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逢國,人口也有十多萬,實力不遜于箕國。
因爲箕國在立國之時,逢國曾力挺箕候,才使箕候壓服了諸人,在諸地站穩了腳跟,因而兩國交情非常密切。
但是其後幾代,兩個鄰國卻又因爲各自利益頻繁發生沖突。逢國認爲箕國忘恩負義,箕國認爲逢國挾恩自矜,互相厭惡,大打出手。曾經的密友就此變成了勢不兩立的敵人。
後來逢候之嫡女,也就是女秧之母嫁到了鬥耆國,還爲鬥耆老侯生下了嫡長子。若是這嫡子繼位,鬥耆國以後就是逢國的友邦了,對箕國很不利。
箕候看在眼裏,便想來鬥耆國攪混水,順便惡心惡心逢候。
他也把自己的一個庶女嫁給鬥耆老侯,使出各種手段威逼利誘,實力不足的鬥耆老候乖乖就範,隻好娶了箕國庶女爲夫人。
那庶女便是芹夫人,箕候深知此女工于心計,所以故意把她送到鬥耆國,就是爲了怼逢女。
在箕候的全力支持下,芹夫人果然把逢夫人怼到郁郁而亡。不但如此,甚至仲喜發動政變,悍然弑父殺兄的行動,背後都有箕候的影子。
眼看着鬥耆國就要落到自己手中了,萬萬沒想到,半路上竟然冒出一個鬥奴來,生生把已經吃到嘴裏的肥肉給搶走了!箕候胸中的怒火有多高,可想而知。
而逢國這邊,現任逢候是女秧的舅舅,聽說是個耽于酒色,沒有上進心的主。
他對自己妹妹在鬥耆國被人欺負之事,也很憤怒,但卻隻是罵兩句而已,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去應對。
倘若當初他能用箕候的那種力度支持自家妹妹,鬥耆老侯就不敢再娶芹夫人,哪怕逢夫人鬥不過芹夫人,至少也不會被氣死。
總而言之,這是個無能又涼薄之人。
“我母親被那賤``人害……嗚嗚……我那舅父……不提他也罷!”
女秧說到這裏,又忍不住傷心的抽泣了起來。
聶傷默默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着。
鄖丁也搖頭道:“逢候既然如此昏庸怯懦,再好的機遇他也抓不住。侯主,若想讓逢國趁隙進攻箕國,恐怕不可行。”
“不!”
女秧抹了把眼淚,又倔強的挺起腰來,冷聲說道:“我要去逢國一趟,去看看我那舅父是何等模樣。”
聶傷當然不會放自己老婆遠行,急忙抓住她的手勸道:“不要再想逢國了,有沒有他們,都不影響我們作戰。”
女秧掙脫他的手,恭謹的拜倒在他面前說道:“秧不是耍性子,而是想親自出使逢國,說服我那舅父出兵攻箕。整個鬥耆國,沒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選了。”
“不行!”
聶傷想也沒想,一口拒絕,“太危險,你不能去!”
這個時代出趟遠門真是提着腦袋的,路上出意外的可能性非常高。往西、南、北方國密集的地方走倒還好,逢國卻在夷人包圍中的東方,極有可能出事,他怎會讓自己小老婆去冒險?
女秧卻一臉決然之色,再拜道:“侯主,秧願爲國中出力,亦想去母國探望一番,請務必允準!”
“你……”
聶傷瞠目低喝,想要喝罵一番,卻又說不下去。
他知道女秧性子剛強,非常倔強,一旦下定決心,誰也别想扭過來,急的不知該怎麽做才好。
“既然候婦堅持要去,就讓她去吧。”
正僵持時,費老開口了。
他對神情疑惑的聶傷說道:“往逢國一路上也不是很危險,沿着濟水順流而下,再往東行百裏,兩三天時間就能到達逢國。這條水道是東方諸國往中原運送魚鹽的要道,周邊夷人早就被驅走了,多派些人手保護候婦,應該不會有事。”
既然走南闖北慣了的費老都這樣說了,聶傷更無法拒絕,他瞅着一臉興奮,眼睛亮晶晶的女秧,隻能歎氣道:“也罷,就允你去母家探視。不求你能說服逢候,隻要能安全返回,我就滿意了。”
女秧大喜,忙拜謝了聶傷。
會議結束後,她便換了一身戎裝,腰懸劍,背負弓,精神抖擻。第二日就帶着熊女和一百個精銳武士出發了。
這些護衛由陰刀帶領,個個都是聶傷親自挑選的精銳武士,還有從巨野澤緊急調過來的老練水手。有這些人在,即便遭遇大股敵軍,也應該能護得女秧逃脫。
……
待軍方将領趕到後,聶傷再次召集文武重臣分析戰局,制定迎敵之策。
鬥耆國本土固若金湯,弱點主要在汶北一帶。那裏唯一可以依仗的隻有一條大汶河,若是敵軍渡過大汶河,即便打赢了戰争,移民們的開荒成果也會毀于一旦。
所以,衆将皆判斷,四國聯軍會把攻擊中重點放在汶北。
聶傷也持相同的觀點,立刻發起全國動員,一日内登人五千,戰兵三千,辎兵兩千。因爲在本土作戰,還有上萬老幼婦孺做輔助工作,隻要能幹活的,全部發動了起來。
各處城池壁壘也加緊防禦,挖溝壕,插鹿柴,準備滾木礌石,汶北移民也都收拾财物避往各自村寨或者當地城内。
在沒有判明敵情之前,大軍先在南山軍營集結整訓,同時派出大量斥候前往東南方打探敵軍的情況。
不幾日,斥候們紛紛帶着情報返回。
四國聯軍分成兩路東西并行,東路是箕國和向國,此路敵軍沿着枋水穿越沂山,向鬥耆國東北方而來。西路的彭國和鄫國分頭北上,在任國彙合,兵鋒直指汶北。
目前,東路敵軍已經穿過了沂山,到達了清河下遊,很快就能進入鄣國。西路敵軍也已經順利通過了任國領土,最多五日,就能到達宿國。
“諸位,十日之内,敵軍必至。鄣國和宿國絕不敢阻礙四國聯軍,一定會爲他們讓開道路的。你們有何建言?”
聶傷用細竹棍指着挂着牆上的巨幅地圖,問麾下文武。
司戎革叔當先說道:“東路來軍,若要攻我東北,那是最好,我堅城壁壘等他來攻。就怕他們虛晃一槍,引我分兵防守東北,突然轉向,從東北方攻擊汶北。”
“汶北乃我防禦薄弱之地,若被兩面夾擊,我又防守不當的話,很有可能會被攻破。箕候老奸巨猾,依我判斷,他絕無可能硬攻我堅壁,定會攻擊汶北。汶北地形不利于我,當另擇戰場,迎戰敵軍。”
“萬萬不可!”
仲柏聞言大叫起來,急急道:“我國已在汶北投入了無數物力人力,還向移民保證過絕不放棄汶北之地。若是違背前言,不但新建的屋舍田産被破壞,還會激起民憤啊!”
革叔瞪了他一眼,很是不悅的喝道:“先聽我說完!”
“哼!”仲柏冷哼一聲,拂袖扭頭。
“……”
看到汶北的兩位主官居然在這種重要場合公然撕破臉皮,衆人皆愕然無語。
話說在汶北合作的這段時間,仲柏小氣又野心勃勃,拼命要攬權,革叔則剛直清高,手段強硬。
二人誰也不讓誰,以緻矛盾叢生,龃龉不斷。好在他們都懂的輕重,不敢太放肆,各做各的一攤子,才沒有耽誤汶北移民之事。
聶傷早就知道了此事,隻是苦于無人可用。而且這兩個人雖然鬧矛盾,但是工作還做的不錯,所以一直沒有換人,隻是命公吳經常去說和調節。沒想到這兩個家夥竟然鬧到這個地步。
“是我用人不當,責權劃分不清造成的。”
聶傷及時自省,不過現在不是處理這事的時候。
他咳了一聲,沉聲道:“仲柏所言也有道理,不過,還是聽革叔講完再說。”
革叔瞥了仲柏一眼,拿起竹棍指着汶北地形解說道:“汶北三邑,皆在汶河北岸,我軍有強大水軍,足以控制大汶河,讓西路敵軍無法渡河來攻。”
他又指點着最東邊的汶下邑,解說道:“唯獨汶下邑這裏,和東面的鄣國有陸地連通。此處南北近三十裏,皆是一馬平川,而我隻有一座汶下城,扼守于渾河西岸。渾河水淺,很容易渡過,隻能延緩敵軍,絕無可能擋住大軍。”
“一旦敵軍渡過渾河,即便攻不下汶下城,也能在四處擄掠破壞,并由此深入其他兩邑,徹底擊破我軍之汶北防線。”
“你的意思,還是要撤離汶下邑?”
仲柏又忍不住插嘴叫道:“放棄汶下邑,和放棄汶北全境有何區别?一樣會使候主信用喪盡!”
其他大臣也都和仲柏有相同的疑惑,紛紛出言發問。
革叔不屑的冷笑,铿聲說道:“不是退卻,而是前進!”
在一片驚疑的目光之中,革叔用竹棍指着渾河以東三十裏的位置說道:“白石山,地形險要,扼守東西通道。我軍要前進至白石山,在這裏迎戰聯軍!”
“可那裏是鄣國之土啊!”
“難道我們還要和鄣國開戰?”
“那怎麽行?四國壓力已經夠大了,再加一個鄣國,我軍很有可能會戰敗!”
“對對對,萬萬不可和鄣國再開戰!”
衆臣一起大叫起來,堅決反對革叔的作戰計劃。
“早知道當初就不把白石山劃給鄣國了。”
聶傷有些後悔。
他也不想再招惹鄣國,鄣國是地頭蛇,補給方便,熟悉地形。鄣國要是加入聯軍的話,對自己的确是個大威脅。
不過他也知道革叔不會想不到這點,便沒有出聲,氣定神閑的等着革叔下面的話。
待衆人嘈雜之聲漸漸平靜下來,革叔才對聶傷拱手道:“候主,聯軍抵達鄣國後,一定會擄掠鄣國地方,甚至會強迫鄣國出兵助戰。”
“而對鄣國來說,此戰毫無利益可言。戰則損兵折将,不戰則有被聯軍滅國的風險;聯軍勢大,即便滅了我國鄣國也無利可圖,敗了更是損失慘重。”
“所以,鄣國一定深恨聯軍,我國可以與之結盟共同迎敵。不過料那鄣國國主不敢對抗聯軍,所以,我們便借白石山一用,待我擊敗聯軍,再還給他們就是了。”
“此計可行!”
聶傷聽的歡喜,大聲擊掌贊道:“司戎真是我鬥耆國之柱石也!”
革叔謙遜說道:“不敢,此計不是小臣一個人想出來的,是和汶北的幾位軍将共同商議出來的。尤其是公吳子,他一直在汶北邑,對鄣國的形勢很了解,這才提出這個建議。”
聶傷誇獎了汶北諸将一番,即刻命人往鄣國遊說。兩國相鄰,說客晝夜疾馳,兩日間就返回南山大營,将遊說結果告知聶傷。
卻說那鄣國國主章堰,也正爲聯軍的到來而驚恐不安。雖然聯軍的目标不是自己,但是兩方的主戰場卻在自己國境線上。
鬥耆國不是軟柿子,雙方一定會在此處鏖戰許久,那樣的話,聯軍大軍就會長期駐紮在鄣國境内。被強大的外國軍隊駐在境内,他鄣國能有好果子吃嗎?
投靠聯軍會更倒黴,不但會被當成炮灰消耗,聯軍還可以正大光明的取用鄣國的财物。怕到時候鬥耆國沒死,他鄣國先被吃個精光。
想與鬥耆國結盟吧,不隻擔心打不過聯軍,還擔心被鬥耆國給賣了。鬥耆國的那個新國主太無恥了,章堰一點都不信任他。
章堰愁的不行,幾天都沒睡覺,正焦急時,聽到鬥耆國使者到了,急忙頂着熊貓眼來會見。
鬥耆國使者正是前幾次出使的那位,雙方已經很熟悉了,不說廢話,直接談正題。
章堰聽了鬥耆國借用白石山的請求,很不滿意。
不管怎樣,戰場依舊在邊境,聯軍還是駐紮在鄣國。你鬥耆國倒是得利了,我鄣國卻被打成廢墟,當我傻嗎?
使者道,早一日驅除聯軍,鄣國就能早一日擺脫聯軍的侵擾。
章堰還是不同意。
使者無奈,歎了一聲,就要告辭。
章堰這下坐不住了,急忙拉住他,說道:“既然你們要借,我就借大一點給你!”
在使者不解的眼神中,章堰一咬牙,狠狠叫道:“我将雲山也借給你們!但你們必須送人質來!”
雲山是鄣國國城南邊二十裏的一座險山,借出雲山等于将鄣國的腹心之地暴露給了鬥耆國。
鬥耆國因此可以占據白石山和雲山兩處險地,形成掎角之勢迎戰聯軍。同時也阻斷了聯軍北上騷擾鄣國國城之路,可謂一舉兩得。
章堰在賭,賭鬥耆國在意人質的生死,不會背信棄義。
(感謝書友20181124002136317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