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件陶瓶,表面異常光滑,光澤度和質地都達到美陶的水準,在釉質的透明度上,更勝美陶一籌。
聶傷把陶瓶放在眼前,迎着窗口的光線細看。可以看到,釉質如一層薄薄的玻璃一樣覆蓋在陶瓶表面,其下的陶質基地的細膩堅硬,色澤泛白,比美陶更耐看,更美觀。
“哈哈,就是它了!”
他心中大暢,翻來覆去的打量着手中陶瓶,問工宰:“方法記下了嗎,可以重複燒制這樣的嗎?”
工宰笑道:“我等百工,謹遵國主吩咐,每一樣胚料,都有專門的匠人負責,從配料、塗料到燒制、出爐,這位匠人會記下每一個步驟的細節。”
“負責此陶瓶的匠人自然也記得整個制作過程,我們已經按照這種方法又燒了三爐。一爐按照原來的方法,一爐是增添了塗料的,另外一爐,則是加入了顔料,以求能燒出彩色。”
“前日早晨,第一爐已經出窯,一窯陶器,有一半劣質,其他皆如此瓶。”
“嗯,已經不錯了。”
聶傷放下陶瓶,囑咐道:“距離和英國人約定的時間不到十天了,你們加緊嘗試,盡量改進技術,争取制作出遠勝美陶的陶器。”
工宰勃道:“還要給英國供貨,要不要提前燒制一些?”
“不用。”
聶傷擺手道:“供給英國人的不能太多,三四十件即可。這一窯的完全夠用了。你們放開了試,然後在所有試驗品中挑出較好的給他們一些就成。”
“小臣明白。”
工宰勃躬身應了,又從懷裏拿出一卷東西,奉給聶傷道:“這是國主命我等制作的那種叫‘紙’的東西,百工已制出一批,國主請看。”
聶傷接過來一看,又粗又厚又脆,在展開過程中,盡管他十分小心了,還是弄破了好幾處,簡直跟蛋卷一樣脆弱。
不過總算有些紙的樣子了,最重要的是,方向沒有錯誤。隻要方向對了,堅持不停改進,總有一天,定能造出堪用的紙張!
“非常好!”
聶傷做出興奮的樣子鼓勵工宰勃,誇道:“在這麽短的時間,在沒有任何實物參照的情況下,你們已經造出紙了,真乃天工也!”
他翻弄着脆了吧唧的紙,渣子不停掉落,碎片一塊塊裂開,臉上還是帶着笑容說道:“紙就是這樣的,隻是不夠堅韌而已。我不會催促,你們也不要着急,繼續努力,慢慢摸索,一定能造出合用的紙張。”
“小臣明白。”
工宰勃接過聶傷還回來的粗渣紙,又寶貝似的塞進懷裏,面色鄭重的說道:“小臣也相信,在國主的指點下我們一定能造出紙來。這是世間第一張紙,意義重大,我要留下來,供奉在工神共工面前,讓後世百工參拜。”
“共工!共工是工神?”
聶傷很是吃了一驚。
共工不是水神嗎,怎麽成了工匠之神了?
這個時代神靈衆多,聶傷出身偏遠北方,不知道很正常,工宰勃也不感到意外,解釋道:“傳說,共工乃炎帝時期的一位大工匠,他技藝高超,制造了很多器具,爲世人所稱贊,被炎帝封爲‘共工’。”
“共,大也,工,工匠也。自此之後,共工一職便沿襲了下來,曆代工匠之首,都稱爲共工。而首位共工,聽說追随炎帝一起升天成神靈,是爲‘工神’。”
聶傷聽完,陷入了沉思。
……
兩位百工走了,接下來是一個又一個屬臣和貴人,需要處理的事情繁雜不堪,最多最麻煩的還是戰利的分配問題,以及移民之事。
按照聶傷和衆屬臣商議的結果,願意移民的,不但能分到更大、更肥沃的土地,戰利分配也更多。可是國民們還有疑慮,都在猶豫觀望。
汶北那塊地方雖然土地肥沃,但畢竟是荒地,還要開墾、熟土,至少要兩年的時間才能達到國内的田地的産量。
最關鍵的是,那裏不安全!
鬥耆國人在四面環山的老窩呆習慣了,想到敵軍一來,一家人就要慌慌張張的卷起細軟跑路,便不想過去了。
汶北無險可守,一打仗,此地國民隻能躲進壁壘。哪怕人和财物能及時退入城中,外面的房舍田地卻帶不走,肯定會毀于一旦,一年的辛苦耕種就付諸東流了。
還是老窩裏安全,再多的敵軍攻過來,都隻能在關口處交戰,國内不會遭受絲毫戰火。
所以,移民是一種冒險,到底要不要冒險,各家各戶現在都在爲此商議、争吵。
爲了安全起見,各個家族都派出代表來見國主,打問移民的詳細情況,向聶傷提出己方的訴求,各種要求,反正都是要占便宜不吃虧的。
聶傷耐着性子向來人反複解釋,向他們做出保證,軍隊會盡全力守衛新領地,絕不讓移民的利益受損。
官府還制定了一些鼓勵移民的政策。
汶北之地,三年免助,就是免稅。
每戶賜奴隸一名,或者等價财物。
官府免費提供耕種工具和種子,還向移民租借牲畜和口糧,所借牲畜和口糧,三年之内還清即可。
這些政策需充沛的财力支持,幸好鬥耆國剛搶了宿國積累百年的财富,正富得流油,完全可以負擔的起。
聶傷又派出屬臣到每一個村子宣傳移民汶北的好處,讓所有國民都清楚官府的移民政策。
同時,新封的心腹們還有女秧的黃菰邑都表示願意響應國主号召移民。
聶傷挑了一半奴隸出身的領主到汶北,黃菰邑因爲對女秧的意義十分重要,不可能全部遷走,所以隻要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在這兩批人的帶頭表率下,其他國民的态度終于松動了。
最先表示要移民的是新釋的奴隸。
征宿之戰極爲艱苦。前線要作戰,後方要守衛,辎重要運輸,需要大量的人力來維持,幾乎把鬥耆國的戰争潛力壓榨幹淨。爲此,不得不大量征召奴隸入伍。
以前作戰時,也有奴隸參戰,但是數量不多,大都是貴族的親信奴隸,還有一些幹雜活的奴隸。
而這次,鬥耆國卻征了五百多奴隸在各處效力,辎重隊伍裏最多,還有一些身強體壯的被充做戰兵。
這些人爲戰鬥勝利出了很大的力,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辎兵也得上戰場,數次戰鬥下來,奴隸也折損了一百多人。
聶傷一回國,首先在所有貴人面前肯定了奴隸的功績,然後便宣布赦這四百多奴隸爲國民。
這下激起了所有家族的不滿,這些人可是各家的私産,你國主也無權動别人的财産,憑什麽你來釋放我家的奴隸?
聶傷早就知道他們的反應,立刻解釋:有功必賞是軍隊的鐵律,即便是奴隸,也必須賞賜,而賞賜給奴隸的,是自由!
不過各家也不要太激動,因爲我不會白動你們的财産,願用兩個新奴,或者等量的财物換取這些奴隸的自由。
家族的憤怒立刻就平息了,當場就答應了下來。
他們不得不答應。
這位國主太強勢了,和他對抗不會有好果子吃。而且有了國主的支持,這些奴隸其實已經脫離他們的掌控了,都起了異心,強留在家裏反而是禍患。與其這樣,還不如順水推舟釋了衆奴。
雖說老奴隸的作用不是新奴隸能比的,貴人們用着不太順手,但畢竟是兩倍數量,算下來也其實不虧。
這樣一來,釋奴之舉得以順利實施,四百多奴隸獲得了自由身,各家族的也無怨言。
看起來唯一損失的一方就是國主聶傷了,他爲此付出的奴隸和财物,全是自己的财産。
一些屬臣對此很有意見,屢次向聶傷進谏:損主幹而強枝葉,其無折乎!
聶傷對這些忠心的屬臣耐心解釋:國民皆吾民,何損之有?
總之,新釋放的這批奴隸感激國主的開釋之恩,全部都來官府報到,表示要遷移到汶北去。
對新釋奴隸的舉動,聶傷心中甚慰,這些新國民以後就是支持自己的鐵杆粉絲。
接着表示要移民的,是國中的平民、窮人。
這些人大都依附于各大家族,屬于被剝削者,但反抗意識并不強。
因爲給大家族做工,雖然收獲比自己種田也低,但是抗風險能力強,收獲更穩定,相當于捧了大家族的鐵飯碗。再加上有奴隸保底,他們的最差也不至于餓死。
而能維持下去的自耕農,其實都是中小地主,家中有好幾個奴隸,這樣才能保證生活水平超過依附平民。否則的話,還不如給家族打工呢。
既然平民們都活的挺好,爲什麽還要移民呢?當然是因爲利益!
從官府的宣傳看來,到了新領地,他們的日子應該能比現在過得好。更多的則是眼睛小,看到官府給移民分配奴隸和工具,就爲占這點便宜,足夠他們來一趟了。
大不了待三年再跑回來嘛,帶着分到的奴隸、工具跑回來,反正官府也沒說不能跑回來。
總之,去新領地冒險搏一把,對平民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
按說這些平民早就該站出來了,之所以落到新釋奴隸後面,是因爲他們受到了各個家族的阻撓。
依附家族的平民,是各家族的技術工和基層管理者,粗活累活才由奴隸做。讓他們走了,是個很大的損失。
但是平民是自由的國民,家族無權控制。對于這些人,聶傷就不客氣了,直接命令各家放人。各個家族理虧,又不敢引起平民的憤怒,隻能不情願的放行。
平民們都是拖家帶口的,一下就遷走了近一千人。
第三波願意移民的,是一些小家族,還有大家族中的不得勢的偏支。
老窩裏的大家族實力穩固,小家族經常被欺負,想要翻身的可能性很小。于是,幾個有抱負的小家族便決然動身,放棄了原來的土地,整族遷走,準備在汶北的荒野上打開一片新天地。
大家族中的偏支更是如此,在家族中被主支打壓。說是貴人,其實連平民都不如,被主支當奴隸一樣使喚,很多偏支家戶日子過的很凄慘。
在國主和官府的支持下,這些人也勇敢的走了出來,要到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再也不受主支的窩囊氣。
祝肱、祝徕兄弟倆也表示要去汶北,聶傷答應了他們。祝髦老了,不願意再在野外折騰,留在了國内。
值得一提的是,剛被鬥耆國接收的鑄國難民卻大都不願意移民,他們已經受過一次傷害了,現在隻想求個安穩,願意留在國内。
鑄人正好補上了遷走平民的空缺,各個家族也對這些人口磨刀霍霍。
以大家族的财力物力組織力,隻要條件開的稍好一些,相信很多鑄國難民會心甘情願的給他們做工。
聶傷支出太大,無力和家族們競争,加之也想平息他們的怨氣,隻能任他們去。希望将來生産技術提高了,能提升自耕農的生活水平,讓他們永遠脫離大家族的控制。
前前後後,總共有三千多國民願意移民,占了全體國民的六分之一,再加上随行奴隸,差不多能鎮定汶北了。
聶傷對此非常滿意,爲了國内的穩定,不再批準移民。
移民之事占據了聶傷的絕大部分精力,好不容易說動了足夠的移民,又要爲戰利分配,封地的劃分而忙碌。
特别是自己的心腹們,他們丢了領地,不能光分給土地,還要分給民戶才行。而國内空出來的土地,也要重新劃分,不過大部分都被聶傷吃下了。
一直忙碌到月底,才把這些事情大概處理完。
此乃後話。
卻說聶傷送走了工宰勃,又接見了一些貴人,忙到午食時分,剛想宣布休息一下,門口值日官又禀道:“候婦求見!”
“這個場合,她來做什麽?”
聶傷揉了揉眉心,打發走了鄖丁,吩咐道:“候婦要來,不用禀報。請候婦進來。”
門一開,就見女秧穿着一身端莊的黑底紅邊的饕餮紋禮服走了進來,小步踱了過來,恭謹的施禮道:“鬥耆國學堂,堂主秧,要向國主請示學堂籌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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