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婆指着陶罐,牽強笑道:“我把此罐送給祭所巫師查看,大史打開一看,頓時暴怒,說我要害死他們祭所所有人。呵呵。”
聶傷大概明白了,問道:“是因爲此物有劇毒嗎?”
葵婆點頭道:“不但有劇毒,還會傳播毒疫,非常危險!”
“毒疫?”
聶傷一驚,瘟疫可不是鬧着玩的,急忙問道:“它到底是什麽?”
葵婆看着陽光照射下的陶罐,說道:“大史言,此物名‘蜮’,奇蟲也,乃溺死水中的冤魂所化。常伏于水邊,人旦經過,便用口中毒沙射人,哪怕被射中影子,也會緻人生病。”
“沙,射人,影子?”
聶傷聽的耳熟,略一回憶,一下就想起來了,“是含沙射影!原來是這個‘蜮’呀!史書上有記載,本以爲是古人杜撰,沒想到真有此物。”
葵婆繼續說道:“不過,那些隻是平常之蜮。這隻蜮卻不一般,它是被蜃龍使用自身毒液侵染過的‘毒蜮’,毒性異常猛烈。經過擅長毒物的巫師檢測,此蜮之毒,觸之即死,射出的毒沙還會散發毒氣,嗅之皆死!”
“開罐之時,衆巫皆在圍觀,若此蜮忽然射出毒沙,怕是祭所衆人都已被毒死了!呵呵,也是我疏忽了。”
葵婆舉手擦了下額頭,緩緩解說道:“大史還有言,蜮所射之毒沙,因爲地域而異,毒性也各不相同,環境越是污濁,生長之蜮就越毒。”
說到這,她露出了笑容,蹲到陶罐邊上說道:“他這番話倒是提醒了我。”
“爲此,我詢問了很多宿國人,加上之前查過的蜃龍祭所的記載,又經過研究測試,終于弄清楚了這‘蜮’是什麽東西。”
聶傷也好奇問道:“是什麽?”
“哈哈哈哈。”
葵婆大笑一聲,盯着陶罐道:“它就是一種蟲子,普普通通的蟲子而已!”
看到聶傷一臉疑惑,她搖頭笑道:“我是巫醫,大史是祝。他主管記錄,知識淵博,我不能比。但是論起探究生命本質,他不如我。”
聶傷靜靜聽着,就聽葵婆得意的解釋:“蜮原本隻是一種普通蟲子而已,它們有一種自衛手段,就是含沙射水,用以驅趕獵食者。”
“大多數的蜮,都隻是無害的蟲子,隻會噴水噴沙。但是,生活在惡劣水質中的蜮,特别是有毒物的水中,它們會吞下有毒之物用以攻擊,才有了害人之名,稱爲‘毒蜮’。至于射中影子而得病,呵呵,那是定然是訛傳。”
“毒蜮所射之毒,一部分是草木蛇蟲,污穢腥臭之毒,還有一部分其實是——蟲卵!”
“蟲卵?”
聶傷想起了蜮腮下包囊裏蠕動的小黑點,恍然大悟,道:“蟲卵附到人身上,孵出害蟲,便會使人生病,還會傳播毒疫。是這樣吧?”
“嗯。”
葵婆點點頭,又道:“其技類似痋蠱之術。世間有飼痋養蠱之人,能以蟲豸害人或救人,還能以此術現各種神奇之能。”
聶傷問道:“痋和蠱不是同一種巫術嗎?”
“不是。痋是以自身飼蟲,蠱是用外物養蟲。”
“痋者馭蟲由心,使蟲如使臂,念頭一動,就能在無聲無息間施放巫術,讓人防不勝防。缺點嘛,不用多說你也能想象的出,常年遭受萬蟲噬身的痛苦,以緻所有痋者,都瘋瘋癫癫,神智失常。”
“還有一緻命弱點,痋者所飼之蟲,隻能是同一種蟲類,最多也就兩三種相類之蟲。威力雖大,卻效果單一,很容易被其他巫師針對而破解。”
“蠱師就沒有這兩種缺點,所以,世間痋者幾近絕迹,而蠱術卻日漸壯大,各種奇詭蠱術層出不窮,知名蠱師也越來越多。”
“因痋蠱之術起源于九夷部落,所以如今習蠱術者,多以蠻夷爲主。那些變形的蜃龍使,能飼蜮在喉,突起襲人,應該也是一種痋術。”
聶傷猛然想起了嫫母給自己喝的食瘴痋,忙問道:“嫫……那秀女也會制食瘴痋,難道她也是痋者?”
葵婆不屑道:“她算什麽痋者?不過是用痋者身上培養的蟲子配制而已。世間有很多異蟲,本不是自然所生,是由痋者身體孳生的,再傳播到各處,有識者便會捉來使用。”
“如今蠱師所用的蟲,絕大部分都是痋者培育出來的。還有一些狠毒的蠱師,會用巫術惑人神智,再用此人身體養蟲,人爲造出痋者來,以獲取特殊異蟲。”
葵婆擡頭看了眼太陽,繼續說道:“蜃龍使以自身之毒和不知名蟲卵,培育出了此種劇毒蜮,可見此蟲适應性之強。這讓我忽然想到,蜮蟲其實可以用來做很多事情,比如……”
她正說着,陶罐裏響起了一聲水花濺起的聲音,喜道:“我果然沒猜錯,它喜陽喜光!”
隻見葵婆小心翼翼的把臉靠近罐口,聚精會神的看了一會,臉上笑容更濃了,招手叫聶傷道:“你也來看看。”
聶傷先前看的時候沒啥感覺,聽到蜮蟲會射毒之後,心中惴惴不想過去,對葵婆道:“小心被它傷到,我們倆現在可都沒有真龍血在身。”
葵婆微笑道:“不妨事,過來看,我還能害你不成。”
聶傷隻好走了過來,跨近一步,把頭伸過去,高高向下一看,原先清澈的水已經變成的渾濁,裏面漂浮滿了遊動的黑點。而那毒蜮的樣子也發生了變化,它身上豎立的剛毛變軟了,腮下的包囊也不見了。
“它把毒卵吐出來了?”聶傷驚訝的問道。
葵婆笑着捧起陶罐,迎着陽光道:“此蜮從蜃龍使喉中取出後,已經奄奄一息了,所以才沒有射毒,又或者有其他原因。後來我發現,将之置于陽光之下,它就會恢複一些活力。呵呵,沒想曬了曬太陽,它竟然徹底活了,還把毒物都吐出了來。”
“噗!”
她正看着罐裏,那毒蜮突然射出了一口水!
葵婆毫無反應,眼看就要被噴到臉上,聶傷一下把她拉開。那水柱擦臉而過,飛出了兩三丈遠,落在地上變成了一灘水漬。
“好險!”
聶傷急忙奪過葵婆手中木塞把罐口牢牢塞住,忙看葵婆,被驚得臉色煞白。
“你怎麽樣?”
他把陶罐也接了過來,用力按住木塞問道。
“沒、沒事……應該沒事!”
葵婆在臉上摸了摸,又走到水漬處,抽着鼻子聞了聞,放松的笑道:“隻是水而已。或許有毒,但還不至于毒死人。”
“它爲什麽會突然射人呢?”
葵婆走了過來,又從聶傷手中搶過陶罐,放到地上,再次打開木塞,小心的看去。
聶傷見她還要作死,又勸不住,隻好守在一旁,随時準備拉開她。
這次毒蜮沒有再射水,葵婆試着探了好幾下頭,終于又被射了一次,還是被聶傷拉着躲過去了。
她疑惑不解,嘴裏自語着:“什麽原因讓它會射人呢?”
準備再次探頭時,聶傷拉住了她,笑道:“不用再冒險了,我知道原因了。”
他指着地上的影子道:“是影子!你的影子一蓋到它,它就會射水。”
“影子?”
葵婆一愕,急忙試了一下,果如聶傷所言,不解道:“難道它敵視人的影子?有些巫師認爲,人的影子裏有部分靈魂,我一直不認同,難道真的如此?”
“哈哈哈哈。”
聶傷見葵婆呆楞模樣,不禁大笑起來:“是你擋住它曬太陽了!哈哈,還影子有靈魂,笑死人了。”
“呃!”
葵婆這才反應過來,尴尬無比,抱起陶罐道:“我去給它換罐清水。”說着就急匆匆就走,
“哈哈哈哈!”
聶傷大笑不止,見把她羞跑了,忙追問一句:“那螺殼鼓呢?”
“大史不确定,要等見到實物再說。”
葵婆頭也沒回的說了一句,回到屋裏把門關上了。
“影子裏有靈魂,哈哈哈,好久沒笑的這麽開心過了。”
聶傷揉了揉笑疼的肚子,自語道:“沒想到含沙射影确有其事,不過不是射影子,而是因爲人的影子擋住了曬太陽的蜮,才會被射。”
……
長長的隊伍往北方迤逦而行,車超載,馬負重,人扛木,走的異常緩慢。
聶傷的戎車上也堆滿了東西。他坐在一個柳條筐上,聽着屁-股底下的雞鴨叫聲,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這支軍隊,怎麽好似魔獸争霸裏的獸人軍團一樣,升級了掠奪技能。
“獸人也不會搶廢品呀!”
他看着隊伍裏運載的各種無用之物,不禁失笑。
回頭看向不遠處的宿城,宿伯淖正和一大群貴人站在城頭,一動不動的看着這裏,荒草孤城,瑟瑟秋風,構成了一副意境凄涼的圖畫。
“宿國已經完了,你們再堅持也逃不過滅亡的命運。”
聶傷心情舒爽的靠在一塊門闆上,望着西邊水波粼粼的大澤,開懷笑道:“從此,西邊之路暢通,再無礙腳之人!”
“哞嗷!”
前方象群嘶鳴,十幾頭大象組成的大家庭也混在人群之中,不論大象小象,身後都拖着木頭。
聶傷見象群似乎情緒躁動,象夫在盡力安撫,忙驅車過去查看,心憂道:“象群失控就麻煩大了!”
自從守城之戰象兵立下大功之後,他對戰象的态度發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轉彎。這兵種就是重型坦克,弱點多,但是在合适的場合簡直無往不利,于是決定大建象兵。
至于以後天氣變冷,大象逐漸在北方消失的擔憂……那是幾百上千年後的事情了,先顧着眼前再說吧。
他不敢靠的太近,隻在隊伍後面詢問一個象邑的村民,爲何如此。
村民不在意的說道:“象群離開了熟悉的地盤,有些緊張。大象還好,小象戀家,賴着不走,鬧的得象群亂了。國主放心,很快就能安靜下來,我們象邑之人還對付不了幾隻小象嗎?”
聶傷見最小的一頭隻有肥豬那麽大的幼象身後也拖着一小根木頭,不禁皺眉罵道:“怪不得小象會鬧,這麽小能拖什麽東西?難道缺這點運力嗎,虐待如此小的幼象?快說,哪個給它綁上的!”
他對虐待幼象的行爲很是憤怒。
大象繁殖率低,生長緩慢,要十幾年才能使用,損失了很難補充,每一頭馴化的大象都很寶貴。
“不是,不是!”
村民忙擺手解釋道:“國主有所不知,大象要從小役使,養成服從習慣。那幼象也是如此,木頭很輕,累不到它的。”
“哦?這樣啊。”
聶傷的無知讓自己出了次醜,臉上有些發燙,急忙轉移話題,指着另外四頭不合群的大象問道:“這幾頭外來之象可還溫順?”
他說的那四頭大象個個帶傷,還有兩頭走路一瘸一拐的,和前面的象群隔了老遠。都單獨走着,也沒有拖木頭。卻是鬥耆國接收三國聯軍的受傷戰象。
話說聯軍撤走後,留下了這六頭傷勢嚴重的戰象,聯軍見救不活又帶不走,便要殺了吃肉。
聶傷正缺大象呢,聞訊急忙把它們高價買了下來,并命象邑之人去照顧它們。
在象邑之人和醫所的努力下,他們終于搶救回來了其中的四頭,雖然這四頭戰象傷勢還很嚴重,但是走路都沒問題。沒有了原來的象夫,外來大象對陌生人的敵意很強,所幸象邑之人世代馴象,很快就控制住了它們。
這次回國,整個象邑被整體搬遷走了,一些人想留下來,聶傷堅決不允許,強制将所有人都帶走。隻要是技術人員,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聽了象夫們的意見,聶傷準備在大汶河北岸選一塊适合大象生活的開闊地重建象邑,大力繁育大象,訓練象兵。
随同搬遷的還有須獺一夥野民。這幫家夥和聶傷共同經曆過小島冒險,還喝了聶傷的‘神血’之後,都已經把自己當成了聶傷的附庸。不論身體還是精神,他們都屬于偉大的神眷之人——鬥耆國國主聶傷!
總之是忠心爆棚了,當然要跟着聶傷走。
他們不但搬走了自己的家人,還到處遊說居住在大澤邊上的野民,藏在大澤裏的野民、水賊,宣揚自己國主的威名。
這些人聽到了聶傷把蜃龍都打跑了,簡直視之如神靈,一窩蜂跑來投奔。一算人數,居然湊了一千多人,全是帶着船來的。
聶傷大喜,這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組建一支龐大的水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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