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戰争也終于結束了。
在這場持續了将近一個月的戰事中,鬥耆軍圍殲了除諸師以外的全部東線敵軍,西線也俘虜了一千彭國水軍。前後共俘虜了五千人,皆是箕、向、彭國的青壯男子,可謂大獲全勝。
雖然鬥耆國也傷亡慘重,家底都快掏空了,但是卻收獲了最重要的财富——奴隸!
在奴隸社會,奴隸就和牲畜一般,豢養成本極低,但是産出的勞動價值卻遠高于牲畜。
五千多青壯男子,價值相當于好幾倍的牛馬,平均下來,每家每戶都能分到兩到三個高質量奴隸。一下收入這麽多财富,鬥耆國國民簡直賺翻了!
戰利不止有俘虜,還有箕軍留下的武器裝備和辎重,同樣也是一筆巨量的财富。
聶傷現在擔心的是一下湧入的人口太多,國中沒有足夠的糧食養活這麽多人。
繳獲的箕軍辎重雖多,但糧食并不太多。箕軍主力出征時,随軍攜帶的糧草隻有十日的量,他們的糧草都囤積在雲山大營裏。那裏足有近兩個月的存糧,還有上百輛辎車和拉車的牲畜。
“是章堰背盟在先,怪不得我對他出手!”
這麽大一筆财富,聶傷怎能放過?急忙把目光投向雲山大營。
斥候報道,眼下鄣軍還是沒有攻破此處堅壁,估計十天半個月也打不下來。不過裏面的箕兵得知主力投降的消息後,很可能會出營投降鄣軍。
聶傷急了,想要帶兵去搶,但現在鬥耆軍非常疲憊,大家都急着回家分戰利呢,已經沒了戰心。
而且又要押解俘虜,運送傷員辎重,又要鎮壓這麽多的俘虜,鬥耆軍人力緊張,就連戰象都被派去搬運物資了。根本抽不出太多兵力去攻擊鄣軍。
既然出不得兵,他隻能另想他法,招來了箕國世子胥餘,讓胥餘前去雲山大營招降。
卻說這胥餘,聶傷已經答應釋放他了,他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請了鬥耆國祭所巫師,就地爲父親辦了一場送葬儀式。因爲儀式要持續好幾天,所以還滞留在鬥耆軍營中。
胥餘聽了聶傷的要求,剛毅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說道:“你我是敵國,我爲何要爲你招降?”
聶傷一攤手,笑道:“因爲我富強,你貧窘,你的東西全在我手上。呵呵,怎麽樣,想要什麽,盡管提!”
胥餘神色一動,不再置氣,仔細思索片刻,開口道:“大營裏的财物歸你,人我帶走。”
聶傷嘴一張,正要同意,他又加碼道:“還有,我還要三百被俘貴族。”
“哼,你未免太貪心了!”
聶傷有些惱火,嘲弄的一笑,道:“胥餘世子,都說你明辨事理,怎麽如此貪心不足呢?你以爲……”
“聽我說完!”
胥餘一舉手,粗暴打斷了他的話語。
自從當上國主後,從來沒人對聶傷這麽無禮過。
聶傷惱火不已,心中罵道:“他娘的,這些貴族子弟,不論多優秀,都改不了那副看重出身的鳥樣!”
胥餘坐在他對面,揚着下巴說道:“雲山大營在鄣軍的包圍之中,就算守軍降你,你也難以運走那些存糧。我會設計配合你擊敗鄣軍,讓你順利帶走财物,而代價就是——釋放三百被俘貴族!”
“居然被他占據主動了!”
聶傷很是不爽,細細估算了一下交易貨物的價值,覺得還是物資重要。
沒有糧食,大夥冬天得喝西北風。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想給章堰一個沉痛的教訓,順便削弱鄣國國力。
“好!我答應你!”
聶傷一拍案幾,又問道:“胥餘世子,你要怎麽去?還需要什麽人相随嗎?”
胥餘道:“我就帶那十幾名侍從,攜着父候的棺木過去。然後去見章堰,同樣告訴他,隻要他願意放營地裏的士兵跟我走,我們就打開大營,裏面的财物全部給他。”
“章堰一定會同意,并會放松警惕。我在營内做好準備,時機一到,就和你裏應外合,一起突襲鄣軍,必能大勝之。”
他瞅了瞅着聶傷,又道:“具體怎麽安排,到時候我會通知你。你這裏也需要調集大量戰力配合我。”
聶傷想了想,果斷說道:“可以!我給你三天時間。”
“不用三天,最多後日,就可以出兵了。”
胥餘站起身來,留下一句話,轉身離開了大帳。
“……裝比竟然沒裝過他!”
聶傷鼓着眼睛看着胥餘的背影,郁悶了好半天,才招革叔進來。
二人商議調兵之事,東拼西湊,好不容易才湊出五百來人。可這些人員來自各部,成分複雜,戰力堪憂,根本不能保證戰勝鄣軍。
正愁時,大将帶着兩千水軍來到了東線,停在汶水上運輸人員物資。
有了他們填補空缺,聶傷終于抽出了一千戰兵,五頭戰象,一邊鼓舞士氣,一邊等待胥餘的消息。
第二日中午,胥餘的手下送來了消息,約定在黃昏時,一同對鄣軍發起攻擊,并将計策的細節對聶傷說了。
聶傷聽完胥餘的整個謀劃之後,才明白箕候爲什麽這麽看重這個兒子了。胥餘此人心思細密,沉穩又睿智,的确有大才。
“也多虧老箕候太強勢,讓這個兒子沒有發揮的餘地,否則若是由胥餘主導箕軍,鬥耆國失敗的可能性會大大的增加。”
聶傷感慨一句,立刻按照胥餘的計劃,發動全軍向雲山大營出發。
手下衆将還有疑慮,擔心胥餘會和章堰設計坑害鬥耆軍。
“不可能!”
聶傷斷然擺手,笑道:“章堰這厮,上次和宿國合攻鑄國,坑了宿伯一把,這番又是坑箕候,又是坑我,算是把自己的信用敗光了。這種首鼠兩端,猶疑不決的小人,胥餘絕不敢信任他。”
“還有,胥餘坑害我,又能得到什麽好處?最多讓我折損一些實力而已。他呢?三百貴族對于他來說,是複國的根本,他不會傻到犧牲這麽多箕國貴族,就爲坑害我一把。”
衆人不再多言,一千戰兵迅速穿過雲山南麓平原,直抵扼守南去之路的雲山大營。
已經撤圍的鄣軍見狀,迅速調動起來,面對行來的鬥耆軍列好了迎戰的陣勢。
不多時,兩軍對陣,雙方都神色不善,明明是盟軍,卻是一副敵軍的模樣。
“我真的很像看看,章堰這條狐狸長什麽樣子。”
聶傷使勁瞅着對面帥旗下的男人,因爲距離遠,看不清面容,便驅車走到兩陣之間,大聲叫道:“吾乃鬥耆國國主,聶侯傷是也。章堰快出來見我!”
對面的男人頓了一下,也驅車前出,不過卻沒有和聶傷太靠近,而是隔了三十多步就停下車來,遠遠叫道:“我便是章伯堰。”
“兀那聶傷,我雖然爵位不如你,國力不如你,但也是你同盟,你無端對我失禮,豈是貴人所爲?”
聶傷仔細看他,卻是一個長須瘦臉,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一雙眼睛卻在不停的轉,一副心術不正的樣子。
“章堰,你還有臉對我說是同盟?你自己做的什麽好事,你自己心裏清楚!”聶傷大喝一聲。
章堰狡辯道:“你是指諸師偷襲之事?我不是對你解釋過了嗎,諸師是暗夜越營而過的。此事的确是我軍疏忽了,但我并不是有意的。”
聶傷冷笑道:“哼,别以爲我好糊弄,諸師之事真相是什麽,你我都心裏清楚。此事已過,我大人大量,就不再提起了。可是……”
他指着章堰,怒喝道:“可是你居然又勾結箕軍要偷襲我!多虧我行動的快,否則被我圍困的箕軍怕不要跑掉大半!”
章堰眼珠子一轉,做出無辜之态道:“聶侯這是何言?我明明一直在此圍攻雲山大營,怎麽偷襲你了?”
“呵呵呵。”
聶傷搖頭笑道:“箕軍俘虜已經将他們暗中聯系你,妄圖突圍的計策告知我了。你就别再裝了。”
章堰還是一副無辜的樣子歎道:“聶侯多心了。箕人的确派人聯系過我,但我沒答應啊。”
聶傷道:“既然你問心無愧,爲何不将此事告知與我?”
“這……我……”
章堰把頭一歪,擺出無賴嘴臉道:“忘了!呵呵,我攻雲山壁壘不下,心中煩躁,此又是小事,所以給忘了。”
“你……這樣的解釋也說得出口!”
聶傷瞠目直視着他,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怒’了。
“哼!”
章堰不屑的冷笑道:“聶傷,你無禮待我在先,而我卻一直心平氣和的對你解釋。你我隻是同盟關系,并非上下統屬,你有什麽資格質問我?”
他掃了一眼聶傷身後的鬥耆軍陣列,鄙夷的說道:“你帶兵前來,有何目的?莫非是想攻擊我?”
聶傷眼中放着寒光,狠狠說道:“我聶傷是個講理之人,帶兵前來,不是要攻擊你,而是來問你一句,你還想不想攻打雲山大營?”
章堰聞言,下意識的朝大營看了一眼,狐疑着說道:“當然要打,你這番話是何意?”
聶傷咧嘴笑道:“我剛得到一個箕人的密報,此人是那箕世子胥餘的近侍。聽此人說,胥餘已經和你談好了條件,你放營内的箕兵走,他把大營讓給你。”
“敢問鄣伯,可有此事?”
他朝章堰一拱手,喝道:“雲山大營裏的箕人,我是絕對不會放的,若鄣伯不想攻打大營,那就請讓開位置,換我來攻!”
章堰的臉色一下陰沉了下來,神色變幻了幾次,終于現出枭雄面目,昂首笑道:“是,我是和胥餘世子談好了,怎麽樣?我不關心營内的幾百箕兵,我隻要裏面的财物,能不費力就達到目的,爲什麽不和他和談?”
“哼,之前我們就約好了,雲山大營交給我們,其他的你們去解決。你看,我沒有插手你的那攤事情,你爲什麽要插手我的事呢?”
“呵呵呵。”
他冷笑一聲道:“所以說,聶傷,不是我背盟,而是你想背盟!”
聶傷也冷笑起來,不客氣的說道:“我不管這些,營裏的箕人一個也不能放走。章堰,你就說吧,到底讓還是不讓?”
“哈哈哈哈!”
章堰突然仰頭大笑,指着鬥耆軍陣地笑道:“我就是要放他們走,怎麽樣?你聶傷就憑這點人馬想和我火并?呵呵,你也太瞧不起我鄣人了吧。”
聶傷大怒,厲聲喝道:“既然你不識擡舉,那就刀兵相見吧!”
他說着,轉過戰車,怒氣沖沖的返回陣中。
章堰輕蔑的笑着,也兜車回陣。
他望見對面鬥耆軍陣中号令聲此起彼伏,隊形不斷調整,逐漸形成了一個全軍進攻的陣型,略微有些心慌。
鬥耆軍的戰力之強,已經名聲在外了,他陣中的三千多人面對對方的一千人,雖然不可能敗,但恐怕也會出現大量傷亡。
“不如招箕軍來助陣,那幾百守營箕兵戰力甚強,又與鬥耆軍是死敵,正好用來對付鬥耆軍。鬥耆軍要将他們趕盡殺絕,胥餘一定會與我并肩作戰的。”
正想着,胥餘派出的信使已經出現了,表達了同樣的意思。章堰聞之大喜,急忙命信使回去招箕軍來合戰鬥耆軍。
箕軍早就整備完畢,很快就帶着兩頭戰象奔出營地。鄣軍陣型已經列成,章堰便命他們列在鄣軍後方,以爲後備。
兩陣對進,在一箭之地停下腳步,開始進行開戰前的最後一次陣型調整。
章堰的戎車謹慎的安置在己方大陣後面的一塊高地上,他挺立在戎車上,注目觀察着雙方的陣型。
鄣國有三千人再加三百多兇悍箕兵,戰象十頭,陣型又寬又厚。
鬥耆國隻有一千人,五頭重甲戰象。爲了防守兩翼,他們不得不将戰線拉長,同時也讓陣線變的無比單薄。
“哈哈哈,聶傷昏了頭吧?這仗要是能赢,除非我這裏的數千人全是豬!”
章堰大笑,毫不猶豫的揮手命令進攻。
“咚咚咚……”
戰鼓敲響,鄣軍前陣兩千人和十頭戰象發起了全線進攻,鬥耆軍那邊卻沒有動靜。
“這一陣就足夠擊潰敵軍了。”
章堰信心十足的立車上,忽然聽到左翼有動靜,扭頭看去時,就見數百箕軍正朝自己快速沖來。
“他們要做什……啊!”
章堰一愣之下,一下就反應了過來,頓時驚的面無人色。
“混蛋箕人,竟然詐我!”
他大罵一聲,忙往左右看去,身邊隻有數十人近衛,其他兩陣後備軍距離太遠,也來不及救援。
“快逃!”
章堰對着禦手聲嘶力竭的大吼,戎車沖下高地,沒命的向東北方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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