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百執事和官長前來點卯,請您示下。”
太陽剛剛升起,侯府前院内正堂内,家宰鄖丁就領着一群人,在聶傷面前報到。
聶傷打量着這一小群人,微笑道:“每日早早來我這裏,擾了各位好夢,你們是不是對我心有不滿啊?。”
“不敢。”衆人皆低頭答道。
聶傷揉着眉頭道:“我也很累啊,大家再堅持幾天,等忙完這段時間,大夥就不必每日點卯了。”
“國主都如此辛勞,我等哪敢言苦。”鄖丁谄笑着說道。
“那就好。”聶傷笑了笑,背着手走到人群跟前,和每個人都随意交談幾句,邊談邊觀察衆人的神色。
這些人中,所謂的百執事,就是候主領的官員和管理工奴的百工,都是由小貴族和國人擔當。官長就是軍官。
自安排好了貴族們的利益後,他總算有時間整頓自己領地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第一條新規定,就是所有官員每日必須按時到侯府向自己報到,然後才能去工作。
嚴謹高效的管理團隊對他将來各種政策的貫徹落實十分重要,想要提高官員素質,必須先從紀律抓起。
這條規矩聶傷準備大力落實,長期實行。但官員們都懶散慣了,很不适應,多有怨言,聶傷隻能以近期事務繁忙爲由來應付他們。
“目前先找個借口拖時間,以免激發矛盾,等自己的掌控力強大起來,他們不服也得服。”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候主領盡管隻有七八千人,但負責各種事務的管理人員卻配置齊全,也正是這些人保證了領地的正常運轉。
比如,協助國主總理一切事務的家宰鄖丁;管理賤奴的隸臣;主管畜牧産業的牧臣。這兩位是老熟人了,不用多說。
還有負責農業耕種的畋老,負責手工業的工宰,管理倉庫的倉老,管理武庫的倉守,養狗的犬正等等。這些人皆是老侯身邊的老人,聶傷繼續任用之。
官長們本來也是老侯任命的,都是長期擔任軍職,熟悉軍務的老軍頭。但仲喜篡位後,擔心自己弑父之事暴露,把掌軍之人全撤了,都換成了自己的親信。
然後又經曆了聶傷政變,仲喜的親信軍官大都死在亂中,活下來的也被清理掉了,以緻官長之位全部空缺。聶傷手下可用做軍官的沒幾人,隻能把老侯的官長再次官複原職。
不過也有變動的地方,最關鍵的侯府和侯城的守衛之事,他分别交給了藩丙和亢,征領地民兵輪流戍守。新建的常備戍衛軍剛剛成立,由畢鬼統領訓練。
官長們日常之事隻有侯城輪值、訓練士兵、巡視領地以及駐守關卡幾項。
侯城守衛之事被聶傷的親信攬了去,士兵隻有在田獵和出戰時才會征用,領地的治安也有大小領主解決,所以他們現在都感覺無事可做。
對軍官聶傷便沒有那麽客氣了,直接給他們下達了任務:官長們輪流帶隊巡查領地,早晚各一遍。違令者,削爵!剝奪封地!
其實也沒啥好巡邏的,主要目的還是練兵
這個時代沒有常備軍,也沒有正規的練兵方法,軍隊的訓練辦法,一是組織圍獵,二是實戰,平日則不訓練,以免擾了經濟生産。隻有在開戰前,才把民兵們召集起來,分到各個貴族手下,突擊訓練幾天。
按說以這種訓練程度,商軍的戰力應該很底下才是,現實卻不是這樣,商兵的戰鬥素質很高。
主要原因就在于脫産的大小貴族都是精通軍事技能的合格軍官,民兵也經常參加圍獵和戰争,懂得基本的軍事常識。所以能很快成軍,并産生強悍的戰鬥力。
不過還是那句話,再強也比不上常備軍。聶傷強制軍官和民兵巡邏,就是想在不影響生産的情況下,加強軍隊的訓練。
巡邏行軍是一種簡單易行、低成本的練兵方式,其他方法,聶傷還不敢貿然使用,要觀察一段時間再決定。
另外還有三個候主領邊境哨站需要守衛,一處是東山道口,一處是小窪河河口,還有一處是西南林場。三名軍官被派去做戍長,其中就有個熟人——北邑家的戍長蒼。
且說這戍長蒼,政變發生時他正在林場裏睡大覺,而後整個鬥耆國就在他睡夢中變了天。北邑家都被滅了,他還絲毫不知,結果被聶傷派來的士兵抓獲了。
像他這種軍隊裏的北邑家餘孽,聶傷本來是一定不會留的,但是仲柏那厮卻來向蒼求情。
說自己和蒼都不過是北邑家的小支,在族裏的地位微不足道,絕不會對國主有怨恨之心。而且蒼此人是個盡忠職守的好軍官,又勇猛善戰,留下他也能爲國主出一點力氣。
聶傷道,你們倆的家人都被我老婆殺光了,就算你不恨我,我不相信那蒼不會恨我。我留下你已經很冒險了,怎麽敢再留下暴躁好殺的蒼?
仲柏忙擺手解釋,沒有殺光,我家裏還有個兒子活着,蒼也還有個野人小妻沒死。我們倆還年輕,多辛苦辛苦,勤奮耕作,過兩年又子女滿院了,死幾個家人算什麽。我對天帝發誓,絕不敢對國主有絲毫怨氣!
聶傷被他這番無恥又絕情的言語說動了,叫來蒼一問,和他堂弟一個樣,根本不在意家人死活,隻求活命。
人厚顔無恥到這種地步,聶傷都不好意思殺他了,便釋他爲小封臣,繼續看守他的老地盤。
順便提一句,仲柏這厮現在已經是新的北邑家的家主了!
雖然北邑主支已經沒人了,但是分支血脈卻還有很多。作爲北邑家目前唯二的兩個封臣之一,仲柏當仁不讓的自封爲家主,并叫來一大群家族平民,強迫他們承認。總算過了把當家主的瘾。
當然,他的這個家主和其他家族的家主沒有任何可比性,因爲聶傷下定決心要在候主領中瓦解家族,推行自耕農政策。所以,仲柏根本不可能把家族之人重新凝聚起來。
“這些日子,國中很亂,亂局之後事務繁重,辛苦大夥了。”
聶傷安撫着家臣,笑道:“過幾日,我會這裏擺下酒筵慰勞大夥,我們君臣同歡!”
“還有,讨野人之戰的戰利已經分配好了,諸位都有份。”
那兩千六百多野人,國主聶傷分到了七百個,自然不能獨吞,自己隻留了三百,其他四百個全部分給了手下人。
衆家臣們從鄖丁口中得知了自己分到了奴隸數,都喜笑顔開,言道新國主是他們經曆過的最大方的主人。
聶傷趁熱打鐵,又高聲道:“除了奴隸,我這裏還有一些寶貨分給大家。”
他一招手,鄖丁便命人搬來一筐玉石珠寶來,五顔六色,璀璨奪目,衆官員的目光一下都被吸引了過去。
聶傷走了過去,從筐裏撈出一把寶石來,心中不屑道:“此物有個鳥用,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用,候主們積攢它們,正好給我來收買人心。”
話說他在檢視老候财産時,發現了幾大箱黃金珠寶。諸如什麽玉石、寶石、珍珠、翡翠、水晶,玳瑁之類的,全是曆代候主當心肝寶貝一樣收集的,老鼠攢倉一樣攢着,一塊都舍不得用。
待到了聶傷手裏,除了黃金,其他的他打算全部用掉。收買人心也好,交易物資人口也好,總之是要用這些廢物換取有用的東西。
“鄖丁,分下去!”
他豪爽的一揮手,鄖丁便把一箱寶貨都分給了衆家臣。衆人拿到寶物之後,都歡喜無限,同聲拜道:“國主仁厚!國主英明!”
“哈哈哈。”聶傷見自己收買家臣成功,忍不住大笑起來,同時思量着,收買國臣,需要付出多少寶貨。
話說,候主領的官員和國臣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套班子。
眼前的這些官員,是候主的私臣、家臣,隻管理候主領内的事務,管不了國中事務。他們大多是候主領的貴族,還有一些别的家族的貴人。不論出身如何,隻要成爲候主的官員,就要爲候主工作,爲候主的利益考慮,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
同時,别的封臣也可以有這樣一套班子。隻要他們守規矩,按時按量納貢,響應國主号召,出人出糧打仗,國主也管不到他們怎麽操作。
而國臣,則是管理全國性事務的高級官員,他們一般都由大家族的重要人物擔任。
比如有總管全國軍事的司戎;有兼警查和法官爲一身的司寇,負責國内治安,判定罪案;有負責國内田土疆界、各類财産認定,以及調節各家矛盾的司土;有負責營建道路、城池、壁壘等建造事務的司工;還有負責貴族子弟教育的國老……
因爲國内基本處于各家族自治的松散狀态,所以國臣們都很清閑,平時也就和國主聊聊天、喝喝酒,商量點事情,偶爾才會有些許事務做。
但這些人的權力卻很大,但凡國中有大事,國主必須與他們一同商議才行,就如征伐野人之舉,聶傷也得經過他們的同意才能下令出兵。
除了司戎之外,其他國臣都不是國主任命的,而是大家族推選出來的,可見他們對國主權力的限制又有多大。聶傷對這些人異常反感,又不得不結好他們。
待衆家臣都領到了寶貨,聶傷便道:“大夥都去忙吧,工宰,你帶百工們進來,我有事要和你們商議。”
衆人去了,工宰出去了一趟,又帶着十幾個人走了進來,說道:“國主,百工們都到了。”
百工就是管理手工業奴隸的小官,他們不但是管理者,還世代相傳,擁有專業的技術。商國待之深厚,最低也有小貴族的待遇。
商朝對手工業的重視,可以說勝過之後所有的朝代,他們深知技術優勢能帶來巨大的好處,所以極度重視手工業技術的發展。之後的華夏,統治者在這方面的見識明顯不如商朝。
候主領現在有各種作坊,銅工坊、甲器坊,陶工坊,石玉工坊、木車工房、骨工坊,還有制革、制裘、釀酒,飼蠶,織布等等。涉及社會生活的全套生産部門,這裏都有。
不過鬥耆國畢竟太小,不可能所有産業都發展,也有側重和薄弱之分。
商人以武力壓制四方,所以涉及軍事的煉銅、甲器、造車和制革這四個産業最受重視。
還有一個燒陶業,因爲鬥耆國特産上好粘土而成爲了經濟支柱型産業。他們燒制的陶器質量好,外觀精美,暢銷周邊方國,每年能爲鬥耆國換回大量的物資。
剩下的其他産業就不怎麽樣了,大都是小型作坊,隻保留了一兩個百工或者幾個奴隸傳承手藝。
特别是飼蠶和釀酒,國中隻有一家小貴族飼蠶,候主領的這個飼蠶百工還是那家的子弟。此人爲了服務候主才自願成爲家臣,一個人帶着兩個奴隸養了幾籮筐蠶而已。
釀酒更算不上産業,隻是一個木作百工自娛自樂自己釀酒玩,也算兼職釀酒工。
盡管這些産業就跟玩笑一樣,但卻一直保留在百工裏,每月按時發放俸祿養着,并有傳人接班,香頭火一樣一代代的傳下去。
從這裏就可以看出商人對技術重視程度,一項技術哪怕暫時用不上也沒關系,先維系住技術傳承,說不定哪天就能派上大用場呢。
聶傷這個國主手下有百工,其他家族也有百工,隻不過規模小了許多,或者隻在一兩個産業上發展,沒有候主領這麽完善。
作爲國主,能壓制國内大家族最大的依仗,就是百工。
原因在于商國立國之初采取的工匠集中管理模式,所有的工匠都掌握在王室手裏,其他方國需要工匠隻能靠王室賞賜或者自己培養。而方國國主也是如此,掌控着自己國内的所有工匠。
幾百年下來,各個方國的工匠雖然也發展壯大了,但還是差王室的工匠水平很遠,各方國的大家族也有自己的工匠了,卻依舊不如國主的工匠。
聶傷現在擁有整個鬥耆國七成以上的工匠和工坊,完全不需要大家族的力量支持。這是他最慶幸之事,否則他将來提出的技術改進,肯定會被那些家夥阻礙或者獨吞。
自己的野心能否實現,就靠眼前的百工了,聶傷看着這些面目古闆的技術猿,親切的說道:“諸位請坐。”
百工們躬身一禮,正要坐下,又聽聶傷道:“諸位請上座。”
“唔?”技術猿們都愣住了,上座是主管們的位子,他們中隻有工宰才有資格坐。
“國主讓你們坐,你們就坐,休要磨蹭。”鄖丁不悅的喝道。
工宰看了眼聶傷的臉色,也道:“都到我身邊來坐下吧。”
“謝國主。”百工們沒再多想,都上前幾步,坐在了上座。
待衆人坐好,聶傷拿着一個陶瓶來,說道:“我想和大家商議一下,燒制美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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