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葵婆醫所


老侯有三位正妻,女秧和小候的母親是第一任候婦,芹夫人是第二任。如今,兩個候婦都死了,隻剩下一個不得寵的夫人活着,便是蘆夫人。

這蘆夫人的出身和其他兩位很不同。

話說十幾年前,老侯在山中狩獵,發現一位少女赤果着在山石清溪中漫步。

老侯見其生的明麗動人,不像野人蠻夷之女,不由情動,駐車詢問。少女自稱遺忘了所有過往,也不記得自己是誰。

老侯邀其同車,回己國同享魚~水~之歡,少女搖首不從,言隻喜在山野中遊蕩。

老侯再三相請,少女堅拒之,遂欲強擄,女惶然而逃。

老侯縱兵捕之于蘆中,強攜上車,載回家裏做了夫人,并稱之爲蘆。

因爲這蘆夫人的來曆太過詭異,國中皆傳此女可能是山精妖怪之屬。特别是兩位夫人,對她異常排斥,貴人們也都對老侯表達了忌憚之意。

老侯雖然相信蘆夫人,但還是頂不住衆人的猜忌壓力,便請祭所巫祝來探查。

那時的祭所還是以嫫母爲首,衆巫祝用各自巫術偵測,都沒發現任何異常,隻看到蘆夫人頭上有舊傷,猜測是顱上受傷而失憶。

視其身體言行,應該也出身貴人之家,可能是那個方國的貴女受傷走失了。

巫祝們确認無疑後,國中便再無質疑之言,蘆夫人從此便在鬥耆國生活了下來。

這位被老侯強擄來的山中少女,性格内向冷淡,從不争寵,不參與内部争鬥,也沒有孩子。她平日住在城外的林間精舍裏也不露面,所以一直沒有存在感。

聶傷掀起篡權政變時,就沒有考慮過她的因素。奪得權柄後,敬她身份,亦對她好生相待,并以子侄之禮拜訪過一次。

蘆夫人也一直很低調,從沒給新國主添過亂。

總之,這位蘆夫人是個人畜無害的女人,要不是離角提起她,聶傷幾乎忘了她的存在。

不過今天聽到她把貼身侍女許配給離角,讓聶傷突然想了起一件事來,這位蘆夫人的精舍,似乎和嫫母的竹屋距離不遠……

“是不是有點太巧了?”聶傷心中生疑。

轉念又想起自己隻見過一面的蘆夫人樣子,是個怯生生如小鹿一般的女人。雖然已經二十六七歲,卻如少女般清純呆萌,見到自己羞澀的話都不會說。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和嫫母這種氣質污濁的怪物有聯系?

“唉,最近壓力太大,神經敏感,老是覺得總有刁民想害朕,連一個柔弱的寡婦都懷疑。”

他用力搓了把臉,讓精神放松了一些,看着眼前樂的合不攏嘴的離角,一拳錘到他肩膀上,笑罵道:“你這鳥人,蘆夫人的侍女嫁給你,簡直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你還不滿意!”

離角捂着肩膀笑道:“她是鮮花,我是一個精美的花瓶,誰說花瓶裏隻能插一朵花?”

“好,花瓶,過來擺到這。”

聶傷拉他坐下,不再開玩笑,問葵婆道:“你回到家裏,家人對你還好吧?”

原來葵婆和藩丙都是馬嶺邑的,葵婆家族是統治村邑的大家族,藩丙家隻是一個負責編織籬牆、籮筐等竹木器物的百工小家族。

後來藩丙追随新國主立功得封,便脫離家族自立了。

當時聶傷還以爲藩丙和家族有隙,現在才知道他們的百工家族好不容易才有了屬于自己的封地,不能再和家族名下的公田攪合在一起。便趁機讓藩丙獨立出去,算是給家族留下了一窟。

而葵婆,原是家族中地位很高的巫醫,後來因爲與亵妖勾結,被祭所下令處死,家人都以爲她已經死了。

離開家族幾十年,知道她的人早就不剩幾個了,聶傷擔心她還能不能重新融入家族。

葵婆拉着自己的貴重衣服笑道:“一群小後生,敢不認他們的老祖母!”

離角也笑道:“傷,你不知道,葵婆到了馬嶺邑那天,全村人都來迎接她,都跪着稱她爲‘老祖宗’,連幾個老頭子都這樣叫。哈哈,太好笑了。”

“真的嗎?”聶傷也跟着笑了起來。

想想也是,葵婆這種傳奇人物,高明的巫醫,新國主的救命恩人,換做誰家都會像老祖宗一樣供着。

葵婆的精神狀态明顯好多了,在離角頭上拍了一巴掌,怒道:“小子,竟敢笑我?難道我不是他們的老祖宗嗎?秀女那養鬼害人的老太婆都能做北邑家的老祖宗,我一個救人的巫醫,怎麽不能做老祖宗?”

“能做,能做。”聶傷和離角急忙附和。

葵婆瞪了眼離角,對聶傷道:“傷,我已經收了離角做弟子,特來給你說一聲。”

“好事啊,葵婆,天底下你再也找不到離角這麽好的弟子了。”聶傷笑着說道,離角還是他推薦給葵婆的。

離角也得意的笑道:“傷,我現在已經可以配制出那種傷藥了,多虧了吾師的教導。”

葵婆在他頭上又是一下,斥道:“這小子雖然油滑,不過還算聰明,就是太好色,我不喜歡。”

離角抱着頭叫屈道:“哎呀,我隻是喜歡看而已,看看而已,男人看女人,能叫好色嗎?”

聶傷笑了笑,知道他們來找自己肯定有正事,耐心的聽着。

巫醫師徒鬧騰了一會,終于提起了來意,葵婆道:“傷,不,國主,我聽說你建了個教授神文的學堂,我們師徒也想入堂學習。”

“當然可以。”

聶傷道:“我通知過你們的,你們沒來,還以爲你們不想學呢。”

葵婆解釋道:“我們在配制藥物,誤了時間。還有,我受學堂的啓發,也想建一個醫所,再多收幾個弟子,專門給人治病,國主認爲如何?”

聶傷大喜,叫道:“好啊!這個想法非常好!不過,你們問過祭所了嗎?”

葵婆回來後,祭所便宣布承認她的巫師身份,接受她重新成爲祭所的一員。并授予乙大祭身份,地位僅在甲大祭大史之下。葵婆也同意了。

“切!”葵婆不屑的冷笑一聲,道:“幾十年前,他們就把我逐出祭所了,我和祭所那幫混蛋沒有任何關系!”

“想當年,他們誣陷我,追殺我,就是大史一夥年輕巫師動手抓住我,并在我身上綁石頭,把我投入枯井中的。”

“哼!他們這群無情無義的男人,當初追求我時,一個個小師妹小師妹的叫着,嘴上像抹了蜜,對我萬般好。殺我時也個個神情猙獰,視我爲惡鬼一般仇恨。我早就和他們恩斷義絕了!”

“那天我剛随你從溶血池出來,生怕祭所再反悔,所以才答應他們的。現在你已經坐穩了國主之位,我也沒必要再讨好他們了。”

“三天前,我就派離角到祭所說清楚了,我女葵和祭所再無任何關系!我不稀罕什麽祭所,我要建立自己的,醫所!”

她恨恨的說完,把頭扭到一邊喘粗氣。

聶傷安慰她:“離開就離開了,你不要這麽生氣,有我在,他們不會爲難你的。”

離角靠近聶傷,偷偷說道:“那大史和另外一個祭所的老頭子又來追求我師父,所以她才……”

“……”

聶傷聽傻了眼,半晌才反應過來,咳了一聲道:“好吧,葵婆,你所想的醫所正是我國急需的,我會全力支持你建醫所的。明天我就讓鄖丁去聯系你,我們盡快把醫所建起來。還有,你們師徒倆現在就去找女秧,她會安排你們進入學堂學習。”

“好,謝國主了。”葵婆正式的向他行躬身過禮。

“謝什麽,你是我聶傷的長輩,以後不要把我當國主看。”

聶傷笑着說道

在這個時空,他最信任、最親近的兩個人,就是眼前這師徒倆了。對了,還有一個眇老。

自他當上國主後,眇老不想麻煩他,一直和一幫賤奴們待在封地裏侍弄田地,再也沒來過侯城。

不隻是他,所有的賤奴也都沒有再來找過他這位國主,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現在的聶傷已經不是他們能随便見的了。

倒是鬥奴們常來找他。這幫人的氣性可不是自卑的賤奴能比,個個都是極度自信的家夥,都覺得自己對國主有用,所以經常在聶傷面前露臉。

自己居然忘記了眇老,聶傷深感自責。他現在的地位高了,接觸的優秀人才多了,對之前的賤奴同伴難免會忽視。

“葵婆,我有一個人推薦給你,是我做賤奴時的同伴。他也懂草藥術,傷病的賤奴全靠他才活了下來。你一定要收下他!”

葵婆對聶傷的賤奴經曆早已知曉,一聽就知道他推薦的肯定是親近之人,自然不會拒絕,道:“我正需要懂草藥術的人幫我,國中就我們兩個巫醫,可應付不了太多求醫之人。讓那人快點來吧。”

聶傷點點頭,又問道:“這些時日,守井族有沒有再聯系你?”

葵婆搖頭道:“沒有。他們要來也會先來見你。”

自政變那晚守井族人回到地底後,就再也沒了消息,聶傷還等着他們來取出售北邑牲畜的财物呢,卻一直沒等到人。

他沒時間去荒院,便讓一個鬥奴去見阿木。

誰想那阿木見到生人,社交恐懼症又犯了,在井裏藏頭露尾的不敢出來。那鬥奴看到井裏阿木的恐怖身影,也被吓壞了,尖叫一聲就逃,阿木也被對方的叫聲吓得逃回了水洞。

這兩個貨,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聯絡之責,一句話沒說,就被對方吓跑了。

聶傷聽了那鬥奴的彙報,惱火不已,隻好在百忙之中親自過去了一趟,結果沒有見到阿木。

又派人每日都來井口查看,還是沒再見過阿木,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回事,守井族的情況更不知道了。

三人又随意聊了一會,葵婆師徒見聶傷忙碌,不再打擾他,很快就離去了。

夜已深了,他總算可以睡覺了,臨睡前,聶傷不禁想起了勿支麗水,有些擔心守井族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可惜他現在抽不出身來下地一趟,而且也沒有了嫫母的食瘴痋,更無法進入地底了,隻能幹等守井人的消息。

……

第二天一早,聶傷早早起身,先鍛煉了半個時辰,待洗漱完畢,吃完早飯後,家臣們才來點卯。

候主領的細務都有家宰鄖丁安排,聶傷沒有多操心,随便說了兩句,打發走了家臣。又等了一會,太陽都多高了,國臣們才姗姗來遲。

老家夥們都悠閑慣了,以前一年也沒有幾樁事做,這些日子卻連續被聶傷召見,不停的商議國事。早上還摟着孫女輩的女奴睡覺呢,就被國主的使者叫醒,他們的老骨頭都有些受不了了。

聶傷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着國臣們到齊了,又忍耐着他們的無精打采、呵欠連天,強堆起笑容和他們寒暄,心中大罵不已:“你們這群老東西,要是沒精力操心國事,就把權力交給年輕人,偏偏握着權力不放手。一個個都要入土的鳥樣,哪裏像是能商議國事的人!”

等國臣們喝幾口酒,漸漸恢複了精神,聶傷才告知他們出征宿國之事。

别看老家夥們一副精力不濟的模樣,一聽到如此大事,眼神立刻都銳利起來,紛紛出口詢問:“國主爲何突然想起要攻打宿國?”

聶傷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鄖丁,胖子笑眯眯的往前挪了挪,對衆人詳細解釋起了出兵的原因,着重描述了出兵的巨大利益。

老頭子們越聽眼睛越亮,平時彎着的腰背不由挺了起來,都吞咽着口水,一副惡狼見到肥羊的饑渴表情。

“……就是這樣。”鄖丁講述完畢,看向聶傷,主臣二人目光交彙,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

從國臣們的表情上,聶傷就已經知道結果了,他看着衆人,笑着問道:“諸位,怎麽樣?宿國這塊肥肉,我們該不該吃?”

“吃!”

“當然要吃!”

“誰不吃誰傻!”

老頭子們拍着大腿,亢奮的叫嚷起來,這群老狐狸也許工作能力不行,但争搶利益的眼光絕對是一流的。

軍事大計就此定下,聶傷命各家回去先做準備,等到派往鑄國的使者和宿國的探子返回,便立刻出兵。

(謝謝圓圓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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