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聽鄖丁說你準備出兵宿國,卻又放心不下國内。你放心去吧,我會爲你看好國内的。”女秧對聶傷說道。
“那胖子爲了堅定我的決心,竟然去找我老婆了!死胖子,竟敢對我耍手段!”
聶傷心中罵了一句,筷子一停,仔細瞅着女秧,點點頭道:“好,有你在家裏看着我就放心了,省得還要做一番繁雜布置。你早就應該出來幫我了。”
“你不信任我,我主動站出來,豈不讓你心疑。”女秧不客氣的說道。
“是你不信任我在先,如果你願意幫我,我怎麽可能不信任你?”聶傷駁斥道。
“哼!你當國主前,做事心狠手辣,狡詐無恥,我當時怎麽可能相信那樣的人?”
“……”聶傷無語。
二人沒有再說話,聶傷埋頭吃飯,女秧默默在旁邊看着,就像一對剛吵了架的老夫老妻一般。
聶傷很快就吃了個幹淨,侍女收起了木盤餐具,女秧也沒打招呼,帶着侍女一起走出門去。
聶傷看着她的背影,摸着下巴思索起來:“她剛才的話,好像已經認可我了。不會是被我的魅力征服了吧?我怎麽看着不太像呢?”
“唉,也不知道這女人心裏是到底什麽想法。不過她的性子我還是比較了解的,她要想對我不利,絕對會硬碰硬的明着對抗,而不是耍陰謀詭計。這番應該是她确實不想鬥耆國再發生動亂,所以才肯幫我的。”
“隻要她出面,國内就絕不會有事,我在外面也能安心。嗯,就讓放手讓她去做吧。”
聶傷想好了,站起身來活動身體,剛做了幾個擴胸運動,忽然看到女秧又出現在了門口,不禁一愕,問道:“秧,你還有什麽事嗎?”
女秧把手裏的東西一舉,恭謹的說道:“你用完晚飯了,時辰已到,該開始授文了。”
聶傷一看,她手中提着個籃子,裏面裝着竹簡,筆墨刻刀等物,這才想起來自己答應學徒們要在日落後授課。
“哦,進來吧。”聶傷下午一直在忙碌,又忘了備課,眼看要開課了,不禁有些慌了。
“就在這嗎?”女秧看着大堂内,問道:“屋内什麽都沒有準備,怎麽授課?”
“你不見我忙了一天,哪有時間分心雜事?授文内容我還沒想好呢,得趁現在還有點時間,趕緊想想。”聶傷揉着眉心整理思緒,煩躁的說道。
女秧看了看,道:“那你忙吧,我去布置。”
她放下籃子,轉身出門,立刻招來侍奴,吩咐他們去準備授課之物,并在院内指揮侍奴做事。
聶傷見她今天這麽懂事,感覺心中燥氣也消了不少。任她去安排,自己急忙坐到矮幾前,拿起毛筆在木簡上寫起備課内容。
院中剛開始布置,火盆才點起來,一直等在别院裏的巫祝們聽到動靜就沖了進來,一進門就叫嚷着要國主趕緊開課。結果被女秧攔住,指了指屋内的聶傷,命他們到一邊安靜等待。
巫祝們見聶傷正在奮筆疾書,雙眉緊皺,神态肅穆,顯然是在書寫神文,立刻閉上了嘴,悄悄的坐了下來。
不一會,又有一撥人走近了院内,也被女秧指揮着坐好。陸續還有人進來,院内的座位也已經排放好了,女秧便命衆人一一入座。
随着天色越來越黑,湧進後院的人也越來越多,能坐下兩百人的坐席已經坐滿了,還有人往進擠。女秧不得不急命侍奴增加座位,矮幾也不夠用,隻能鋪上席子應付。
人卻越來越多,不見有停下的迹象,女秧也緊張起來,命人不停的鋪席子,在視線不好的位置也放置了席子。直到最後,整個院子都鋪滿了席子,連黑暗的角落裏多坐上了人。
後院已經坐不下了,人還在往進湧,能坐一個人的位置擠上了兩三個人,直到後來之人無處可做,靠牆站了一排時,總算沒人再來了。
每一個進來的人,都得了女秧的囑咐,國主正在和神農交流,書寫神文,任何人都不得出聲驚擾。所以雖然人多,也一直安安靜靜,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女秧看人到齊了,便進門來通知聶傷。
聶傷已經把思路理清楚了,大概做了個筆記,聽到女秧的彙報,出門一看,吃了一驚。
隻見後院裏黑壓壓擠滿了人,沒有一處空地,怕有七八百人之多。卻都靜悄悄的坐着,一千多隻眼睛亮閃閃的盯着自己,卻絲毫沒有驚動自己。
“好學如斯,真是壯觀啊!”
他有些感動了,同時又很是不解:“小小的鬥耆國,生産力水平低下的商代,居然有這麽多人有條件來學習,他們不爲生計奔忙嗎?”
再仔細一看,不禁恍然,前來聽課的,全都是生活水平不錯的貴人和平民。
爲什麽鬥耆國能養的起這麽多的富人,比後世各個朝代的富人比例還高呢?
這就是奴隸制‘優越性’的體現。
奴隸制度是建立在壓榨奴隸勞動價值的基礎上的,社會貧富差距極大。奴隸一無所有,等同于牲畜,消耗的物資也異常之少。而他們創造的财富,卻都被貴人和國民占有了。
以鬥耆國爲例,現在約有七八千奴隸,近一萬五國民,平均下來,幾乎每戶平民家中都有一兩個奴隸。
一家普通平民,自己的勞動所得不但能養活一家人,勉強還有點結餘,而家中奴隸的創造的價值,則全部是盈餘。這些盈餘積累起來,便成爲了富人,家中奴隸越多的,就越富。所以商人才會對掠奪奴隸的戰争這麽積極。
這樣一算下來,奴隸制國家中的富人比例之多,确實勝過後世生産力更發達的社會,當然,窮人之窮,也遠勝後世。
而現在院内坐着的,差不多就是鬥耆國的全部富人。
來聽課的,不但有年輕人和孩童,還有中老年人,女人也有很多,幾乎所有家族的貴人們都全家出動了,全部趕來學神文……其實更多的是來看熱鬧的。
就跟後世八九十年代農村看露天電影一樣,大家沒什麽娛樂活動,生活單調。好不容易有個新奇的事物,并且國主明令都可以去看,自然是呼朋喚友,拖家帶口的連夜趕來觀看。
大半夜的大家聚在一起,難的有這樣的機會,确實很新鮮,唯一不爽的是,氣氛太壓抑了。
大家倒是都能理解,學神文的場合,誰敢嘻嘻哈哈?不過凝重的氣氛依舊阻止不了貴人們享受歡樂,都通過眼神和手語互相交流着,個個都興奮異常。
見到國主出來,衆人立刻嚴肅起來,都注視這這位被神靈眷顧的新國主。新國主很年輕,身體強壯,氣質剛硬,明明是個兇烈武夫,身上卻有一種說不明白的文雅之氣,很是怪異。也許是他得神農傳授神文的緣故吧。
“誰能想到曾經名噪一時的鬥奴聶傷,竟然會成爲我等的國主?”
場内衆人心情複雜,卻很少有人敢起不臣之心,如今的聶傷,已經是他們要仰望的人物了。
“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人能來聽我教授神文,諸位好學上進,是我鬥耆國之福啊!神農見之,必會保佑爾等,保佑我鬥耆國!”
他特意強調神農,就是爲了讓衆人忘了他們那個血腥邪惡的天帝。
人群聽到此言,興奮的騷動了起來,都忍不住擡頭看天,仿佛天上有一雙神眼正在俯瞰着他們。
“爾等都是貴人和國民,是支撐我鬥耆國的柱石。從你們的好學态度,我看到了鬥耆國的未來,有如此好學之國民,我國一定會躍然而起,成爲最強大的國家!”
這個時代沒人會在衆多人面前發表講話,就算有,水平也菜的一塌糊塗,沒人知道公衆演講這回事。
而聶傷卻見多識廣,在一群沒見識的鄉巴佬前面發表了一番聲情并茂的煽動性演講。他的語氣、姿态、手勢都刻意學習某位小胡子,雖然在後世看來低劣的可笑,但是在商人面前,卻效果爆棚。
聽衆們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都聽的激動難耐,熱血沸騰。在他們眼中,聶傷身上似乎散發着朦胧的光芒,其他人都黯然失色,隻有他在黑夜裏發光,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睛!
果然是神眷之人!天命的國主!
……
“咳咳。下面,我開始授文。”
聶傷還是比較能侃的,一通忽悠,洗腦效果堪比傳消,把院中之人說的頭腦發昏,自己也累的夠嗆。
他喝了口水,擦了擦汗,再看面前的人群,雖然依舊很安靜,但是個個都眼神狂熱,不禁有些擔心他們會情緒失控鬧出事故來。腦殘粉瘋起來,可是很可怕的。
“諸位聽清了,所有有志學習神文之人,向神農報上姓名,并發誓要認真學習,直到學會爲止。”
“想學神文的留下來報名。不想學習,隻想來見識一下的,都退到前院去,若敢對神農撒謊,必遭天譴!”
“嘩!”
聽衆們一下從追星狀态醒了過來,看熱鬧的悚然一驚,慌忙站了起來,一大股人群離開了坐席,朝前院湧去。
閑人走了,還有一半人留了下來,空間一下變大了。衆人都輕松的出了口氣,在女秧的指揮下,急忙坐到中間的坐席上,剛剛能坐下。
報名不過是趕人的借口,聶傷本想故意略過,誰想那大史卻主動找過來,鄭重表示要由祭所承辦報名儀式。聶傷正好想歇息,便由他去折騰。
國中所有年輕貴人都彙聚此地,巫祝們怎麽可能放過展示神權的機會?立刻組織起了一場簡單的祭祀儀式,然後讓學徒們挨個上前,由他們引領着,朝神農報名發誓。
聶傷看着這幫神棍神氣活現的抽風,心中很是别扭,他授文的目的就是爲了消除愚昧,讓人們遠離鬼神,結果還是被神權借機侵入進來。
“不要急,慢慢來,先讓他們的天帝靠邊站再說。”
他趁着空閑,坐回席上,邊喝水邊抓緊時間看竹簡,時不時的改上一筆。
女秧輕輕的坐到他身邊,偏着腦袋看他熟練的使用毛筆,還有寫的整整齊齊的字迹,一臉羨慕。
又見聶傷神情專注的思考、書寫、修改,臉上的羨慕之色逐漸變成了仰慕,類似文盲女對滿腹經綸的書生的仰慕,不禁看癡了。
聶傷把備課筆記過了一遍,總算滿意了,一擡頭,正好看到女秧手拄在矮幾上,雙手托着腮正雙眼迷蒙的看着自己,被吓了一跳:“這丫頭怎麽這幅模樣?難道……真的被我的魅力征服了?”
他身子往後躲了躲,手在女秧眼前揮了幾下,叫道:“喂,秧,你犯花癡呢?”
“啊!?”女秧一驚,一下做端正了,面色發紅道:“什麽是花癡?我就是……就是看你寫神文的樣子特别……嗯,特别敬佩你有這種本事,若我也能熟練的書寫神文該多好。”
“哦,原來是對文字犯花癡了,不是對我。”聶傷心中一松,自己這位小老婆的态度改變太快,他反而不适應了,還是像原來那些兇一點才正常。
“來,我教你吧。”他見女秧十分向往的看着自己的字,便拿起毛筆教她怎麽握筆。
“是這樣嗎?”女秧笨拙的學着他。
聶傷見她像隻猴子一樣拎着筆,哈哈大笑起來,動作自然的握住她的手,糾正她的手勢。
他緊挨女秧坐着,右手手從女秧身後繞過,女秧則像坐在他的懷裏一樣。二人很是認真的寫了好幾下,才發現姿勢暧昧,衆目睽睽之下,慌忙分開,正襟危坐。
“咳。秧,你去把東西給大夥發下去吧。”聶傷爲了化解尴尬,找了個借口吩咐女秧道。
“好。”他的小老婆心領神會,立刻起身離開,命下人擡來教學工具,挨個下發。在場的學徒一人一冊竹木簡,兩支毛筆,一碗墨水,一碗清水,一把刻刀。
“我看出來了,這小娘們不愛我勇猛,也不愛我的雄才大略,唯獨對我的文化知識着迷。”
聶傷打量着女秧,心中若有所悟,忍不住得意的笑道:“嘿嘿,我總算找到馴服你的辦法了!以後再不聽話,我就吟一首詩,唱一曲歌,或者寫一副字,瞬間迷的你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