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人降了。
因爲豬妖的破壞,聶傷的圍殲之計未建全功,放跑了兩千多人,連那東夷大首領都逃走了。
所幸最後還是及時截住了夷人主力,連帶傷員,一共活捉了上萬人,六部主力徹底被摧毀,勉強達成了戰略目标。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商軍舉着火把,将俘虜圍在中間。少量商兵正在人群中忙碌,将趴在地上的夷人一個個捆住雙手,再拎起來,四五個串在一根木棍上,帶往後方營地。
陷在沼澤裏的夷人也被一一找到,被商兵拔出泥潭,驅趕到陸地上受縛。蘆葦叢裏不停有夷人被押出來,天色黑暗,搜查工作進展很慢,估計明天早上都搜不完。
“侯主,水裏的夷人也沒多少了,大家今日都累了,不如等明天再搜。”
花面指了指周圍的商兵,苦着臉說道:“有人守着,反正他們也逃不了。說不定明天就都淹死了,正好不用我們操勞。”
聶傷也一直挺立未歇,聞言斥道:“淹死了很好嗎?”
“眼前這些夷人,是大夥拼命打仗才奪得的财富。看着多,其實每個士卒也隻能分到幾個而已,淹死一個就少一個,損失的是我們,不是夷人!辛苦一下,能多得一份财富,難道不好嗎?”
“哼!”
他瞥了一眼花面,冷哼道:“難道你現今發達了,連一個兩個奴隸的看不上眼了?”
花面額頭冒出了細汗,忙伏地認錯:“小、小臣愚蠢,侯主恕罪!”
“起來吧。”
聶傷踢了他一腳,指點着他,笑罵道:“你就是懶。你要曉得,地位越高,越不能懶。”
花面抹了把額頭,躬身道:“小臣一定牢記在心。”
聶傷點點頭,說道:“你在這裏看着,我到河對面看看妘讷和虎那裏的情況。”
他直接穿過人群,來到河邊,河水已經退了,便直接縱馬趟水而過。
之前漲水,是因爲妘讷堵塞了下遊河道。戰事結束後,把草包一撤,很快就恢複了原樣。
河邊沒有人把守,隻有一些崗哨和遊蕩的斥候。聶傷帶着近衛奔過樹林,就見前方火光晃動,一支商兵出現在了眼前。
這些商兵一小部分面東列陣,其他人則在吃飯休息。
他趕到近前,妘讷和虎也已看到了,出營迎接。
聶傷跳下馬,邊走邊問道:“怎麽樣,夷人退了嗎?”
妘讷道:“沒退,反而更多了,後面又來了兩個部落,都聚在前方。”
虎粗聲罵道:“他娘的,這群夷人,既不進攻也不逃,就待在那裏鬼鬼祟祟的盯着我們看。要不是的侯主命令不準進攻,我早把他們打跑了!”
他又變了臉,對聶傷笑道:“侯主,你是不是有什麽謀劃,要将這些夷人也一起包了?”
“這種地方怎麽包得了他們?”
聶傷瞪了他一眼,說道:“你自己不會動腦子想嗎?此處戰鬥一起,俘虜聽到聲音,肯定會生出作亂之心。把對面的夷人懾住就可以了,先不要去打他們。”
虎悻悻的退後一步,妘讷放慢腳步和他并行,低聲嘲弄道:“我早跟你提過此事,你非要來聶侯面前找罵,你真是蠢啊!”
虎冷笑,悄悄罵道:“你懂個屁。後方各部都立下了大功,捉住了那麽多俘虜。我們呢?連阻截夷人的任務都沒有完成,你好意思見其他人嗎?”
妘讷愕然,楞了一下,眨着眼睛說道:“那不是……不是那豬妖……”
“别找借口!侯主最煩麾下人找借口推托責任。”
虎粗暴的打斷他,說道:“管你什麽原因,軍中隻認戰績。我們的任務出了岔子,不受罰就不錯了,還想拿戰功?”
“嗨,我和你說這些有什麽用。”
他一擺手,煩悶的說道:“你是萊國世子,有沒有戰功都無妨。我鬥耆軍可不一樣,拿不到戰功,分到的戰利就少,手下之人吃了虧,會對我生出怨言的。”
妘讷若有所悟,問道:“所以,你才要攻擊前方的夷人,想多拿戰功?”
“這不廢話嘛。”
虎斜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快步跟上聶傷。
聶傷來到陣前,觀察着前方一裏外的夷人。
夷人分了四五團,中間最大的一個營地裏亂哄哄的,聲音嘈雜,時不時的響起慘叫之聲。還有很多人聚在一個巨大的火堆旁,似乎在舉行祭神儀式。
聶傷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虎急忙趕上來,答到:“四個部落,約五千人。人雖多,卻不團結,誰也不聽誰的,一盤散沙而已,我軍可輕易擊破。”
聶傷沒有理他,又問道:“他們在殺人祭神,獻祭的不是我們的人吧?”
虎大聲叫道:“當然不是。我軍隻被那豬妖拱傷了二十幾人,其他無一傷亡,他們獻祭的一定是自家奴隸。”
聶傷仔細瞅着火堆處,隐隐看到有人被扔到火裏,鼻端似乎聞到了腥臭味,不禁皺眉道:“他們祭的是什麽神靈?”
虎答不上來,妘讷撇嘴一笑,應道:“不是什麽神靈,是在祭祀豬妖。”
“三年前,豬妖到了東萊之地,四處食人。夷人抵禦不了,幹脆屈服豬妖,很多部落都開始供奉豬妖爲神,稱爲豚神。”
“他們的巫師和豬妖溝通之後,互相達成了協議,東夷每天都要獻祭一個人給豬妖食用,豬妖不再侵擾部落。”
他看向夷人的火堆,冷笑道:“豬妖很可能就是眼前這些夷人喚來的,他們現在又在溝通豬妖。可惜,呵呵,那妖物被東極君的弟子趕走了,哪裏還敢現身?他們是白費力氣了。”
虎一聽,不禁怒道:“原來你知道他們會召喚豬妖!爲何不早點對我說?我軍若有準備,就不會被豬妖突襲了,說不定還能殺死那畜生!”
妘讷白了他一眼,說道:“豬妖殘暴冷酷,隻是把夷人當成食物而已,根本不會理會凡人。我怎麽猜得到它突然變了性子,好心來幫助夷人?”
虎蠻纏叫道:“作爲一軍主将,你就應該考慮到這件事情,早做準備!”
妘讷也怒道:“換你也想不到!你比我還粗心!”
“夠了!”
聶傷止住他們的争吵,思索片刻,說道:“若依大司馬的說法,豬妖前來幫助夷人,一定有什麽特别緣由。也許是感應到了東極君弟子的到來,才驚動了它。”
“算了,不提這個了。”
他轉過身,對二人道:“雖然可能性很小,但那豬妖畢竟是個威脅。後營俘虜收容的差不多了,你們立刻出擊,将夷人趕走,打斷他們的儀式!”
“啊?好!遵命!”
妘讷和虎大喜,同時奮聲領命。
聶傷看了看他們,神情嚴肅的囑咐道:“務必要活捉幾個巫師回來。記住,趕走夷人爲先,捉夷人巫師其次,最次才是殺傷夷人、抓捕俘虜。”
“明白!”
兩個猛漢使勁一點頭,激動萬分的跑回隊伍中,迅速召集士兵,調動兵力。
他們稍稍商議了一會,沒有莽撞的直接殺過去,而是先由虎帶着五百鬥耆軍摸黑往夷人背後包抄過去。
這邊的妘讷也已經發動了軍隊,排好了隊列。但都坐在地上,有前面的陣線遮擋,從夷人的位置看不出動靜。
等了好一會,妘讷預計虎已到位,果斷發令。士卒齊齊站了起來,一千萊國邊兵默不作聲的往夷人營地疾奔。
夷人的注意力全在祭祀儀式上,商兵行動又隐蔽,直到萊軍沖到百步之内,打起火把時他們才發現。
“哇呀呀!”
守營夷人一聲驚魂尖叫,夷人營地頓時炸了窩。
他們此時本就松懈,組織能力又太差,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召集人手抵抗。所有人都清楚局勢不可挽回了,四千多人轟然潰敗,沒命的往東面逃跑。
妘讷帶兵趕殺,直追出半裏多地,也不見虎的隊伍出現,不禁破口大罵:“這粗胚就會說大話,肯定在黑夜裏迷路了,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正狐疑時,就見前方突然亮起了大量火把,火龍讓過前方逃跑的夷人,攔腰撞進了夷人群中。
夷人隊伍一下被擊散,中間混成一團,後面的四散奔逃。
妘讷揮兵殺了過來,将沒有逃走的夷人圍住。定睛一看,隻見五百鬥耆軍也是圍而不攻,隻有虎那厮帶着一夥親兵突入夷人群中,直撲幾個扮相醒目的夷人。
“不好!這奸猾之徒原來在這裏等着捉人,不能讓他把功勞獨吞了!”
妘讷見虎要去抓夷人巫師,一下急了,也命令手下士卒圍定,自己帶人沖進人群,搶奪夷人巫師。
他還是晚了一步,沒有趕到跟前,三個渾身沾滿鳥毛的巫師已經被虎全部抓住了。
“啊哈哈哈!阿讷呆子,夷人巫師才是吾主最想要的東西!”
虎大笑着命令親兵把人帶走,又故作大方的對妘讷叫道:“剩下這些雜兵,都給你了。哈哈哈,我夠意思吧。”
妘讷氣的臉色漲紅,怒氣沖沖的想要上前讨要,剛走出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麽,不禁啞然失笑。
“這粗胚說的對的啊,我是萊國世子,要功勞有什麽用?還想讨好聶侯不成?”
他搖搖頭,對虎叫道:“好,難得虎将軍這麽大方,這裏的夷人我就全收下了。”
“呃!你……”
虎的笑容僵住了,看了看圍住的四五百個夷人,很有些後悔。
……
聶傷審視着眼前的三個夷人巫師,見他們身上都戴滿了黃金飾品,可能十幾二十斤重,不禁笑道:“呵呵,怪不得你們被抓住,舍命不舍财啊!”
翻譯把話傳了過去,兩個年輕巫師畏懼的低下了頭,爲首的老頭輕蔑說道:“我們是東萊十七部中最尊貴的巫師,合該享有這些财富。”
聶傷走到他面前,拿起他脖子上的黃金項圈打量着,問道:“你們攜帶的赤金,在我商國足以買下近千奴隸,王室世子也用不起這麽貴重的飾品。東夷什麽時候這麽富有了?”
老巫師打掉他的手,傲然說道:“我東萊之地盛産赤金,這點算什麽?商人無知,簡直可笑!”
“哦?”
聶傷的眼睛亮了,忽然想了起來,後世的山東招遠好像有大金礦,難道這東夷部落就在那裏?
他一下來了興緻,心中盤算了一番,沒有道出自己的打算,轉過話題問道:“說說豬妖的事。”
“豬妖?啊呸!”
那老巫師大怒,一口唾沫吐了過去。
兩個親衛立刻架住他,老巫師伸長脖子罵道:“你可以羞辱我等,但不能對豚神不敬!再敢侮辱豚神一句,我、我……我跟你拼了!”
聶傷躲過他噴出的唾沫,笑道:“好吧,豚神就是豚神。”
他又撩起老巫師的大耳環,邊看邊道:“據我所知,那豬……那豚神是三年前才到此地的。你之前侍奉着什麽神靈?怎麽突然改信豚神了?”
老巫師神情一滞,眼中露出一絲愧疚之色,猶自嘴硬道:“我之前侍奉什麽神靈,與你無關!你隻須知道,我現在供奉的,是豚神!”
聶傷放下耳環,又捏住他碩大的黃金鼻環,輕輕拽了兩下,認真打量着,嘴裏說道:“聽說豚神性子殘暴,每天都要吃人,可不好伺候呀。你一定經常與它接觸吧,不怕它吃了你?還有,你是怎麽召喚它至此的?”
“不要碰我!哎呀!”
老巫師使勁一甩頭,一下扯痛了鼻子,不由慘叫起來。
他的鼻環還在聶傷手裏緊緊捏着,不敢再亂動,兩隻眼睛成了鬥雞眼,死死盯着聶傷的手,惱怒的叫道:“快放手!不讓我讓豚神懲罰……讓豚神吃了……哎呦哎呦!疼疼疼,不要再拽了!”
聶傷拉住鼻環,把他鼻子扽了老長,笑道:“我喜歡這個赤金環,不如送給我吧,讓我的拉車牛套上試試。”
“哦哦,送送送,送給你了。“
老巫師把頭盡力往前伸,連聲叫道:“快放手,我拿下來給你就是了,不要硬拽,會拽豁的!”
聶傷又往後拉了拉,臉色一沉,喝道:“把那豬妖的事情全都告訴我!不然我把你身上的物件全部拽下來!”
老巫師打了個激靈,痛的放聲嚎叫:“我說,我全說。求你快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