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侯在宿父澤,有沒有遇到拙妻眉啊?”
宿伯淖神情複雜,伸着脖子問聶傷。
聶傷頓了一下,點頭道:“嗯,遇到了。蜃龍祭司還幫了我大忙呢。”
宿伯淖面色一喜,露出期望之色,急急問道:“那她……她、她爲何沒有和聶侯一起來宿城?還呆在船上沒有下來嗎?”
“老兄,你沒戲了。”
聶傷同情的看了一眼這個大胡子男人,直接告知他實情:“我也邀蜃龍祭司一起回宿城,但她不想回來,到蜃龍島去了。宿伯不要擔心,我派了人手侍奉她,一定不會讓她吃苦的。”
“她不想回來?還是不想再見我嗎?“
宿伯淖失魂落魄,腰背一下駝了下來。
半晌之後,他才一臉愧疚,低聲慘笑道:“她走之前就已經告訴過我了,可笑我還抱着幻想,希望她能回來和我在一起。唉,都怪我,都怪我無能又無情,不但害了她,還讓她傷心而去。”
“瞧你這幅熊樣。”
聶傷見不得這種男人,忍着不耐煩勸道:“宿伯,該斷則斷,若你還忘不了她,就去找她,把她再追回來就是了。若是已無感情,便不要再想,男子漢何患無妻?憑你的身份,還怕找不到女人?”
宿伯淖搖搖頭,猛灌下一杯酒,苦笑道:“我深愛眉,當然忘不了她,也想追回她,但我做不到啊。”
“眉的性子剛烈執拗,認定的一樣東西就絕不會改變。當初她爲了我,忍辱負重,甯可被彭居江侮辱,也要幫我維系宿國。但現在她對我已經寒了心,感情已逝,我不論做什麽都拉不回她的心了。”
聶傷對他這幅苦情模樣膩味的不行,咧了下嘴,有些焦躁的問道:“你們夫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宿伯淖垂下頭,無力的歎道:“唉,全怪我。”
“彭軍撤走之後,我整日在外忙碌,經常好幾日不入家門,偶爾回家也因勞累倒頭就睡,和她說不了幾句話。我一心隻顧國事,居然沒想過眉剛被彭居江侮辱,心裏受到了極大的創傷,急需撫慰。”
“我不但沒有去關心她,還把她冷落到一旁。她誤以爲嫌棄她,傷心到寒心,才離家出走的。”
“這貨不是情商低,就是真渣男。就這行爲,換哪個女人都得跑!”
聶傷用鄙視的眼神瞥着他,嘲笑道:“難怪蜃龍祭司會離開你,你簡直就是負心薄情,把人家的心傷透了。呵呵,放棄吧,人不可能再找回來了。”
宿伯淖羞愧的不敢擡頭,身子微微發抖,劇烈喘息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道:“不,越是這樣,我越要把眉找回來。我欠她的太多了,隻要她能原諒我,我願意放棄一切!我這個國主也無心再做,待把宿國交給他人,就到蜃龍島去找眉。”
“我去,你還真幹得出來,真當你是情聖嗎?”
聶傷更加鄙視這厮了。
不過他還需要這個可以信任的盟友繼續主掌宿國,暫時不想放淖走,便道:“宿伯,可願聽我一言?”
宿伯淖擡起頭看着他,眼睛發紅,抽着鼻子道:“聶侯請說。”
“你個大男人,還哭?惡心不惡心!”
聶傷厭煩的不行,爲了大局,也隻好耐着性子勸道:“宿伯,你想過沒有,你就算棄國而去,在蜃龍島上守着,就能挽回蜃龍祭司之心嗎?她現在一心侍奉蜃龍,心有所歸,不會再有人之凡情了。你就這樣去,注定不會有結果。”
宿伯淖越聽越沮喪,嘴巴微張,面無血色,喃喃道:“沒希望了嗎?真沒希望了嗎?我該怎麽辦?”
聶傷揉了揉眉毛,強壓下心中煩躁,繼續勸說道:“如何應對這種情況,我倒是有些心得。這裏有個建議,宿伯你可以試一試。”
宿伯淖聞言,頓時精神大振,急忙催道:“聶侯快說!”
聶傷看到此人表情,心中冷笑,飲了口酒,緩緩說道:“宿伯要做好兩件事,才有可能挽回佳人之心。”
“首先,你要替她報仇,殺了那彭居江,提着仇人的腦袋當見面禮。”
宿伯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一點我也知道,可是哪有那麽容易做到。”
“彭國太強大了,若想敗之,必須要一步步壯大宿國國力,有朝一日才有可能戰勝彭軍,在軍前斬殺彭居江!我深知此理,所以當時才一心撲在國事上,結果無意冷落了眉,讓她誤會我變了心。”
聶傷不想聽他的借口,舉起酒杯,神秘一笑道:“宿伯莫急,我願意幫你達成此願。我可以向你保證,最多三年,定讓你親手取下彭居江的人頭。”
盡管鬥耆國最近發展勢頭迅猛,宿伯淖也不相信鬥耆國能滅掉彭國。但他卻相信聶傷的巫神之力,相信聶傷一定有異能手段暗殺彭居江。
“這、這……聶侯,你讓我如何報此大恩?”
宿伯淖不禁狂喜,一頭拜倒在地,激動的叫道:“聶侯之恩,淖唯以性命相報!”
“宿伯無需如此。我們是友鄰,鬥耆國危急之時,你也曾助我抗擊箕國,這份人情,傷永遠記得。”
聶傷扶他起來,繼續說道:“我雖然會助你,但也要宿國盡力輔助,宿伯你可不能扔下國民,讓宿國糜爛下去。”
宿伯淖使勁點頭道:“淖一定不讓聶侯失望。聶侯若有所召,淖必以傾國之力相助!”
“呼!總算勸住你了,看來你自己也不是十分想放棄權利。”
聶傷暗松一口氣,心中嘲諷着,又道:“取彭居江人頭是其一,還有就是……”
他抹着八字胡,微笑道:“呵呵,追求女人嘛,講究個軟磨硬泡。”
“讨好是必要的,但更要有恒心,有耐心,不能操之過急,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讨好之,她總會動心的。幾年不行,十幾年總可以了吧。哈哈,你可聽明白了?”
宿伯淖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悟,深思了一會,漸漸露出了笑容,又朝聶傷拜道:“多謝聶侯指點,淖明白了!”
聶傷擺手笑道:“死纏爛打可以,但切記不要誤了國事。”
“聶侯放心,淖能把握分寸。”
宿伯淖終于釋懷了,長長的歎了口氣,搖頭笑道:“唉,經聶侯這樣一點撥,我似乎想明白了很多道理,不隻是我和眉的事,還有其他很多事情。”
“哦?”
聶傷心疑,怕他起了異樣心思,問道:“宿伯可否說來聽聽?”
宿伯淖敬了他一杯酒,面色平靜的說道:“聶侯可知,我未有男子,隻有四個女兒。”
聶傷輕輕點頭道:“宿伯是擔心後繼無人嗎?你還年輕,又身強力壯,多找幾個女人,一定能生下男兒的。”
宿伯淖搖頭苦笑道:“我已經三十有八了,不年輕了。”
“六年前的深秋,大雨連綿,澤中發大水,眼看要淹了宿城。我帶領全國青壯掘土築堤,在冷水中泡了三天三夜,又撞傷了腰,然後就……”
他用力捏着酒杯,面色痛苦的說道:“然後就生了病,據說是寒氣入腎,傷了陽氣。之後雖然能行男女之事,但卻不能再生育了。”
“這些年,眉一直在爲此事操心,到處尋求巫術爲我醫治,想爲我求得一子,但都沒有見效。我自負身子健壯,本來也不是很擔心,相信總有一天,眉能找到巫術治好我,或者我自己恢複過來。”
“可是自眉走後,我突然發現,原來我已經年歲不小了,可能再也不會有子嗣了。唉,國中一些貴人也開始打我國主之位的主意。我憤怒不已,但又身心無力,加之眉出走之事,憂愁煩悶,一時凄涼難言。”
聶傷聽了,也爲他感到難過。沒有兒子,國主之位也隻能讓給他家,是你自己沒本事,怪不得别人觊觎。
宿伯淖卻不見有太多的激烈情緒,依舊平靜笑道:“今日與聶侯一番交談,我忽然看開了。呵呵,人必有一死,有什麽事放不下呢?國主也不過如此,富貴享受不到多少,還勞心勞力,誤了自己的私.情。”
“哈哈哈。”
他扔了手中酒杯,爽朗一笑道:“我想清楚了,此生隻求和眉在一起,其他的都不要了!”
“喂喂喂!我可沒勸你逃避,我讓你努力奮進好不好?”
聶傷有些急了,自己明明隻說了一番追女人的法子,這貨怎麽就悟出來了避世之意呢?
正要再勸時,又聽宿伯淖灑然說道:“不過我暫時不會棄國而去。我會在取了彭居江的狗頭之後,再抛卻凡事而去。巨野澤裏,蜃龍島上,宿淖偕眉,絕迹江湖!”
“……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是神雕俠侶呢。瑪的,我才是主角好不好?”
聶傷郁悶喝了口酒,不想再說話了。
宿伯淖對着虛空發了會呆,漸漸收斂笑容,挺直了腰,正色道:“國中貴族,沒有一個我看得上的,将宿國交到他們手中,我不放心。”
“還早呢,宿伯先不要想這些。”
聶傷應付一句,不想再待下去了,準備告辭離開。
卻見宿伯淖神情古怪的盯着他,突然說道:“聶侯,你要宿國不要?隻要你開金口,同意做我之子,我就把宿國送給你!”
“噗!”
聶傷一口酒水噴了出來,又驚又怒。
他聶傷是什麽人?家大業大的侯爵!宿國這點家當,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若想取宿國,不過舉手之勞,需要給一個弱小的伯爵當假子賺家産嗎?
情商稍微正常點的人都能聽出來這是在侮辱人。宿淖這貨情商雖低,但也不是蠢貨,怎麽可能連這點認知都沒有?
“宿淖,你辱我太甚!”
聶傷真怒了,雙拳緊握,猛吸了一口氣,就要當場發飙。
“聶侯不要誤會,且聽我細說。”
宿伯淖見他要發火,急忙擺手解釋:“怪我沒有說清楚,讓聶侯誤會了。”
“淖的意思是,聶侯可否與我聯姻?你娶了我的次女,成爲我之婿子,便可名正言順接下宿國。”
“!!!”
聶傷一下僵住了,略一思索,頗爲意動。
片刻之後,他又急速變臉,神情變的無比難看。
宿伯淖的提議的确沒有侮辱他的意思,對方完全是好意。
可是……可是他聶傷連得兩國,全是自己女人帶來的嫁妝,輿論會怎麽說他?
得到鬥耆國時,雖然借用了女秧的名義,但也不會有人說他吃軟飯。畢竟他在政變中表現出來的高明手段,誰也不能否認,強娶女秧隻是他的算計之一,算不得依靠女人。
但如果再通過娶一個女人得到一個方國,所有人都會關注其中的共同點,他聶傷一定會成爲被世人恥笑的軟飯男!
能憑空得到一個方國,絕大部分男人,包括很多國主和貴族都樂意去做,但他聶傷絕對不行。
因爲他的人設就是一個白手起家,憑自己真本事奮鬥發家,狂拽叼酷的硬漢形象。
他出身低賤,這個人設是他的魅力所在,鬥耆國國民以及外部之人,認同的也是他的這種形象。
一旦貼上軟飯男的表情,硬漢人設就會轟然倒塌,他會威信掃地,國家軟實力嚴重受損,由此造成的損失不可估量。
“呼!呼!呼……”
聶傷喘着粗氣,心中又是惱火又是後怕。
剛才他被利益吸引,差點就答應了下來,幸好夠謹慎,想得深了一點,否則名聲就完了。
“呼!”
他總算調整好了心态,對宿伯淖拱手道:“宿伯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和宿伯相類,也是從一而終之人,此生隻與女秧相伴,不會再娶其他女人了。實在抱歉,宿伯之女高貴,還是爲她另擇佳婿吧。”
宿伯淖表情很是意外,眼睛轉了轉,說道:“我雖與眉相愛,但也有其他女人,聶侯有些言過了。莫非是嫌我之女相貌醜陋?”
“非也非也。”
聶傷急忙說道:“我連令愛都沒有見過,怎麽有嫌棄之意?我隻是……”
“哼!看來聶侯是真嫌棄了。”
宿伯淖不高興了,對外面大聲招呼:“速讓二丫來見客!”
“……”
聶傷一頭冷汗,感覺自己像個嘌克一樣,好生尴尬。
宿伯府不大,很快就聽到門外響起一個輕柔的女聲,一個身穿黃衣的少女低着頭走了進來。
“這就是我次女,聶侯你看是否醜陋?”
宿伯淖氣哼哼的說道。
聶傷定睛一瞧,不由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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