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宿軍陣列後面走出來的巨獸,是十二頭戰象!
每一頭都有一丈多高,皮糙如枯樹,獠牙似巨刃,四腿像房柱,城牆一般的身子被塗成血紅色,渾身煞氣翻騰。
血紅戰象的身上披着拖到地面的厚重麻布,麻布上綴着一塊塊犀皮。胸部挂着一整塊犀皮,頭面部位也用犀皮覆蓋着,隻露出眼睛和口鼻,犀皮上還釘着銅片,一直延伸到象鼻尖端。
巨蟒一般的象鼻上,裝飾着紅色絲綢。長長的象牙根部,套着好幾截青銅護套,将大半牙齒保護住。
大象背上架着一個方形木簍,木簍周邊插滿了長短武器,其中載着三個重甲武士,正前方是禦象人,還有一個擲矛兵和一名弓箭手。
在禦象人的喝呼下,十二頭大象緩緩穿過宿軍人群,來到陣前,整整齊齊的排成一排。
……
鬥耆軍陣中,聶傷看着對面的駭人戰象,卻是面色平靜。作爲經常交手的鄰居,鬥耆國人早就知道宿國人有戰象了,一點也不吃驚。
他對革叔道:“宿國人有這種威力巨大的戰獸,爲何不早用,非要等到軍隊快要崩潰才亮出來?”
革叔道:“估計是宿軍主力走的太急,戰象落在了後面才趕到吧,它們上下船可不容易。”
聶傷驚異道:“宿國之舟竟可載如此巨物?”
革叔點頭道:“宿國有巨方舟,既穩又大,可以載象,就是太笨重太慢了。”
“如此說來,宿國除了犀皮,造船匠人也是極寶貴的資源呀!”
聶傷心中暗暗記下此事,又道:“據宿國俘虜說,宿伯淖攜十八頭戰象出征,眼前卻隻有十二頭,應該有六頭戰象折損在征鑄戰鬥中了。”
“我看此巨獸異常威武,攻城野戰皆有大用,吾甚愛之。如果可能,必生獲之,我鬥耆國也建一戰象軍。”
革叔聽了,不禁搖頭苦笑:“國主有所不知,此巨獸食量驚人又挑食,還易生病,又難馴服調教,生長繁育也慢,實不是好牲畜。飼養一頭戰象,還不如飼養十匹二十匹戰馬合算。”
“……這樣啊。”
聶傷無語了,自己果然是外行人。
仔細想想也是,在中原地區飼養大象絕對不是一項正确的選擇。革叔所說的那些就不提了,最重要的是氣候會發生變化。
商之後,華夏大陸的氣候變的越來越寒冷幹燥,環境漸漸不适宜大象生存了。在這種趨勢下,與其養殖大象這種沒有未來的動物,還不如多養一些戰馬呢。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聶傷果斷絕了建象兵的念頭,使勁一擺手,笑道:“那就幹掉這些笨獸,我軍今晚吃象肉!”
“嘿嘿嘿。”仲柏撚着胡子湊趣道:“聽說象鼻烹制好了,異常美味。下臣厚顔,請國主賜三斤象鼻與我。”
“哈哈哈,給你一整條!”
聶傷大笑,見宿軍開始動了,臉色沉了下來,對革叔道:“司戎,準備好了嗎?”
革叔也神情嚴肅起來,拱手道:“國主放心,我軍已按國主吩咐準備的萬無一失,絕不會有一絲疏漏。”
“好!”聶傷神情一厲,緊盯着對面的大象,冷冷道:“我不想吃象肉,可既然你們來了,那我就不得不嘗嘗象拔的味道了!”
……
“咚咚咚咚……”
第三通鼓!
鼍鼓聲在宿軍陣中突然響起,一直安靜的戰象受驚,一起揚鼻昂首嘶吼起來。禦象人急忙撫摸大象顱頂和耳朵,還拿起水果放到大象嘴邊,大聲叫喊着安撫它們。
十二頭大象果不愧是受過訓練的戰象,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伸過鼻子卷起禦象人給的食物,放到嘴裏悠閑的嚼着。
“進!”
一個大嗓門的軍官發出了号令,禦象人用腳一踢戰象,戰象們蒲扇耳朵一扇,緩緩挪動腳步往前移動。其後的宿軍徒卒和戰象保持着安全距離,小心的跟在後面。
這次進攻,宿軍全軍壓上,宿伯淖的戰車也跟在大部隊後面,一個後備軍都沒有留,他們孤注一擲了。
宿軍依舊分成了三陣,分别進攻鬥耆軍三面,左右陣各配兩頭戰象,中路八頭。
每一個士兵都背了一捆木柴,兩千多捆柴,足以填出大段通道了!
“哞嗷!”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戰象看到了前方的人類手持武器,頓時産生了敵意,都高聲嘶叫起來。它們想要加快腳步,卻被禦象人控制着,依舊小步慢走。
進到五十步之内時,一千宿軍快速奔跑起來,超越象群,先一步趕到壕溝邊,将背上的木柴扔進溝内,擴寬加固了通道。
他們沒有越過壕溝,隻站在通道兩側,等着象群過來。
戰象們走到溝邊,沒有立刻走上通道,而是在禦象人的操控下,小心翼翼的把腳踩在木柴堆上試了一下。木柴堆雖然深深的陷下去了兩尺多深,但是支撐大象過去沒問題。
禦象人長出身子,趴在木簍邊上觀察了一下,便放心的讓大象走了上去,幾下便邁到了對岸。
八頭戰象都順利通過了第一道壕溝,頭上一根箭都沒有落下,鬥耆軍也知道箭矢對付不了重甲戰象,省下-體力和箭矢。
等到戰象都走了過去,它們身後的徒卒也迅速過了通道,都扛着木柴從戰象身邊快步跑過。
之前投柴的一千宿軍卻沒有跟上去,往回撤了十幾步,都擁在宿伯淖的戰車旁,作爲後陣。
抗柴的一千多宿軍來到第二道壕溝邊,把木柴紛紛投了進去。原本狹窄的通道,立刻拓寬了五六倍!
這個時候,宿軍完全可以發起進攻了,就算不依靠戰象,他們也有絕對的數量優勢攻破鬥耆軍的鹿柴。
可是他們被之前的戰車突襲吓壞了,都不敢攻擊鹿柴。
爲了避免再被戰車碾壓,宿軍把四頭戰象分别堵在狹長區域兩頭,又在戰象後面列了兩個百人的長矛陣,然後都在壕邊等待戰象打頭陣。
因爲還要過一道壕溝,戰象不敢沖擊,隻能緩步行走。溝邊的宿軍士兵耐心的等待着,同時目光警惕的觀察着鬥耆軍陣地裏的動靜。
他們忽然發現,壕溝邊上的鹿柴更加密集了。之前隻是一根根埋在土裏的尖木樁,現在木樁中卻堆積了很多木柴,把鹿柴填的滿滿的,變成了一道籬牆的模樣。
這樣的鹿柴雖然更難逾越,但也不利于其後的鬥耆國士兵防禦。站在籬牆後面,看也看不清,長矛也捅不出去,你還怎麽防守?光靠一道籬牆有個鳥用,進攻方對付籬牆的辦法多的是!
“一定是鬥耆國人看到戰象後,都被吓傻了,所以才用了犯下了這個愚蠢的錯誤。”
聰明一點的宿國士兵都這樣猜測,再聰明一點的軍官卻想的更遠了。
“他們見防不住戰象,便放棄了城外陣地,肯定準備退到城内防守。”
“哼哼,以爲靠着城牆就能守的住嗎?待會讓你們見識一下戰象是怎麽破城的!”
宿軍軍士看到被亂柴填滿的鹿柴,士氣漸漸漲了起來。
鬥耆國人拿我們的戰象沒有一點辦法!
“咔嚓嚓!”
“嘩嘩!”
“嘶拉嘶拉……”
戰象們走到壕邊,再一次輕松的越過壕溝,來到鹿柴前面。開始用長牙和鼻子撩柴,用大腦袋和身體往鹿柴裏拱。就像推土機一樣好用,很快就把鹿柴拆破了一小半。破口處隐約可見鹿柴後面的鬥耆國士兵在驚慌亂竄。
壕邊宿軍見狀,都歡呼起來,還沒有得到軍官的命令,就一起湧到鹿柴邊,和大象一起拆鹿柴,一個比一個拆的歡。
“嗚……”
鹿柴後面,突然又響起了令人心驚的進攻号角聲。宿軍聞之,心肝都是一顫,急忙停下手中的活,伸長脖子往兩翼望去。
堵在兩翼的長矛陣更是緊張的要死,哪怕躲在兩頭大象後面,他們還是沒有一點安全感。
大象面對戰車的沖擊也頂不住吧?面前的兩頭象,唯一能做的就是擋在路上,用血肉和骨頭卡住戰車的車輪!
全體宿軍都在号角聲響起後,繃緊全身肌肉等待着從鬥耆軍陣地狂奔而來的重甲戰車。就連大象也停止了拆牆,莫名其妙的用鼻子向上探着,想讓禦象人告訴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是,等了許久,還不見高高懸着的吊橋放下,對面營地裏也沒有車輪和馬蹄奔鳴的聲音。
“鬥耆國人到底又施什麽詭計?”
越是搞不清情況,宿國人就越擔心,與其這樣吊着人心,還不如直接面對戰車沖擊呢。
在所有宿國士兵的焦急等待中,終于,鬥耆國陣地上有了動靜。幾股煙霧升了起來,越來越濃,逐漸又變淡。
“不是戰車騰起的煙塵,是點火的煙。”
“鬥耆國人點火做什麽?”
一些聰明的宿軍士卒心中猛地一突,眼睛不由的看向身前的鹿柴,頓時豆大的汗珠滾落下臉龐。
“火、火……他們要……放火!”
這些宿軍士兵臉上的懼意變成了巨大的恐怖,同時大叫起來:“快跑啊!鬥耆國人要放火了!”
嘴裏叫着,撒腿就跑。
其他徒卒們還在發呆時,鹿柴轟地一下燃燒了起來,他們終于反應過來,一起扭頭奔逃,沒命的往通道處奔去。
人類逃跑方便多了,一群龐大的大象可就慘了。它們正陷在鹿柴之中,不能轉身,也不能立刻退出來。那火極是古怪,一下就燃了起來,戰象們瞬間就被火焰包圍了。
八頭戰象瘋了,在火光中拼命扭動身子,人立起來嘶鳴,身上的木簍傾斜滑落,連帶三個象兵一起摔到地上。
大象們不顧身體會被尖木樁劃傷,全力掙脫出來。有的往後倒退,又的不看道路,盲目的前沖,結果有五頭直接滾落到壕溝裏,隻有三頭從木柴通道逃了回去。
那三頭戰象不受控制的狂奔起來,或者幹脆就是被禦象人故意操控着。長鼻子和長牙左右一擺,便把擋路的人類掃到一邊。有沒被掃到的,幹脆撞倒了,再一腳踩成肉泥。
它們很快便沖開人群來到了壕溝通道處,沒有一絲減速,直接踩到了木柴堆上。
奔速太快,腳下一陷,兩頭戰象失去了平衡,晃了兩晃,咕噜噜翻到壕溝裏。四腳朝天亂蹬着,怎麽起不來。身上的象兵被壓在下面,當場死了五個,隻剩一個禦象人露出半個身子慘叫着。
隻有一頭戰象僥幸通過了木柴通道,彙合了堵路的四頭戰象,一同踐踏着人群,直往第一道壕溝亡命奔逃。
……
“哈哈哈,這魚膏油真是好用,國主,你怎麽知道宿國人吃的魚膏油能用來放火?”仲柏看着前方的大火哈哈大笑,并且及時的湊上來拍聶傷馬屁。
聶傷微笑道:“宿國人不僅吃魚膏油,還用魚膏油點燈照明,既然能點燈,自然也能放火。”
話說聶傷發現宿國人普遍使用一種魚膏油做燈油,幾乎每家每戶都儲存了不少,便做出了指示,命手下之人把全城的魚膏油都收集起來,整整收了幾百斤。
剛才在宿國人準備第三次進攻時,他們便把幹柴堆積到了鹿柴上,又在宿軍攻擊鹿柴時把魚膏油潑在鹿柴上點燃,使火勢猛烈如爆。
那魚油乃是宿人捕捉巨野澤中一種怪魚所獲。
據說那怪魚隻生活在大澤深處,蜃龍休眠處周邊,食蜃龍神力而生。其數量甚多,體脂甚肥。其膏脂不但能做燈油,還是一種美味,宿人多捕之。
不過此魚隻有在秋末才肥,且一日即腐爛,無法保存,所以宿國人也不願濫捕。隻有在每年秋中月圓七日後,祭祀過蜃龍,才組織船隊深入大澤大規模捕捉。
捕到此魚後,便立刻在船上剝取膏脂,剩餘骨肉要全部抛回水中,不得帶上岸,否則會激怒蜃龍,遭受噩夢困擾。
得知宿國人有戰象之後,聶傷便想出了火攻之法,并用魚膏油做燃料,果然大獲成功。
“三通鼓了!”
聶傷抖擻精神,目光炯炯的看着身邊的衆将,大聲喝道:“全軍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