喂,你們在等什麽?孩子呢?“
大史語氣平靜的說道:“前輩莫急,那孩子脾氣暴躁,先要讓他徹底睡安穩了,才能帶出來。”
這時一個年輕巫師拿着小刀來到洛望子面前,說道:“前輩請伸手,我要采一點你的血液,讓那孩子熟悉你的血脈。”
洛望子遲疑了一下,沒有讓他動刀,自己用指甲在手腕上劃了道口子,伸出手讓那巫師接血。
年輕巫師急忙用小陶盤接了十幾滴血,對洛望子點點頭,端着陶盤返身又回到壇壇罐罐中間。
洛望子用袖子遮住手腕,安靜了一會,忍不住又問:“剛在門口聽你說,孩子要投胎,難道還是胚胎?”
大史微微點頭道:“聶侯答應讓孩子擁有你的血脈,自然是胚胎,我們會把那胚胎種在你腹中,待長成之後,你會像普通女人一樣生下它,那孩子就是你的親骨血了。”
“我還能生孩子?我的親骨血!”
洛望子驚喜不已,居然扔掉了從不離手的包裹,敞開懷抱道:“快!快讓孩子到我腹中來!”
大史擺手說道:“不急,有些事情我要先對你說清楚,你完全同意了,我們才能施展移胎巫術。”
洛望子急道:“什麽事?快說。”
大聲鄭重問道:“首先,那孩子不是凡人,他相貌醜惡,強大又兇厲,你能接受嗎?”
“能!”
洛望子态度堅決的點頭道:“是我的骨血就行,我不在乎他何等模樣。”
大史又問道:“那孩子對母愛獨占欲極強,若是感知到母親分心再愛其他孩子,或者不再愛他,他就會反噬母親。你願意冒此風險嗎?”
“願意!我等了上百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生下這個孩子,怎麽可能再愛其他孩子?怎麽可能不愛他?”
“好,最後一問。”
大史看了看其他巫師,有些爲難的說道:“那孩子他……他生下來之後,永遠不會長大,一直都是嬰兒模樣。而且……”
“我願意!”
沒等他說完,洛望子就搶答了,喜滋滋的說道:“這樣更好。”
“我就喜歡小嬰兒,不然等他長大了,就不和我親近了,還會離我而去。你們男人不懂女人爲什麽不停的生孩子,就是因爲喜歡嬰兒,而非長大之後的孩子。”
大史無語半晌,吸了一口氣,說道:“我還沒說完。”
“那嬰兒不但不會長大,還會、還會……”
他面色發紅,低着頭吭哧幾下,實在說不下去了,對一位女巫師一揮袖子,說道:“你們女人的事,我不方便說,你來對她講。”
女巫師是個老年婦女,聞言笑了笑,對洛望子親切的說道:“呵呵,那嬰兒是不成熟的孩子,所以即便生下來,也要一直寄居母親體内才能存活。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
洛望子被搞糊塗,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驚愕的張大了嘴,低呼道:“那怎麽可以?”
她話剛說出口,一見衆人都面露失望之色,頓時又後悔了,急忙擺手解釋道:“我不是不要孩子,也不是怕承受痛苦,隻是……隻是……太、太、太不方便了吧?”
“咳咳!”
屋内的男人都尴尬的咳嗽着,紛紛把目光躲到一邊。
那女巫師一副過來人的表情,淡定的微笑道:“孩子其實不大,比普通嬰兒要小的多,不會很麻煩。他雖然性子兇惡,卻是個懂事的孩子,平時喜歡睡覺,不鬧騰,隻有你在召喚他的時候才會出來。”
“呵呵,進進出出,其實就是那麽回事,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并不會有什麽麻煩和痛苦的。”
“可是,我還是……我再想想吧。”
洛望子雖然瘋了上百年,但本質還是一個高等貴婦,有些接受不了這種鬼畜的養育孩子的方法。
她一臉糾結,一隻手放在肚子上,一隻手不由自主的去摸地上的包裹,室内衆人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唉,我生了八個孩子,隻活下來了三個。”
那女巫師見勢不妙,眼珠子一轉,忽然長歎一聲,微笑道:“雖然吃了很多苦,但是見到我的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覺得此生沒有白活。”
“我那三個孩子以及我的子孫們非常敬愛我,不論我有多少煩心事,一回到家看到他們,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呵呵,也算沒有白養活他們。”
她又對洛望子說道:“你那個孩子,眷戀母親的程度,比普通人更強百倍。”
“他小小年紀就會保護母親,敢有人傷害母親,他會跟那人拼命。這孩子雖然醜,但是一片孝心,凡人萬萬比不上。呵呵,真是個懂得疼人的小家夥啊!”
被她這樣一說,洛望子的猶疑之色又化作了渴望,臉上現出了溫暖的笑容。
大史見機不可失,立刻插口道:“前輩,胚胎準備好了,要即刻移植,否則過了時效,以後他都不會再認你的血液了。”
“我、我……”
洛望子緊張的握着拳頭,臉上肌肉抽搐不停,忽然一拍蒲墊,大叫一聲:“動手吧!”
“呼!”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氣。
聶傷也感覺慶幸不已。這樣一個兇厲的怪物能找到這樣一個合适的媽,簡直比中五百萬大獎的幾率還低。女秧和自己孩子總算安全了!
“都出去吧。”
大史揮揮手,衆人依次走出石室,散後拉上了簾子,隻留下兩個巫師和那位女巫師給洛望子進行移植手術。
“大史,你們從未試過寄生鬼嬰蠱,一切都隻是理論,不會出意外吧?”
距離手術室不遠的一間石室裏,聶傷坐在石凳上,對大史說道。
大史沉默了一會,撫着白須說道:“哀那個家夥,巫術倒是沒問題,就是喜放大言,我也有些不放心。但是,侯主你都把人帶上門了,我也隻能冒險一試了。”
他看了一眼疏離在人群外的蟲二,說道:“萬一不成的話,我們可制不住那女人,蟲二的痋蟲種下了沒有?”
聶傷招手叫來蟲二,問起此事。
蟲二咧嘴笑道:“我已經把痋蟲種到鬼嬰蠱上了,隻要鬼嬰蠱進入那婆娘的體内,痋蟲就會滋長。嘿嘿,若是那女人敢不聽話,我就發動痋蟲,讓她兒子疼的鬼哭狼嚎,定讓她服服帖帖!”
“啊!你把痋蟲種到鬼嬰蠱上了?”
大史大吃一驚,一下跳了起來,指着蟲二大罵:“你這隻糊塗蟲,你的腦袋裏裝的是漿糊嗎?”
“啊?”
蟲二被罵的莫名其妙,縮着脖子喃喃道:“我……我做錯什麽了嗎?”
話說大史以前很忌憚這個強大的痋者,但自從摸清了痋者的二筆性格之後,便不再畏懼。經常像罵孫子一樣呵斥蟲二,把蟲二罵的見了他氣都不敢喘,非常怕他。
大史指着蟲二,惱火罵道:“你還不知道做錯了什麽?你、你簡直……愚蠢!!”
蟲二蹲在地上,仰頭看着他,膽戰心驚的說道:“大史,你能不能……講解一下?就像在學堂裏一樣。”
大史看他一副可憐相,無奈的搖頭說道:“那女人若是對鬼嬰蠱滿意,自然不會做惡,她沒有違法誓言,你折磨他孩子作甚?她要是不滿意,就不會在乎鬼嬰蠱的死活,你弄死鬼嬰蠱,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你說說你,你做的這都是什麽事。你啊你,你這是要害死我們啊!”
聶傷也聽的氣悶于心,對蟲二的智商不報一點希望了。
他憋了半天才道:“還來得及再種痋蟲嗎?”
蟲二才知道自己做了件大蠢事,他也發現自己腦子好像有點問題,懊惱的捶打着自己腦袋,滿臉愧疚的說道:“來不及了,那婆娘很強大,我的蠱蟲是專門培育的,隻有一隻。”
“那該怎麽辦?”
大史焦躁的在石室内走來走去,嘴裏說道:“萬一她反悔了,就沒有制住她的手段了。”
蟲二想要将功補過,忙獻策道:“要不我們現在就殺了她?”
聶傷和大史沉吟不語。能殺的話早殺了,就怕一下殺不死,那可就捅了馬蜂窩了。
“不必!”
這時蛇人虬丁突然發話了。
聶傷看了過去,就聽虬丁說道:“那鬼嬰蠱豈是個任人擺弄的乖寶?待他長成,便會和養母連爲一體,養母根本無法抛棄它。它要是遇到危險,而母親卻不動心,便會生出怨恨,反噬養母。”
“所以,即便痋蟲種在了鬼嬰蠱身上,侯主也無須擔心。制住了鬼嬰蠱,就是制住了洛望子,鬼嬰蠱若死,一定會拖着養母一起死,不怕那洛望子再作惡。”
“嗯,是這個道理。”
聶傷呼了口氣,對衆人笑道:“不用憂心,就這樣吧。”
“嘿嘿嘿,我也是這麽想的。”
蟲二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身材矮小的大史,得意的說道:“你這老家夥,沒我聰明就不要亂說話。”
“哼!”
大史冷哼一聲,對他翻了下眼睛,坐下來閉目等待。
……
一個時辰後,手術室的門簾掀起,一個年輕巫師搶先走了出來,站在門邊扶着簾子,聶傷等人急忙圍了上去。
然後就見那女巫師攙着洛望子慢慢走了出來,洛望子雙手撫着肚子,面上帶着慈愛的笑,站在門口看向室内。
巫師喪最後出來,一臉疲憊的說道:“巫術很成功。鬼嬰蠱太過活躍,多虧她身體特殊,換做一般女人恐怕承受不住。”
聶傷忙問洛望子:“你感覺如何?
洛望子一臉幸福的說道:“我能感覺到孩子在動,這種感覺真是太奇妙了!”
她又問巫師喪:“他要多久才能出生?”
巫師喪道:“不确定。它要吸到足夠的精血才能蘇醒,至少得一個月吧。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吃好,不然的話,孩子和你都會身體虛弱。”
洛望子點頭道:“我知道。我天天吃肉。”
聶傷急忙對巫師喪使眼色,巫師喪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一本正經的說道:“萬不可吃人肉。你的孩子戾氣本來就重,再吃人肉會讓他變成沒有智慧的野獸,連你和你交流都不成。”
“啊!”
洛望子很是失望,看了看自己扁平的肚子說道:“可是我懷着孩子,必須靜養,不能快走,想在山裏捕捉野物可不容易。”
“吃人就容易嗎?”
聶傷暗自冷笑,心中思忖道:“這女人雖然不能再害我,但放出去必定會和她的惡鬼兒子四處行兇,離的太遠我又不能監視他們,反而害了更多的人。”
“要不,把她羁縻在我跟前,一則可以加以約束,二來也是一大助力。”
他有了決斷,便熱情的說道:“如果你相信我,就待在我鬥耆國,不用自己動手,自有人伺候你吃喝。”
洛望子稍一思索,便躬身施禮道:“多謝聶侯,那我就暫住鬥耆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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