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西路哪來的鬥耆軍?難道雲山大營已經被攻破了?”
箕候驚怒交加,手都在顫抖。雲山大營若破,大軍就徹底葬送在這裏了。
“不可能啊?”
他竭力鎮定下來,冷靜的想了想,自語道:“諸孟早上剛派人來送過信,說他那裏安穩如山,敵軍攻不下他精心營建的大營。”
“而且雲山鬥耆軍也不過才兩千多人,野戰也不能勝諸師,怎麽可能不到兩個時辰就攻陷大營呢?就算大營丢了,也應該會有士兵逃來報信,我卻連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不不不,大營絕不可能陷落!”
箕候情緒穩定了下來,隻要大營不失,大軍就有活路。
他招來辎重隊的主官,問道:“前方和我軍交戰的是何人?有多少人?”
軍官倒是熟悉戰況,忙回道:“禀候主,是鬥耆軍,有兩千人。”
箕候不解道:“從哪裏來的鬥耆軍?”
軍官指着雲山道:“就是山上的鬥耆軍啊,他們從山上下來了,堵住了我軍的去路。”
箕候白眉皺了起來,又問:“那雲山大營的諸師呢,怎麽不來夾攻敵軍?”
軍官道:“諸師好像也被鬥耆軍堵在營裏了,出不了營地。”
箕候更加疑惑了,大聲喝問:“雲山鬥耆軍哪有那麽多兵力,又堵大營又攔大軍?”
軍官畏懼的搖頭道:“這個……小臣就不是太清楚了。前方戰事激烈,雲山大營的消息傳不過來,小臣在後方,所知的不多。”
箕候帶着滿腹疑問,命令一直跟在身邊的左官就地整頓辎兵列陣,以迎追兵,并收攏白石山方向來的潰兵。自己坐戎車繼續前進。
可是路上堵滿了辎車和物資,寬大的戎車難以通過,辎兵軍官焦急的喝罵車夫和辎兵移開車輛爲他騰路。
箕候實在等不及了,下了戰車,連馬都不騎,隻帶了幾個衛士就匆匆步行往前線趕去。
穿過辎重隊所在的樹林,前方突然傳來巨大的喊殺聲,林前的平原上,兩支軍隊正在列隊厮殺。
近處的箕軍陣列有三千多人,正在進攻對面的鬥耆軍陣地。鬥耆軍有近兩千人,列了一個緊密的方陣,在箕軍士兵的猛攻下,巋然不動。
箕候觀望了一下鬥耆軍的旗幟,分明就是守衛雲山的那支隊伍。
“他們全軍出現在這裏,那麽圍堵雲山大營的又是那支軍隊?莫非鬥耆國還有一支我不知道的軍隊,在這段時間暗中調到了雲山?可是鬥耆國絕對不可能有這麽多軍隊呀!”
箕候快步走到己方大陣中央,見到了正在指揮作戰的司徒,急忙問起戰情。
司徒将他請到車上,面色灰敗的說道:“圍攻雲山大營的,是……”
他頓了一下,恨恨的咬牙說道:“是章堰那賊子!”
“章堰?龌龊賊子!”
箕候大怒,揮劍猛斬車欄。
憤怒過後,他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一下坐倒在戰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對面軍陣。
沉默良久,他才苦笑道:“我無比鄙視鬥耆國主聶傷,又看不上鄣國國主章堰,認爲他們兩個不過是有點小聰明小人而已。誰想,最後竟然被兩個小人聯手所欺。”
“呵呵,說不定他們二人早在戰前就有勾結,故意使鄣國示弱與我,讓我放松警惕,再在關鍵時刻給我緻命一擊。”
“兩個小人……呵呵,小人……”
箕候臉上潮紅開始退卻,臉色發白,呼吸急促,精神一頹,挺着的腰杆漸漸彎了下去。
司徒見狀大驚,忙扶着他,低聲喚道:“候主!候主!你、你可不能……你一定要挺住啊!”
“唔……嗯!”
箕候聽到聲音,輕輕晃了下白頭,眼睛又頑強的亮了起來,對司徒笑道:“你說的對,此刻不是死的時候!”
他雙手拄劍,高昂起頭顱,思考片刻,嘴角一挑道:“章堰啊章堰,你好大的膽子,今天占我便宜,就不怕來日被王室和其他大國懲罰嗎?”
“你不是沒想到,隻是被眼前小利迷了眼睛而已。哼,說到底,你終歸還是一個目光短淺、見利忘義的小人而已!”
箕候的手指在劍柄上輕敲了一會,下令道:“司徒,勞煩你去雲山大營外見一見章堰,告訴他襲擊我軍的後果。”
“另外,再對他說,若和我聯手擊敗鬥耆軍,這裏的所獲都歸他。若不想聯手,隻要暗中放開一條路,讓諸孟帶諸師來援我也行,待我軍突圍之後,雲山大營裏的東西,全是他的。”
“哼哼,他不是喜歡占小便宜嗎,正好在一旁觀戰,看我和鬥耆軍兩敗俱傷。這樣做于他是最好的選擇,不然放任鬥耆國坐大,對鄣國也是個極大的威脅。”
“此計……可行!”
司徒略一思索,便擊掌叫好,“我就說,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能難住候主!”
箕候這個時候哪裏還有心情聽他馬屁,揮手道:“立刻去辦。”
待司徒走了,箕侯喝道:“扶我起來!”
在近侍的攙扶下,他艱難的站了起來,倚着車廂,聚精會神的觀察戰局。
“把人撤回來吧,鬥耆軍很強,我軍心浮氣躁,再打下去軍心就要崩潰了。”
他冷靜的發号施令,待前鋒歸陣,又下令就地駐營,明日再戰。
大軍撤到林邊紮營,箕候又急急趕往後軍,見辎兵已經列好了陣型,正在收容不斷逃至的潰兵。
左官來禀,總共隻收容了四百多人,逃來的人越來越少,估計不會再有人回來了。
斷後部隊是箕候家族的支柱力量,若是損失太大,将來複國後,他的子孫也很難掌控箕國了。
箕候心中一黯,吩咐把人撒遠一些,看看能不能多接一些人回來。
他正在檢視逃回來的士卒,白石山鬥耆軍氣勢洶洶的追了上來。不過,當他們看到箕軍嚴整的陣型時,頓時都萎了,再無張狂氣勢。不但不敢逼近,還撤出一裏多地,直到一個開闊的安全地帶,才亂糟糟的開始整隊。
望着這群食腐鬣狗一樣的鬥耆軍,箕候神情冷峻的對左官下令:“這裏你來主持,嚴防即可,不必和這些人多費力氣。”
從後軍返回前軍時,已經是日落時分了。
箕候坐在簡陋的營帳裏,沒有休息,立刻又招來衆将,仔細安排明日的作戰事務。
他制定了三套計劃,根據章堰的反應不同,分别應對三種情況。
戰前會議還沒有散,出使的司徒就已經返回了。
雲山大營距離這裏不過五六裏地,他從小路翻山而過,很順利的就見到了正在圍攻大營的章堰。
“鄣軍共有三千人,兩千戰兵,看來他們也是舉國而出,欲想一舉消滅我軍。”司徒憤憤然道。
箕候靜靜聽着,擡了下手,讓他繼續。
司徒又道:“我見到了章堰,把侯主吩咐的都說給他聽。那賊子意動了,考慮了好長時間,最後答應放諸師出營,并保證不會趁機攻擊諸師。”
“不過他要諸師先交出雲山大營以及營裏的所有辎重。我勸他道,雲山大營乃我大軍命脈所在,絕不可能交給你。至于辎重,我軍還要和鬥耆軍交戰,也不能現在給你。”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們會食言。我軍急着回軍,又有追兵在後,隻要過了雲山,就會抛棄大部分辎重輕裝疾行,到了那個時候,不但是雲山大營,我軍全部辎重都會拱手相送。”
說到這裏,司徒撫須笑道:“那章堰稍一猶豫,就答應了。哈哈。”
箕候也微笑道:“司徒,你做的很好。章堰此人精明有餘,大智不足,做事一向首鼠兩端,搖擺不定。說不定什麽時候又會反悔,我們對他絕不能放松警惕。”
“小臣也這樣認爲。”
司徒繼續說道:“從鄣營出來後,我又去了雲山大營,向諸孟傳達了侯主的命令,了解了諸師的情況後,又和諸孟商議了一番。”
“諸孟言,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加固營壘,而鄣軍戰力又遠不如鬥耆軍,哪怕有三千大軍,也不可能攻下他的營地。”
“大營現在有兵千五,他明日留下五百守營,然後自己親自帶領一千人馬攻擊雲山鬥耆軍之後。如果章堰反悔,突然襲營的話,五百兵可以頂三五天,足以撐到援兵趕來。”
“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鄣軍會攻擊出營的諸師。諸師人少,在敵軍的兩面夾攻下,兇多吉少啊!”
箕候沉思片刻,道:“事到如今,不得不冒險了。”
他在地面上畫了個簡單的形勢圖,解說道:“諸師戰力強大,可以依賴。再派人通知他們,明日從南邊山地發起攻擊,這樣就算鄣軍襲我,也可以及早發現,暫時退守,不至損失過大。”
“是,小臣再去一趟。”
司徒應道。
箕候呼出一口氣,囑咐道:“我軍士氣行将堕盡,是生是死,就在明日。你過去後就不必再回來了,告訴諸孟,隻管猛攻鬥耆軍背後就是了。若一日不下,你們立刻遁走,不要有任何猶豫。”
“啊!這……”
司徒驚道:“我們甯死也不會抛棄侯主逃遁的!”
箕候歎道:“都死在這裏有什麽意義?不如爲我箕國留下一支可用之軍,況且還不一定會死呢。别再啰嗦了,天太晚了,你趕緊出發。”
司徒心神不甯的走了,臨走時還帶走了箕候的銅印,以免不測時,好傳給箕侯後人。
……
第二日,無風無雲,豔陽高照,是個厮殺的好日子。
鼓響三通,箕軍士兵從草窩裏鑽了出來,紛紛走出樹林,趕往林子外的平地上列陣。
箕候精神抖擻,穿着精緻的盔甲,坐着華麗的戎車,朝路邊的将士招手。士卒們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勉強笑着對他回禮。
一路走到陣地,來到中軍所在的高地上,定睛再看對面的鬥耆軍陣地時,不禁吃了一驚。
一夜之間,鬥耆軍陣前居然出現了一道壕溝,兩道鹿柴!
箕候看着那吃人的溝柴,眼皮急速跳動起來。
他打了一輩子仗,從沒見過像鬥耆軍這樣極端重視建造防禦工事的軍隊。
在他看來,鬥耆軍對待防禦工事的态度,已經不能說是重視了,而是精神上的偏執和狂熱。不但防守時瘋狂的建工事,連野戰都他娘的不要命的建工事。
你們這幫怪胎,到底是人還是烏龜!
“有工事保護,自然是好,但你們的士卒卻勞頓了一個晚上,也沒有時間休息,現在肯定都疲憊不堪了。”
箕候被工事震驚的同時,也看出了鬥耆軍犯下的錯誤,冷笑道:“哼哼,以士兵體力換工事,到底值不值?我們馬上就知道了。”
箕軍士兵就在後方的林子裏休息,集結很方便,大陣很快成型。而在此同時,鹿柴後面的鬥耆軍也迅速擺好了防禦陣型。
箕候立在戎車上,面色已從蒼白變成蠟黃,眼睛卻依舊明亮。他審視着鬥耆軍的防禦陣地,很容易就找出了幾處弱點和應對方法,并将命令下達給各級軍官。
戰陣攘動起來,軍官們按照他的命令在調整部屬。一切準備完畢後,箕候的目光隔着鬥耆軍營地望向了南邊的小山。
等了小半個時辰,山上終于升起了一道濃煙,那是諸師已經到位的信号。
“呼!”
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抽出了伴随自己一生的寶劍,舉劍前指,清喝一聲:“攻!”
“咚咚咚……”
戰鼓擂響,箕軍向着阻斷自己歸家之路的鬥耆軍陣地發起猛攻。
與此同時,位于箕軍西側的白石山鬥耆軍,也對箕軍後軍發起了進攻。
箕軍後軍由一千五辎兵和近五百白石山潰兵組成。
與鬥耆國刮盡人力才勉強湊出來的老弱婦孺辎兵不同,箕軍辎兵全是成年男人,很有幾分戰力。而那五百潰兵,本就是精銳,被重新裝備了之後,戰力也恢複了幾分。
他們在箕軍左官的指揮下,以辎車爲城牆,奮力抵禦鬥耆軍的進攻。
而鬥耆軍這邊,戰力實在堪憂,奴隸兵根本不能攻堅,一觸即潰。聶傷帶着近衛監陣,将逃回來的全部斬殺了,才逼着他們返身繼續作戰。
盡管如此,還是無法攻破箕軍的防禦圈。
聶傷聽到東邊殺聲震天,非常擔心雲山守軍。但也知道手下軍隊戰力太弱,攻不下眼前的敵陣,急忙派人前往兩側山上招野人兵過來。
野人兵的任務本是在上山攔截、搜捕逃跑的箕兵,但現在也顧不上了。
他正焦急的等待野人兵時,忽然看到東邊有一支隊伍急急趕到,卻不是野人兵,旗幟也不是鬥耆國的。
“難道是敵軍?”聶傷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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