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殺啊!”
宿城東城外,鼓聲如雷,喊殺震天,鬥耆和任國兩軍正在城牆下血戰。
鬥耆軍在城門口擺出了一個兵力密集的弧形陣。他們武器配置十分怪異,前四排全是重甲長矛兵,這種長矛長度足有一丈五尺,放平之後就是一片尖刺密林。
其後則是靈活的劍盾兵、短劍兵和投矛手。
這些輕甲兵由各個小陣間的狹窄通道快速出入,矮着身在矛杆下鑽來鑽去,爲長矛兵清除突破而入的敵軍,還有從地上爬過來的敵兵。
任軍從未見過的這樣的軍陣,士卒和軍官都不知該如何應對。一時難以抵敵,被如林的長矛頂在一丈之外。又被鬥耆軍投矛手偷襲,城頭也有羽箭不停落下,導緻死傷甚多。
指揮作戰的任軍佐将見攻勢受阻,毫不猶豫的将二十二頭戰象派了出去。
因爲正面戰場兩軍糾纏在一起,退兵會有被追殺潰敗之險,他命戰象部隊繞到南側,攻擊鬥耆軍長矛稀落的右翼。
鬥耆軍見招拆招,也派出了己方的十五頭戰象,貼着城牆奔了出去,和任軍戰象撞在一起。
雖然鬥耆國的戰象數量較少,但都披着重甲,而且訓練有素。任軍戰象的裝備和象兵素質皆不如,雙方打了個平手。
隻見幾十頭龐然大物嚎叫着糾纏在一起,互相頂撞,攪成一團。象背上羽箭和投槍亂飛,不停有人慘叫着摔落地面,瞬間就變成了一灘爛泥。
任軍佐将見戰象被遏制,戰事還在僵持,立刻又調整陣型,命人運來攻堅的木排對抗鬥耆軍的長矛陣。
而在鬥耆軍大陣後方,插着帥旗的戎車上立着的不是聶傷,而是兵部左官滿。
聶傷對自己掌控大陣的水平不是很有自信,便将指揮權交給了滿。
滿經驗豐富,性格謹慎,也許軍事天分不如聶傷,但勝在穩重,至少能保證不出大錯。在他的指揮下,鬥耆軍變陣及時,調配合理,軍陣穩如磐石。
聶傷在城頭看着,對滿的表現非常滿意。
見到任軍把木排擡了過來,滿的臉上露出一絲緊張之色,急忙揮旗下令。
正前方的小陣往兩邊縮了縮,就見一支後備軍沖了出來,皆手持斧钺,拎着火油火把,直撲任軍的木排而去。
任軍把木排頂在前面,隊伍跟着後面前進,木排前方幾乎無人。雙方之隔了十幾步的距離,突擊隊很快就殺到了木排前,一通劈砍再潑油點火。
任軍都在木排後面,被木排擋些,無法及時出去阻攔鬥耆軍。不一會的功夫,幾十扇木排全都被毀壞殆盡,鬥耆軍突擊隊也快速跑了回來。
“攻!”
滿看到任軍被燃起的火焰擾亂了陣型,下令進攻。
“呼啊!”
鬥耆士卒齊聲大喝,長矛陣緩緩向前推進。
任軍第一線的士卒有的在躲避木排燃起的火焰,還有的在撲打滅火,陣型散亂。乍見鬥耆軍的長矛森林逼了過來,都驚慌失措,匆忙迎戰。
雙方稍一接觸,任軍就抵擋不住,被長矛陣迫的節節後退。
任軍佐将沒想到敵方的古怪軍陣竟然這麽厲害,而且士卒也堅韌擅戰遠超想象,異常震驚。
他在任臼面前吹過牛,若是一刻不勝,任臼絕對饒不了他。
佐将表面波瀾不驚,心裏卻有些慌了。
任軍人多,其實還是占優勢的,隻要慢慢消耗鬥耆軍的體力,最終勝利者肯定是己方。
可是他等不到那個時刻。佐将很是懊悔,深恨自己的大嘴巴亂說話,結果把自己給坑了。
他不得不再投入大量兵力強攻。任軍再次組織人手擡着木排攻擊鬥耆軍正面,同時加大了對鬥耆軍左翼的攻擊力度,又增派輕兵投矛手前去支援己方戰象群。
鬥耆軍左翼要防備北城的餘元,按理說應該多備兵力,但恰恰兵力薄弱。
任軍佐将卻對此不感到奇怪,他很清楚對面的想法。
一旦北城軍前來夾擊,鬥耆軍沒有一絲勝算。他們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見到北城軍殺來,幹脆撤兵進城,不用放太多人。
另外還有一個陰暗的猜想,就是鬥耆軍斷定北城餘元與任軍離心離德,不會夾擊自己,所以才敢如此布陣。
佐将不管他們什麽算計,他隻要破敵!
之前爲了阻擋鬥耆軍的戰車群突擊,任軍在左右兩翼用大車和拆除的木柴堆了一道簡易的鹿柴。
這道鹿柴雖然克制了戰車,但也限制了任軍的攻勢。鬥耆軍左翼離鹿柴不遠,其間地方狹窄,不利于進攻,此處戰鬥一直都不是很激烈。
但佐将還是看準了此處薄弱,派出精兵一波波上前,不斷猛攻。
任軍雖然被長矛陣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本身實力仍在,任軍佐将也指揮有方,戰術靈活兇猛。
鬥耆軍感到壓力越來越大,傷亡在增多,已經無力反攻。
任軍死傷嚴重,士氣也降低了不少,但畢竟人多,可以輪番上陣,直壓的鬥耆國喘不過氣來。
戰了不久,左翼這邊果然頂不住了,滿看的清清楚楚,大吼着下令。
就聽轟隆隆一陣巨響,側門大開,鬥耆軍的戰車群帶着滾滾煙塵奔出城來,直往左翼來支援。
戰車撞上鹿柴必翻無疑,戰馬也會被木柴戳死。鬥耆軍的想法應該是用前面的戰車撞破鹿柴,讓後方的戰車突進了。
這個舉動非常愚蠢,先不說能有幾輛戰車保持完好,即便安然穿過鹿柴,也是一錘子買賣。戰車會困在這個狹小區域任人宰割。
顯然鬥耆軍統帥顧不上這些了,打算犧牲戰車群拯救大陣,隻要把任軍暫時逼退,他們就可以趁機調整陣型。
看到對面把貴重的戰車當炮灰用,任軍佐将笑了笑,命令左翼暫且退兵。
前線戰事激烈,他的命令還沒有傳達下去,左翼任軍就被決死一擊的戰車群吓跑了。
誰想鬥耆軍戰車隻是虛晃一槍,駛到鹿柴前時,爲首的戰車突然急轉,緊挨着鹿柴往東北方向去了。
他們一刻未停,從任軍和北城敵軍之間穿過,直往遠離戰場的遠處奔去。
“嗯,想突襲我後方嗎?呵呵,我軍戰車正愁無用武之地呢!”
任軍佐将一眼就識破了敵方的戰術,他的目光一直緊跟奔馳的車隊,冷笑着下令:“命千夫長以下戰車,全部往右翼集中!”
一陣車輪響動,各小陣的戰車紛紛往任軍右翼而來,足有三十多輛,組成了兩列車隊,準備兩面夾擊鬥耆軍車群。
誰想鬥耆軍車群駛到樹林邊的高地上,便駐車不動,隻是威懾任軍和北城敵軍的側後。
任軍佐将很想派車隊過去追殺,但任軍的戰車都是貴族指揮車,一般不會親自上陣殺敵。
命令這些貴族保護大陣可以,讓他們在沒有徒卒掩護的情況下出擊,就算任臼親自下令也别想使動他們。
佐将無奈,隻好讓戰車呆在右翼,又把目光轉向了正面戰場。
鬥耆軍左翼果然調整完畢了,他們補足了人員,又把戰線往外擴張了十步,使戰場空間更加狹小,進攻越發艱難。
一刻時間早就過了!
佐将偷眼看了下任臼,見這個剛愎的大司戎目不轉睛的盯着戰場看,好像忘了這茬,不禁暗松了一口氣。
他轉過身來,望向東南兩城,那裏雖然軍陣壓城,卻沒有戰鬥發生。彭居江和餘元那兩個家夥果然打着摘桃子的主意。
“嘶!”
佐将牙疼似咧了下嘴,隻能催促軍士加緊進攻。
……
此時的宿城上,聶傷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了。
他擔心的不是東城的戰鬥,而是北城的三國之軍!
昨晚任椎給他送來密信,說自己說服了成薛邾三将,隻要鬥耆軍不敗,北城之軍就不發起進攻。若是敗了,那就一切休提。
聶傷有十足的底氣打敗任軍,就是擔心北城軍不守信用,突然襲擊自己。
就在剛才,左翼被挫動時,北城軍以爲鬥耆軍要敗了,立刻騷動起來,準備發起進攻。
他心驚不已,急忙派出戰車群出城,一是驅趕鹿柴邊的敵軍,二是爲了應對北城軍的行動。
若三國之軍要攻擊己陣,二十輛戰車雖然不能阻止對方,卻可以在外圍騷擾攔截。拖延對方的進攻速度,給鬥耆軍多争取一點撤退時間。
好在大陣穩住了,北城軍也跟着穩定下來。
聶傷心顫不已,看着遠方自語道:“信号早就發出去了,怎麽還不見人來過來?千萬不要出意外啊!”
“嘩啦!”
正心焦時,忽聽東邊的樹林裏人群大呼,隻見數不清的人影像螞蟻一樣沖出林子,從任軍背後殺了過來。
任軍營寨隻有老弱,一點抵抗都沒有就被攻陷了。那群人四處掠奪放火,然後又湧出營寨,直撲任軍後陣。
看到大營裏燃起的沖天煙火,任軍上下都驚呆了,頓時軍心大亂,前線部隊也被鬥耆軍反推了過來。
任軍佐将也大吃一驚,忙遣重将前去穩住前陣,同時調動後陣兵力,抵禦來襲的敵人。
任軍分了前中後三陣,前陣在交戰,中陣是後備軍,後陣則是專門保護任臼和右翼的。
後陣也有近千人,得令後急急後轉結陣。還沒完全列好陣,就和來人殺在了一起。
任軍的戰陣非常強韌,殺來的軍隊雖然人數衆多,但是裝備低劣,組織混亂,一時無法突破後陣。
右翼的戰車看見後陣在交戰,心急不已,卻又忌憚敵方戰車不敢動彈,隻能無奈的旁觀身邊的戰鬥。
鬥耆軍兩面進攻,把任軍往中間擠壓。任軍的韌性也極強,腹背受敵之下,還能咬牙硬撐,就是不崩潰。
“這支軍隊看樣子不是鬥耆國人,到底哪裏冒出來的?”
任軍佐将頭上大汗直冒,急看來襲之人的旗幟,卻也辨不出來曆,隻是依稀感覺對方像夷人。
他沒時間再去調查,緊張指揮的同時,也顧不到臉面了,派人去南北兩處求救。
他相信彭居江和餘元絕對會來,這些客軍是來搶戰利的,任軍若敗,其他幾國也别想得到好處!
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就在信使剛走不久,南城的大軍竟然往南撤走了!而北城大軍還是按兵不動。
卻說彭居江這貨,把軍隊擺在南城之下,也不進攻,隻是觀望任軍和鬥耆軍的戰鬥。
他本來以爲鬥耆軍必敗,誰想對方竟然還有伏兵。立時就心生怯意,猶豫着要不要收縮兵力自保,以免被敵人突襲。
不過直到這個時候,他還不認爲任軍會敗,因爲北城的餘元随時都可以支援任軍。誰能想到,任軍眼看就要崩潰了,北城軍居然還是紋絲不動!
彭居江在貴族的爾虞我詐裏長大,立刻意識到了情勢不妙,果斷下令撤軍南返。
他離開之前還騙了滕國大将一把,說自己要率兵從東南方繞到鬥耆軍伏兵之後,将之截斷後路再一舉圍殺。命滕國兵堅守宿城南門,堵截從南門突出的敵軍。
滕國大将沒有多想便答應了,帶着一千滕兵在南門口列陣,然後目送彭軍而去。
他見彭軍行狀匆忙,連大營裏的車隊都帶上了,直往正南方向而去,很是不解。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禁破口大罵。
正在此時,守衛南城的三百宿兵沖出城門,兇神惡煞的殺了過來。
滕國人對任國本就滿腹怨氣,根本不想爲任國人打仗。現在見任軍局勢危急,連彭軍都逃了,也是二話不說,轉身就逃。
滕國大将知道彭居江和宿國人的仇怨,便帶兵往東南方而去,讓出道路給宿兵追擊彭軍。
宿兵果然沒有追趕滕兵,直攆着彭軍一路狂追。
彭居江在前面得報,見追兵隻有三百人,不屑一笑,分出五百人斷後,大隊人馬繼續趕路。
剛走出不到半裏,路北的林子裏突然又殺出一支伏兵來。
彭軍是行軍陣型,又毫無防備,一下被沖垮了隊伍,全軍都跟着帥旗往西逃去。
那彭居江的戰車跑的比兔子還快,扔下隊伍朝湖邊狂奔,很快就上了澤邊的小路。
可是沒跑出多遠,前方道路被水淹沒了,雖然水不深,但卻陷住了馬蹄和車輪。
彭居江慌不擇路,跳下馬車,在幾個護衛攙扶下,趟着齊膝深的湖水就往蘆葦蕩鑽。
他正跑的心急時,忽然停下了腳步,一臉驚恐的看着前方,瞳孔急速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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