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女秧分發完了教具,聶傷給她找事做,又吩咐道:“你來教其他人怎麽使用這些東西。”
“我?我、我不會!”要在這麽多人面前講授知識,女秧沒有信心,急忙擺手拒絕。
聶傷抓住她的手腕,鼓勵道:“沒關系,你介紹一下這些東西的用處就行。我剛教過你的,很簡單。”
女秧胸口劇烈起伏了幾次,一咬嘴唇,使勁點頭道:“好!”
她提起自己的籃子,高昂着下巴,走到人群前面,大大方方的拿出毛筆來,大聲說道:“諸位,給你們下發的物品,是國主傷特意制作的,專門用來寫神文的。大家先看此物,這叫毛筆……”
女秧已在百工那裏了解過幾樣教具的用處,并嘗試使用過,所以能詳細的爲衆人講解示範。
衆學徒見到如此新穎之物,既好奇又新鮮,都迫不及待的操弄起來,不過卻沒人敢蘸黑水真寫,隻蘸着清水在矮幾上畫。試過效果之後,人人皆贊國主的發明是便利之極的奇物,對國主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幾分。
女秧講述完畢,回到聶傷身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總算講完了,沒什麽事了吧?我還是下去坐着聽你授文吧。”
聶傷見她額頭滲出了汗水,手在微微發抖,不禁笑道:“是不是很簡單?多做幾次,你就會喜歡上抛頭露面、好爲人師的感覺。”
女秧悄悄擦了把汗,也笑道:“你說的對,我已經有點喜歡這種教授衆人的感覺了。”
聶傷認真說道:“既然喜歡,那你就做學堂的堂主吧,以後學堂的所有事務,所有學徒,都由你管理教授。”
“我不行!我會的神文不比其他人知道的多,怎麽做堂主?怎麽教授他人?”
女秧驚慌的叫了起來:“你要讓我出醜嗎?”
聶傷道:“我很忙,沒時間顧及學堂的細務,你先把雜務都管起來。以後我每晚都會多教授你一個時辰,你有什麽疑問,随時可以來問我。這樣的話,如果你還教授不了别人,就未免太笨點。”
他走近一步,盯着女秧的眼睛,笑道:“你這麽聰慧,我相信你一定能比其他人先學會神文。”
女秧猶豫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竹簡,上面書寫着早上學到的十二個神文,忽然舉起竹簡,對聶傷道:“你把我的名字寫在上面吧。”
“唔?”她答非所問,聶傷楞了一下,沒有多問,提起毛筆,在女秧的竹簡右下角工工整整的寫了個‘秧’字。
“是秧嗎?這就是我的名字嗎?”女秧看着那個簡體字,簡直愛不釋手,一臉幸福之色,
她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對着‘秧’字虛描,口中感歎道:“神文,多神奇的事物啊!它是世間最偉大的巫術!我看到它就像看到了最美的花,我的名字,看起來像一朵剛露出一點紅心的花苞。”
“每一個神文,都讓我喜的心中發顫,你不知道我有多麽喜愛神文,我感覺自己……我願意爲它付出一切!”
“……有這麽誇張嗎?”
聶傷暗自皺眉,扭頭再看到院内的其他學徒,也都一副肅穆又激動的表情,不禁心中發虛,“當年如果和這幫家夥做同學,我一定會被他們碾成渣!”
女秧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好一會,才擡起頭來,神色鄭重的說道:“我願意做學堂的堂主,不爲别的,隻爲能在你這裏多學到一些神文。你也不要擔心我會誤事,我會成爲一個合格的堂主。”
聶傷點點頭,指着下面人群說道:“那就好。從現在起,這些人就是你的學徒了,你要把他們管好。”
說着,他便對剛剛進行完報名儀式回到坐席上的衆人宣布:“諸位,都聽好了。”
他指着女秧,大聲道:“候婦女秧,爲學堂堂主,管理學堂一切事務。爾等要服從她的管理,否則,清出學堂,永不許學習神文!”
女秧本就地位很高,衆人皆無意見,齊聲對她施禮道:“見過堂主!”
女秧做好了心理準備,也不再怯場,神态雍容的回禮道:“見過各位學徒。”
從此,她便成了世間第一所學校的第一任校長。聶傷也終于給她找了個合适的事情做,不用再擔心她閑着無事,招惹一大群年輕貴人生出事端來。
……
授文課講了大半個時辰,又教授了十二個字。
散了課,把學習欲望依舊高漲的學徒們交給女秧應付,聶傷疲憊的回到屋内休息。
各種事務忙碌了一天,他都沒感覺到累,授文時,隻是站在那裏動嘴皮子,就累的不行。
主要還是精神上累,教授一幫老老小小的文盲,可不是件輕松的事。他的進度不敢太快,每個字都反反複複的教,又是分解又是組詞又是造句,隻爲所有人都能學會。
可是每個人的學力不一樣,有的一點就通,寫一遍就牢牢記住了,然後不耐煩的催促他教快點。
這種人主要以巫祝和女秧爲代表,個個都是學霸,大史這老神棍則是學神!他的學習速度快的讓聶傷咋舌不已,忍不住嫉妒心起,故意壓制求知欲旺盛的老巫祝。
有學霸就要學渣,有幾個人好像有圖形障礙,分不清字形區别,死活記不住。這幾人不斷哀求他教慢點,被學霸和其他人催的急了,幹脆給所有人磕頭,求大家幫他一把。唉,學渣就是沒人權啊!
好在不論學霸還是學渣隻有那麽幾個,絕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正好适應聶傷的教學節奏。一堂課下來,除了幾個學渣,所有人都認得了十二個字。
在最後的聽寫環節,衆人排着隊,把聽寫作業輪流交給聶傷批改。聶傷根據正确率和書寫工整程度,給所有人都打了分,分數從77到22分不等。
最高分77自然是學神大史,他全寫對了不說,字迹也能看過眼去。其他人則都用抓刻刀的手勢寫着醜陋的字體,還有寫錯的,所以平均分數都很低。
能力最差的學渣隻寫出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我’、‘日’!
聶傷看在他寫的很認真且沒有抄襲的份上,給了他22分,并鼓勵了一番。
“一百爲滿分,意味完美無缺,六十爲及格,意味勉強合格,六十以下,皆爲不合格!”
聶傷解釋了一下打分規則,并當衆把所有人的分數公布了出來。得高分的洋洋得意,及格的暗自慶幸,不及格的則都哭喪着臉,滿面羞慚。
“慢着!我不服!”
就在大家檢查自己答卷的時候,就聽大史一聲大喝,吹胡子瞪眼的怒道:“我明明全部答對,字迹又工整美觀,爲什麽隻有77!”
說着,他便将自己的竹簡舉起,展示給衆人看,“你們說說,我的字哪裏不好?我不服,我應該得一百分!”
“我、我也不服!”女秧也脹紅着臉,高舉竹簡叫道:“爲什麽我才、才……爲什麽才給了我三十四分!”
她眼淚汪汪的都快哭了,帶着哭音說道:“我明明全寫對了,你故意欺負我!”
聶傷先看了看大史,心中冷笑:“知道爲什麽嘛,是你太狂了!你這種學生,就要狠狠打壓才行,否則就尾巴翹到天上了。”
又看向女秧,心中歎道:“你怎麽不了解我的一片苦心呢?”
面對二人的質問,他一言不發,拿起自己寫的竹簡,展示了一遍,對大史冷冷說道:“我這樣的,都不敢說能得一百分,最多九十分到頭了。我若給你一百分,豈不是說你寫的和神農一樣好!”
“啊!”
大史一下面如土色,挺的筆直的腰杆也彎了下來,聲音發顫的說道:“我、我……我知道錯了。”
他急忙跪倒在地,磕了幾個響頭,張臂對天說道:“無知凡人,狂妄自大,亵渎了神授之文,望神農恕罪!”
聶傷露出了慈師般的微笑,安慰他道:“大史,學無止境,在求知之路上,千萬不能輕易自滿,要永遠保持不滿足的心态,才能有所成就啊。”
“學無止境!”
大史品味着這個詞,若有所悟,感激的拜道:“老朽殘生能得國主指點,雖死無憾了。”
“嗯,孺子可……大史可教也!”
聶傷和煦的沖他點頭微笑,面向女秧,臉又闆了起來,斥道:“你的字寫得還算工整,但是作爲堂主,你居然寫錯了一個字,這是不能容忍的!”
女秧不解道:“哪個字錯了,我全寫對了呀?”
聶傷一拍矮幾,喝道:“那個‘手’字,下面要有一勾,不是直着下來的。到現在還沒發現錯誤,你這個堂主是怎麽當的?”
女秧瞪大眼睛,貼近竹簡仔細一看,委屈的叫道:“我寫了勾的,隻不過……”
“還敢頂嘴!”
聶傷大喝一聲,一下跳了起來,左右尋找可當教鞭的東西。
女秧吓了一哆嗦,還好她反應快,急忙低頭認錯:“是我錯了,我沒寫勾,我錯了,我認錯!”
“哼!今天沒準備趁手家夥,便宜你了!”
聶傷怒哼一聲,重新坐下,問道:“三十四分,你有意見嗎?”
“沒有,沒有。”
“對你,我會更加嚴格要求,若是再有一次不及格,不,再有一次低于八十分,你的堂主就别當了!”
“八十分!!”
女秧崩潰的大叫一聲,然後面目呆滞的委頓當場,早知道就不當這個堂主了,現在騎虎難下,被人故意打壓還不敢解釋。
“還有你。”聶傷又指着一臉震驚的大史,态度嚴厲的喝道:“你也不能低于八十分,否則,從學堂除名!”
“除、除名?”
大史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剛才爲什麽要跳出來要一百分?這張爛嘴,該打!
若真被學堂開除了,老神棍一定會當場幹掉自己,他絕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老朽……一定……不會被除名的!”大史紅着眼睛,咬牙切齒的說道。
“好!”聶傷一聲喝彩,擊掌贊道:“場中所有人,你們都聽到了嗎?我要求你們每一個人,都要有大史這樣的決心和學習勁頭。能做到嗎?”
衆學徒面面相觑,如果答應了,豈不是要求他們也要考八十分,不然就開除?别開玩笑了,大史那種變态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趕上的!
“……”場内一片寂靜。
“能做到嗎?”聶傷見沒人出聲,又一聲怒喝。
“呃……能!”學徒們被逼無奈,隻能違心的說假話。
狠狠的給了學生們一個下馬威,聶傷才徹底滿意了,宣布下課,叫秧堂主料理後事,自己揚長而去。
……
他在堂中閉目假寐,休息了一刻鍾,又開始辦公了,和鄖丁及兩個謀臣籌劃出兵之事。
正商議着,侍奴來禀報,葵巫師和離角巫醫求見。聶傷精神有些倦怠了,便讓鄖丁三人先回去,叫人帶葵婆和離角進來。
看到葵婆時,聶傷幾乎認不出她了。
原來的葵婆就像一個邋遢的老乞婆一樣,現在卻穿着精美的絲衣,花白的頭發收拾的一絲不亂,臉上的皮膚也細緻多了。整個人仿佛年輕了二十歲,從老乞婆變成了貴婦人。
“傷,爲什麽這樣看着我,我很醜嗎?”
葵婆見聶傷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不悅的說道。
“哈哈哈。”聶傷笑了起來,走過去攬住她的手臂,說道:“你哪裏醜了,你分明是個大美人嘛!來來來,讓我扶着咱們鬥耆國第一美女入座。”
“嗤!混蛋小子,連我一個老太婆都調戲!”
葵婆被他說的很是高興,笑罵了一句,由他扶着,坐到軟席上。
“傷,你也扶我一把吧,我可是鬥耆國第一美男子。”葵婆身後的離角吊兒郎當的笑着。
“行,先打斷腿再扶你。”
聶傷罵了一句,見他也換了一副模樣,身上穿的整整齊齊,不禁問道:“是女人幫你準備的衣服吧?”
“是,是我那未婚之妻爲我準備的。”離角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随意的說道。
“哦,已經有未婚妻了,是哪個?”聶傷好奇道。
離角搖頭歎氣道:“唉,說起這事,我就異常後悔。”
“我現在可不是鬥奴了,很多女人争着搶着要嫁給我,我哪個都不好拒絕,遲遲下不了決心,好頭疼呀!最後,幹脆抓阄随便抓了一個女人,還不錯。就是,唉,就是隻有一個,我想全都要,可人家不願意呐!”
聶傷聽的直翻白眼,無力的問道:“到底哪個?”
離角笑了起來,說道:“就是蘆夫人的貼身侍女,我以前對你說過,你還記得嗎?”
“哦,記得記得,就是那個整天被你騙吃騙穿騙睡的傻侍女。嗯,蘆夫人的侍女。”
聶傷記性不錯,嘴裏和離角說着話,心裏卻在想着那位蘆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