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聶傷悄然進入村外的鬥耆軍營地,也沒驚擾他人,直接走到營地邊緣的一座土屋前。
那土屋裏還亮着燈火,天窗也在冒白煙,一陣陣酸腐氣味從裏面散發出來,讓人鼻子發酸。
“這鳥人,深更半夜的還在蒸桑拿折騰人。”
聶傷罵了一句,示意衛士敲門。
衛士敲了敲門,就聽裏面有人說到:“是誰啊?巫師大人吩咐過,不許我們放任何人進來。”
衛士道:“侯主到了,侯主要見老巫師,速速禀報于她。”
“是侯主啊,快快,快問巫師大人。”
裏面的人慌了,發出了一陣跑動和說話的聲音。
等了一會,他們又來到門前,帶着哭音說道:“侯主,老巫師她……她怎麽都叫不醒。她說過,要是我們沒把火燒好,或者不聽她的話,就在我們身上施詛咒,讓我們全身潰爛而死。嗚嗚,我們該怎麽辦呀?”
聶傷也不爲難他們,說道:“那你們就不要開門了,我自己來。”
他從衛士手中接過一盞燈籠,示意衛士走遠一點,走到門口,用力去推門。
柳條編成的柴門隻用一根樹枝從裏面别住,一使勁就折斷了。剛一打開,一股強烈的酸氣就撲到面上,聶傷被熏的差點閉了氣,眼淚都流出來了。
“就像……一屋子臭酸菜!”
他吐了口唾沫,擦掉淚水,邁步走進屋内。
站在門口看去,屋裏光線非常暗,隻有一處火堆亮着紅紅的炭火,火堆旁正跪着兩個滿臉黑灰的男人。
“你們先出去。”
聶傷對二人說道。
兩個人對視了一下,不敢動彈,怯怯的說道:“可是……詛咒……”
“她呱神會個屁詛咒,唬人而已。”
聶傷不耐煩的一擺手,喝道:“我會和老巫師說,放心,她不會怪罪你們的。快走!”
兩個人不敢多言,急忙爬起來,從聶傷身邊溜了出去。
聶傷走到火堆旁,就見火炭上架着一個大缸,缸裏不知盛的是什麽液體,正往外冒蒸汽,酸味正是由此而來。
缸口搭了一個木架,木架上擺着一個大龜殼,龜殼腹甲向上,甲殼上滿是凝結的水珠。
“用這種臭酸水蒸桑拿,真能幫你恢複傷勢?“
他提着燈籠觀察了一下水缸,對大龜殼的說道:“喂,呱神,怎麽不說話?”
龜殼沒有回聲,聶傷對準龜殼的一個洞口,對裏面大聲叫道:“呱神,喂,呱神,醒醒,不要睡了!”
龜殼還是沒有反應,聶傷隻好湊到洞口,提起燈籠照着裏面,隻看到一團黑影一動不動的縮着,心道:“才過了幾天,這妖怪的身上就長出黑毛了。嗯,怎麽看着像死了一樣,不會是腐爛發黴了吧?哈哈。”
他當然知道不可能,笑了笑,又對裏面叫道:“喂,呱神,你不會被蒸熟吧?哈哈哈,蒸熟了也好,我早就想嘗嘗清炖老母雞妖的味道啦。哈哈,嘶溜!”
“哇,混蛋凡人!我不是老母雞妖!”
呱神的聲音一下響了起來,在龜殼裏大罵:“哇啊啊,氣死我了!你這個混蛋凡人,竟然敢這樣叫我!哇哇,我要……我要把你……”
“你要把我怎樣?”
聶傷使勁敲了下龜殼,不屑道:“你搞清楚,現在是我在保護你,也是你親自哀求我保護你的。再敢對我态度不好,我就把你揪出殼子扔到外面去。哼,被人抓住你,信不信真的把你做成清炖老母雞?”
“哇!你……”
呱神憤怒的叫了一聲,然後就沒有聲音了,等了半天才衰衰的說道:“哇,我沒有對你态度不好。哇,是你,是你先叫我老母雞妖的。哇,你不能再這樣叫我!”
聶傷又敲了一下,罵道:“誰叫你裝聾作啞,故意不理我!”
呱神語氣一滞,聲音又低了幾分,叫道:“哇哇,我……我正在療傷。哇,我每晚都得用藥氣蒸熏,必須……呃……必須凝神靜氣,不能分心,不能說話。”
“胡扯!你就是在我面前裝.比而已!”
聶傷心中罵了一句,沒再怼她,擺手說道:“好了,不說這個了。我有件事想問你。”
他把窟山部家神的事情說了,呱神聽了,嘎嘎笑道:“哇,你來找我就爲這事啊。”
“哇嘎嘎嘎,一群鄙賤可笑的凡人,妄想攀附本神。哼,我隻是閑來無事,随口和他們耍耍罷了,結果他們就把我當成家神供奉了。哇嘎嘎,我從來都沒有把他們當回事,也沒承認是他們的家神。”
聶傷不信,質問道:“你沒有把他們當回事?可是窟山部人卻說你給了他們很大幫助,讓他們從一個小部落變成了強大的部落。這樣的幫助,很少嗎?你到底幫他們殺了多少人?”
“我沒有殺人!哇,也沒給他們很多幫助!哇,他們在胡說,他們在誣賴我!”
呱神惱火的叫道:“我隻是……哇,隻是在他們詢問我時,告訴了他們一些其他凡人部落的情況。哇,僅此而已!哇,我一個神靈,才懶得幫凡人呢!”
“是這樣嗎?”
聶傷有些相信了。
這麽說的話,窟山部把呱神當成偵察兵和情報源了,通過她了解其他部落的情況。
以呱神的隐身飛行能力,想探聽凡人的事情,凡人的一切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窟山部得到了呱神提供的情報,可以說有了上帝視角,敵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監控之下,怎麽可能打不赢?
“怪不得窟山部事事都要求問家神,換做我也會先詢問她。隻是,這妖怪的性格傲慢古怪,脾氣又暴躁,他們是怎麽說服呱神爲自己出力的?”
聶傷瞅了瞅龜殼裏的黑影,眼睛一轉,大聲說道:“窟山部真厲害啊,竟然能把一個神靈當獵犬一樣使喚。讓她探查什麽事情,這神靈就去探查什麽。這是什麽神靈啊,一點尊嚴都沒有。”
“哇!我沒有!”
呱神果然氣急敗壞了,尖叫道:“我隻是覺得,哇,好玩而已。對他們說兩句話,那些凡人就誠心誠意的供奉我。哇,好玩!人類打仗,殺來殺去互相殺,哇嘎嘎,好玩!”
“哇,你聽明白了沒有?我才不想幫凡人呢,哇,就是好玩!我孤身一鳥幾百年,很少和其他神靈說話,太太太無聊了,所以才找凡人耍耍。”
她得意的大笑道:“哇嘎嘎,你以爲我耍過的凡人部落,就那什麽窟窿什麽山一個嗎?哇哇,告訴你,有好多好多,好多凡人都把我當家神。哇嘎嘎,我就喜歡看他們打仗,故意給他們好處,讓他們以爲占了上風,然後,殺!哇,好玩,實在好玩!”
聶傷聽的無語了,這妖怪簡直就是個變``态!
不過也不算稀奇,據他了解,神鬼妖物的性格,用人類的眼光來看,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神經病!
“好,我知道該怎麽對窟山部的人說了。你繼續蒸你的桑拿吧。”
他提着燈籠離開火堆,就聽呱神在後面叫道:“什麽蒸桑拿?哇,蒸桑拿?這個說法不錯,以後就叫蒸桑拿吧。哇嘎嘎。”
聶傷走了幾步,忽然又轉過身來,問道:“呱神,我非常好奇,你到底是什麽神?”
呱神罵道:“你傻嗎?哇,你不知道神靈都在隐藏真身嗎?難道我是傻子,會把自己的真身告訴你?哇,快滾!傻子!”
聶傷氣笑了,搖搖頭道:“你的真身我又不是沒見過。呵呵,你不說也罷,以後我就叫你老母雞妖。不單我自己這樣叫,還要告訴所有人,大名鼎鼎的呱神,真身是一隻老母雞妖。”
“啊哈哈哈哈!”
他說着,忍不住大笑起來:“聽到這個名字的神靈和妖怪,還有人類,一定都會笑死。哈哈哈哈,老母雞……妖!哈哈哈哈,哎呦不行了,我的肚子好痛!”
“呼噜噜噜……”
龜殼裏的呱神沒有叫罵,而是發出一陣古怪威脅聲,也像是老母雞在叫一樣。
“我……哇!”
她艱難的說道:“好!我告訴你。但是,哇,你要保證,以後絕不再說我是老母……”
說到這,她終于控制不住了,聲嘶力竭的尖叫起來:“再也不準你說那個詞!……哇。”
聶傷收起了笑,正色道:“好吧,我向神農發誓,隻要你告訴我你真身是什麽,我絕不再說你是……诶,說你是什麽?我怎麽想不起來了,剛才說你是什麽呢?哎呀,竟然已經忘記了,你快說吧。”
“混蛋!哇,我活了幾百年,從沒見過你這麽奸詐無恥的凡人!你簡直是邪神!哇!”
呱神罵了一句,氣哼哼的叫道:“我的真身之名,哇,說出來吓死你。哇,我是——姑!獲……”
“哦!”
聶傷一下叫了出來,恍然道:“原來你就是姑獲鳥啊!我就說……”
呱神截口叫道:“……姑獲鳥的血裔,孤!婦!鳥!”
“……”
聶傷傻了眼,無語半晌,才舔了下嘴唇,開口說道:“姑獲鳥我知道,你這孤婦鳥,還是第一次聽說。”
呱神叫道:“哇,姑獲鳥是堪比鸾鳥、朱鳥的神鳥,隻比鳳鳥低一級而已。哇,孤婦鳥,是姑獲鳥的第二代血裔。哇,我們是、是……哇,反正也很強大就是了。”
它語氣中帶着驕傲,叫道:“哇,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真身之名,我把真名也告訴你吧。哇,我叫做孤婦呱,你也可以叫我孤呱,或者婦呱。哇,不過最好叫我孤婦呱,這是尊稱!”
“好可笑的名字,還尊稱。”
聶傷心中發笑,點點頭道:“我記下了,嗯,孤婦呱。”
他忍不住又問道:“你名叫呱,這個呱的意思,是因爲你喜歡哇哇亂叫,所以,你的父母給你取了這個名嗎?”
“哇,什麽哇哇亂叫?哇哇,我哪裏哇哇亂叫了。哇哇哇!”
呱神怒道:“吾族有雌無雄,我隻有母,哇,沒有父。”
“哇,你不要胡說!哇,我之名的确是吾母取的。但是,哇,不是什麽哇哇亂叫的意思,而是鴉鳥之鸹!明白嗎?是鸹鸹鸹!不是呱呱呱!”
聶傷聽笑了,“原來是鸹神啊!我一直以爲是呱呱叫的神呢。哈哈哈。”
他見鸹神都快氣崩潰了,急忙往外走去,揮手叫道:“我走了!”
“快滾!”
鸹神大罵一聲,喘着粗氣叫道:“哇哇哇,氣死我了!若是早幾百年遇到這個凡人,哇,我可能已經死了!”
……
聶傷回到屋裏,沒顧上睡覺,又叫來沮,對他說道:“我剛才施了巫術,聯系上了貴部那位家神。她沒有抛棄你們,隻是最近有急事要做,所以沒有回應你們。”
沮大喜,忙問道:“敢問聶侯,我家家神,什麽時候能回來?我父心急如焚,再等下去,我怕他會拿我出氣。”
聶傷奇道:“爲何會拿你出氣?”
沮一臉羞慚之色道:“不久前,我在祭祀家神的儀式上偷喝了酒,家神聞了出來,單獨提了一句。”
“雖然家神沒有表示過不滿,但是,家神失聯之後,我父和大夥都開始懷疑是此事激怒了家神。”
沮拜一下倒在地,哀求道:“聶侯,若家神再不現身,以我父的暴烈性子,我可能性命不保啊!求聶侯救我一命!”
“哦,怪不得派你先來,原來是爲了消耗你的實力,以此懲罰你呀!呵呵,難道你們就不擔心我軍被消滅嗎?”
聶傷想的通透,心中冷笑,思索道:“雖然窟山部算計很多,但沮還是一心想要救我的,也爲此損失了近半兵馬。此人性子不錯,于情于理都要幫他一把。”
他想了想,對沮說道:“明晚入夜時,我會再施巫術聯系家神,讓她和你們講話。沮兄,你去告知磐族長,讓他召集所有家族知情之人,随我一同參加儀式。”
沮松了口氣,再次拜謝,歡天喜地的跑出門,找自己老爹報喜去了。
聶傷看着他的背影,微笑道:“我送你一份大禮,算是還你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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