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的船隊已經到了巨野澤南邊河口,在進入大澤之前,他們先派出小船往鬥耆國報信,報信之人正是護送肥員返家的蛟。
蛟不知道宿國發生的事情,還當宿國依舊是鬥耆國的敵國。他怕被宿人抓住,所以駕着小船遠遠的繞了一大圈,想從西面繞過宿國的領地。
結果小船駛入大澤深處時,卻遇到了大群水賊,幾個船夫當場被殺死,蛟沒反抗幾下,就被掀翻了船。
他原是太湖漁夫,水性極佳,當時就要潛水逃走。無奈對方圍得水洩不通,幾面漁網撒下,便把他當大魚一樣撈了起來。
蛟被水賊押到賊窩,扔在水牢裏,便也沒人理會。
他被臭水泡的皮膚刺癢難忍,渾身都是螞蟥,忍不住大聲怒喝:“殺又不殺,放又不放,狗賊,汝要奈何?”
看守的水賊冷笑道:“食用之畜,自然要關着,待時候到了,我等便吃你肉下酒!”
蛟又驚又怒,吼道:“我曾是鬥耆國鬥奴,以比鬥爲戲,爾等狗賊,可敢與我搏鬥!”
誰想水賊聽到他的話,居然都吃了一驚,忙來問詢。得知他的身份後,神态一下變了,很快就去叫首領過來。
水賊首領确定蛟是鬥耆國的使者,立刻釋放了他,并熱情的招待了他。
喝了幾杯渾酒之後,蛟才從水賊口中得知了鬥耆國攻略宿國之事,這群水賊也正打算去投鬥耆國,希望他能代爲引見。
蛟大喜,一刻也等不及,由水賊領路,很快便到達了正在營建的大澤邑城。
這大澤邑城位于汶水入澤的河口邊,是鬥耆國水軍基地。在建設規劃中,此城三面臨水,一面是水城,水軍營寨設在巨野澤裏。
此時城池才建了一小半,到處都是工地。各路移民絡繹而來,都暫時聚在城周圍,原本荒蕪的地方變的繁忙又雜亂。
蛟和水賊的船隊剛一出現,水寨裏立刻駛出幾十條大小船隻迎來。雙方交流了一通後,水軍便領着他們進入了水寨。
沒去管收編水賊之事,蛟急急的上了岸,找到了老熟人,水軍統領大将。
二人稍作交流,大将見事關重大,忙帶他去見司戎和隸臣。
司戎革叔和仲柏聽到英國人的船隊來了,立刻安排車馬送蛟往侯城報信。同時派大将帶水軍去迎接英國人的船隊,大澤邑這邊也急忙收拾,殺豬羊,備酒漿,準備迎接貴客。
蛟在侯府食堂的後廚裏找到了聶傷,将消息告知。
聶傷聞訊大喜,立刻在食堂雅間設宴招待蛟,并詳細詢問情況。
蛟講述了他們往英國之行的過程。
卻說蛟、虎、蒼三人帶着鬥奴和士兵一路護送肥員,往南行了十餘天,到達了南方大國彭國。
肥員在彭國有熟人,借到了船隻,一行人從這裏開始就坐船趕路,行進速度非常快。隻用了七八天,就到達了英國。
旅途比他們想象的要輕松的多,一路上隻遇到過五六次野人和當地土人的襲擊,都是小規模的烏合之衆,被輕松擊退,護送隊伍隻死了兩個人。
到了英國之後,肥員便把他們安頓在家裏住下,自己到處遊說去了。
誰知衆人又水土不服,接連病倒。英國巫醫都是無能之輩,收了财物,卻治不好病。得病之人隻能硬熬,最後又有四個人病死在他鄉。
衆人等的焦躁,又待了近十天,肥員總算說服了英國高層貴族,組建了一隻船隊北上鬥耆國,大夥終于可以返家了。
聶傷聽完,勉勵了蛟一番,便讓他下去休息治傷。蛟表示還要回去爲肥員通報情況,稍事休息,又連夜走了。
聶傷也要即刻駕車往汶北去,屬臣們卻紛紛勸說。
鄖丁等人皆勸道,英國人來的不過是個貴族而已,你乃一國之主,奔馳百裏專程前去迎接他,有失`·身份,會讓英國人看不起。甚至被他們看透我方的急迫之情,會臨時提高交易價格,狠狠宰我們一刀。
聶傷想了想,道:“我方欲往汶北視察移民之事,正好兩件是一起辦了。你們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絕不會丢了本國的臉面,讓英國人有機可乘。”
他意已決,屬臣便不再勸。
聶傷留鄖丁在國内主持國事,自己帶着衛隊和幾個屬臣,匆匆收拾了一下,裝好陶器樣品和一應禮器。第二日一早,便直奔大澤邑。
國主隊伍趕到時,英國人的船隊還未至。大澤邑已經做好了待客的準備,革叔和仲柏也來彙報工作。
聶傷随口問了英國人的所在,得知可能要等大半天才能到,便沒有顯露焦急之色,由二人陪着,在城池内外視察工作,體察民情。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湖面上終于出現了大隊船隻的影子。
英國人的船隊聲勢浩大,将近兩百多條大小船隻,其中一多半是大船,再加上鬥耆國的幾十條小船,浩浩蕩蕩駛入了大澤邑港口。
聶傷見到眼前的船隊,也是吃驚不已。
若說規模之大,比起後世自然差很多,隻是沒想到遠在商代,一個偏僻方國就能有兩百條船隻的實力,實在出乎意料。
船隊駛近了,聶傷才看清楚,一百多條大船上滿載着礦石,小船反而是載人的,都有供人休息居住的船篷。
船在碼頭邊停穩了,從上面下來了幾百号人,大概站成兩堆。一部分是兩百多裝備精良的士兵,還有一部分則是三百個船工。
一小群貴人模樣的英國人坐上了鬥耆國人接船的車輛,在仲柏的帶領往城内而來。士兵則被大将帶往水軍營地,那裏已經爲他們準備好了住處和食物。
“哈哈哈,國主傷,我來的夠快吧?”
白胖子肥員看到聶傷,遠遠就大笑着打招呼。
“哈哈哈哈。”
聶傷也大笑起來,快步迎了上去,握着他的手臂,佯裝惱怒道:“慢!實在太慢了!肥兄,我每日等你,已經望眼欲穿了!”
“哈哈,肥員醜陋,又不是美人,國主還是不要望我的好。”
肥員也是個俏皮的,說笑兩句,伸手介紹身後一個老人道:“這位是我英國冢宰,扁衷大人。此行事務,皆有冢宰大人定奪。”
冢宰就是家宰。此時方國衆多,各國的官職設立和名稱都不一樣,什麽樣的稱呼都有。
“扁衷大人,聶傷有禮了。”
聶傷朝他施以後輩之禮。
“扁衷,見過鬥耆國國主。”
那英國冢宰扁衷恭恭敬敬的回禮,直起身來,打量了聶傷一下,撫須笑道:“聽肥員說,鬥耆國國主乃是少年英傑,果不其然!”
“前輩過獎了。”
聶傷謙虛一讓。
肥員又介紹了其他幾個随行貴族,聶傷也把自己這邊的屬臣介紹了一番。衆人拱手完畢,便依次入席。
英國貴客遠來,不宜立刻在酒宴上談正事。聶傷強忍着急迫的心情,陪着他們一直吃到天黑,總算吃完了這一席。
肥員等人疲累酒酣,被奴隸用擡輿擡着,回到屋裏漱洗了一番,又休息了一個多時辰。待到精神緩了過來,這才整好衣裝齊來聶傷房中商談正事。
聶傷和相關屬臣早已等在屋裏,雙方談判代表相對而坐,個個神情嚴肅,都不說話,等待對方先開口。
“扁衷大人,你們這趟帶來的礦石很多啊,都是供給我鬥耆國的嗎?你們還沒看到我國的美陶,就運了如此多的礦石過來,不怕白跑一趟嗎?”聶傷打破沉默說道。
“非也。”
扁衷搖頭道:“這一趟恰逢我英國爲王室輸送礦石,因爲西方水路上正在打仗,所以不得不往東邊繞遠路。從微水進入巨野澤,再運至大澤西側的黎國卸貨。此趟行程,我們事先向王室請示過,王室也同意了。”
“呵呵。”
他笑道:“所以,請國主不要誤會。我們在貴國靠岸,隻是沿途歇息而已,并沒有爲貴國運送任何東西。”
“老家夥,這裏又沒外人,還裝蒜。”
聶傷聽的心中發笑:“不來和我做交易,你們會繞這麽遠的路?
同時又有些疑惑,英國人會爲了小批量的美陶,興師動衆繞道前來嗎?
上次肥員說過要以爲王室運輸礦石的理由爲鬥耆國暗中供應礦石,聶傷還以爲他們會派出一支小船隊前來,沒想到是規模這麽大的一支船隊。
若大船隊隻爲美陶而來,似乎太興師動衆了,賺到财物的還不足繞路的成本吧?
他心中疑惑,對肥員使了個眼色,笑道:“肥員兄說過貴國船隊會來,沒想到會來這麽多船。鬥耆國準備不足,招待不周,還請貴客見諒。”
肥員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嘻嘻的說道:“往日我們的礦石都是送到西邊的厲國,厲國自己暗中吞了不少。王室早就對他不滿了,便命我國尋找另外一條通道,不讓厲國再偷吃。”
“正好我和國主你是熟識,便向貴人們推薦了東邊巨野澤這條路,國主同意了,請示王室也批準了。”
他張開手臂,看了一圈神情凝重的衆人,諧谑的說道:“所以,我們就來鬥耆國蹭吃蹭喝了。”
“噗!”
雙方貴人都被他滑稽的樣子弄笑了,氣氛一下輕松了許多。
聶傷轉着眼睛笑了笑,說道:“我國百工近日燒出了一批美陶,精緻美觀,遠勝王室之美陶,諸位可想一觀?”
英國貴人都笑道:“正要見識見識。”
聶傷一聲招呼,等着門口的仆役立刻拉開門,抱着幾個柳條筐輕輕放在地上。
“諸位請看。”
他對英國人伸手示意。
幾個英國貴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由扁衷動手,揭開一個筐上的麻布,頓覺光彩奪目,都吃驚不已。
扁衷眨了眨眼,急忙低頭去看,看清裏面躺着一件光滑明亮的陶瓶,不禁失聲叫好:“此乃美陶乎?分明是玉陶!”
他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捧住陶瓶,從幹草裏取了出來,放在眼前細看。他看到了美陶表面水一般透明的釉質,看到了釉質下面的精美圖畫,嘴裏啧啧稱奇,不停撫摸賞玩,簡直愛不釋手。
“讓我也看看!”
肥員在旁邊看着,也被鬥耆國的美陶之精美驚呆了,忍不住伸手去搶扁衷手裏的陶瓶,卻被老頭子一瞪眼吓了回去。
他這才反應過來,地上不是還有好幾筐嗎。立刻膝行挪到一個筐前,急急揭開麻布一看,裏面靜靜的躺着一個光澤柔和的大陶盤。晶瑩剔透的釉面,色彩鮮豔的美麗圖案,讓他心都醉了。
“哇!哇!哇!”
肥員連聲驚歎,不敢相信凡人竟然能燒制出如此美麗的陶器。
他雙手放在陶盤上方,想要拿起它好好撫摸一番,可是又怕弄碎了這件嬌氣的寶貝,畢竟陶盤看起來比陶瓶脆弱的多。
“我也來看!”
其他幾個英國貴人也撲到筐前,一人捧出一件美陶,寶貝似的緊緊抓住,不停的贊歎。
看到英國人的反應,聶傷幾人相對而笑,都暗暗松了口氣。
“傷國主,這些美陶,真是你鬥耆國匠人燒制出來的?我實在不敢相信。隻有神靈才能燒出如此精明的陶器吧?”
肥員看了好半天,才喟歎着說道。
聶傷淡然笑道:“确實和神靈有關系。我家祖神神農在夢中給我指出了燒制這種美陶的方法,所以國中百工才能嘗試出來。”
“真有此事?”
英國貴人很是吃驚。
再聽了仲柏講述聶傷的經曆,他們更是驚的目瞪口呆,再也不敢對聶傷有一絲輕慢之心。
“傷國主,此陶可有名字?”那扁衷的問道。
“還沒有。”
聶傷道:“扁衷大人方才所言‘玉陶’,我認爲極好,可稱之爲玉陶!”
扁衷大喜,急不可耐的問道:“敢問國主,貴國有多少這種玉陶?可願意和我國交易此物?”
“願意!當然願意!”
聶傷早就等不及了,說道:“扁衷大人,想用何物來交換呢?”
扁衷低頭笑了笑,捋着胡子道:“當然是用你想要的東西。”
(感謝書友水仙騎士的打賞,感謝書友圓圓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