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星空下,一行火把出了侯城,如一條火龍般快速往北方遊去。
“畢鬼,天黑,走慢點,讓野人跟上來。”
聶傷坐在颠簸的戰車上,吩咐了趕車的畢國勇士鬼一句,起身瞭望遠方,心裏思索着。
“幸虧仲喜的決策犯下了大錯,否則行動不會這麽順利。可惜沒有抓住仲喜,還放跑了七國的狐狸。不知仲喜逃到哪去了,秧追上他沒有?”
仲喜弑殺父兄上位,心中有鬼,擔心國内會有人反對他,便牢牢抓住軍權不放,把征伐大軍安置在南山軍營裏一直沒解散。各家手裏的兵馬都在那裏,想作亂也無人可用。
這一招的确有用,能給他争取足夠的時間整合内部勢力。誰想,卻讓聶傷鑽了大空子。
軍隊都在偏遠的南山大營裏,國内兵力空虛,各個家族都變成了沒爪牙的老虎,更别說他們家中貴人也全被聶傷抓在手裏。可以說,現在整個鬥耆國都任聶傷随意操弄。
唯一遺憾的是放跑了仲喜和七國貴人。
七國那幫貨出人意料的狡猾,逃的幹脆利落。聶傷晚來一步,隻看到他們一群人的背影,那李哪吒臨走時還遠遠對他放了一箭。
當時天黑,聶傷沒有看到來箭,被射中了胸腹。若不是距離太遠,又有盔甲保護,他也會繼小候之後成爲李哪吒的箭下亡魂。
“那賤奴,這下知道小爺的厲害了吧?哈哈哈。”李哪吒高聲大笑,絕塵而去,恐怕現在已經逃出鬥耆國了。
“這鳥熊孩子的箭法也太驚人了,也更招人恨了。”
聶傷悻悻的搖搖頭,把李哪吒抛到一邊,繼續思考形勢。
“仲喜除非遁入山林,在國内必被擒殺。”
“去南山大營是找死。大營裏今日也在狂歡飲酒,商兵守備極其懈怠,大概率會被野人擊敗,仲喜去那是自投羅網。”
“他最好的選擇其實是投山陽邑公吳一家,若真是那樣就棘手了,我不好對山陽邑下手。”
“不過,呵呵。”
聶傷微笑起來,“他一定會去北邑!軍營那裏在打仗,其他家族信不過,他不去北邑能去哪?”
“而北邑那裏……”
聶傷擡頭看着前方不遠處的村落,見村裏火把晃動,人聲喧嚣,不禁輕松笑了:“北邑,已經被打下來了吧。”
……
北邑村外的路口,站着一群白色的人類,蒼白的皮膚在夜間異常顯眼,發亮的紅眼更讓人毛骨悚然。
鬥奴和野人們走近了,待看清了他們的模樣,一起打了個哆嗦,急忙停了下來,都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着聶傷:沒想到這位請來的援兵,居然是怪物!
距離守井族戰士還有幾十步遠,隊伍不敢再前進,有知曉對方來曆的,還在人群中悄悄散布亵妖的消息,讓衆人更加慌亂。
聶傷隻好站在車上高聲向他們解釋:“爾等前方的,是來自地下的守井族人,不是亵妖。”
“守井族人也是黃帝苗裔,他們和亵妖都住在地下,卻是死敵。守井族人勇敢純善,他們信仰水神,在地下和亵妖常年苦戰,是捕殺亵妖的部族。任何人也不能污蔑高貴的他們爲亵妖,否則,定會被守井族人的守護神懲罰。”
鬥奴和野人們聽的有些信了,還是不敢完全相信,依然面帶懼意不敢上前。聶傷見狀便獨自下車向守井族戰士走去。
“聶傷大人,你來了。”
路口的守井族戰士都認識這個拯救了自己部族的地面勇士,一起向他按胸施禮。
衆人見亵妖、不,見到神秘可怕的守井族人竟然恭恭敬敬的向聶傷施禮,都看傻了眼。
“村裏的情況如何?”聶傷問道。
“已經全部拿下了,族長和水巫正等聶傷大人呢。”一個領頭的戰士回道。
“甚好。”
聶傷問完,見這位戰士長相英俊,氣質溫和,便邀他去和自己手下解說,以消除雙方的誤會。
守井族人也有些畏懼和地面人打交道,那戰士本不願意過去,但想到對方把自己當亵妖,很是惱火,便坦坦蕩蕩的跟着聶傷走到隊伍前面。
野人們見到他走來,都往拼命後躲,隻有鬥奴強自鎮定,緊盯着來人,緊張的直咽唾沫。
待那守井族走到近前,衆人一看,诶,也不是那麽可怕嘛!不但不可怕,還長的很好看。
那雪白的皮膚,俊美的面容,銀色的長發,淡紅的眼睛,怎麽看都比我們這些人好看十倍。
“這位是守井族戰士勿支白石,他身上有水神的血脈,殺過幾十隻亵妖,爾等切不可輕慢于他。”
聶傷吹噓完這位勿支家的男性,那勿支白石也露出常年用鹽清理的潔白牙齒,笑着對衆多地面人施禮道:“勿支白石,見過諸位地面朋友。”
見他表現的如一位高貴的貴族,隊伍的緊張情緒一下消失了,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邪惡的亵妖?
衆人都笑了起來,紛紛朝他打招呼,幾個鬥奴也邀請他到戰車上來坐。勿支白石竭力表現出自己優秀的一面,繼續微笑着,扭頭看向聶傷。
“好了,還有正事要做。衆人聽令,随我進村。”
聶傷朝勿支白石揮揮手,帶着隊伍經過路口的守井戰士,匆匆往村裏趕去。
到了村邊,可見到處都是手持武器警戒的白色身影,每條出口都有人守衛,防的可謂滴水不漏。
以守井族一擁而上的戰術水準,肯定做不到這些,都是聶傷事先安頓過他們的,每一個細節都詳細的交代過,甚至還畫了三幅圖指引他們。
現在看來,守井族人對聶傷足夠信任,完全按照他的安排行事了。
隊伍剛到村口,就有一個守井族女戰士迎了上來,叫做古令水妹,正是聶傷首次入地時爲他帶路的那個。
“聶傷大人,族長讓我來接你。”古令水妹看着聶傷身後的肮髒野人,眉頭微微一皺。
鬥奴和野人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守井族女人,都好奇的打量,然後使勁的吞咽口水。
這個女人的肌膚簡直嫩的出水,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地面上的人……好可怕!”
古令水妹被幾百個流口水的野蠻男人圍觀,打了個冷戰,慌忙道:“大人,族長他們不在村裏,請跟我來。”說完就逃也似的前面走了。
聶傷等人跟着進了村,見村裏靜悄悄的,除了警戒的守井族人外,不見一個村民,甚至連一條狗一隻雞一頭牲畜都見不到。從大開的房門還可以看到,裏面的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我去,守井族人做的太狠了吧,簡直鬼子進村了。”
以後這裏就是自己的财産了,被掠奪成這個樣子,聶傷有些心疼。
“唉,這就是借兵的代價。”
他感慨一聲,穿過村子,來到村西邊的打谷場上。
遠遠一看,隻見場邊圍了一大圈守井族戰士,圈子中間黑壓壓坐滿了人,有兩三千之多。北邑之人全被趕到這裏來了。
而在場地的另外一邊,則拴着大群牛羊牲畜,還有堆積如山的财物。
“更像鬼子進村了。你們到底有多窮?”
聶傷搖搖頭,走近了,見守井族人打着火把,晃動的火光照的幾百張白臉越發詭異,彷如冥界爬出來的鬼魂。
圈内的北邑之人多是平民、奴隸和老弱婦孺,已經信了他們是惡鬼,都被吓的魂飛魄散。大人們瑟瑟發抖,大點的孩子想哭不敢哭,小孩子被母親使勁捂着嘴,每個人都陷入了絕望。
“傷,你來了,快過來。沒想到抓了這麽多人,我們不知該怎麽辦?”守井族族長和白衣的水巫站在一起,見到聶傷趕到,急忙朝他招手。
聶傷走過去,和二人打過招呼,緻謝道:“守井族朋友能來助我,聶傷感激不盡。”
他大概數了下周圍的守井族戰士,笑道:“我隻求百十個戰士即可,沒想到族長居然全族出動了。”
守井族族長摸着大胡子,豪爽一笑道:“要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全力以赴,我這人一向如此。”
一旁輕紗蒙面的水巫開口道:“最近我們發現,古神在我族身上下的詛咒,力量減弱了很多。我們正好借此機會,試一試是否可以在夜間出沒于地面上。”
“正是。”守井族長伸出雙手說道:“詛咒果然減弱了,以前就算在地面上的暗夜裏,皮膚也會很快幹裂。現在你看,出來都兩個多時辰了,隻是略略幹燥一點而已。”
水巫眼裏滿懷期望,點頭道:“舊神已死,舊怨已了,新神新生,這是一個新的開始!我以爲,假以時日,守井一族就可以徹底擺脫詛咒,重新生活在天日下!”
她掃視了一遍眼前的衆多的地面人,又有些擔憂的說道:“亵妖身有晦氣,我們長期和它們接觸,也會沾染一些。晦氣對我們無害,就是不知會不會影響這些人?”
“隻是身上攜帶的細菌地面人不适應而已。”
聶傷并不認爲情況會很嚴重,畢竟守井族人就生活在地面人的腳下,水源互通,雙方都應該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不用擔心。”
他擺手道:“地面之人對晦氣的抗性比你們要強的多,倒是你們,要到地面上生存,恐怕受到地面之人身上的晦氣影響更嚴重。”
“哦,還會這樣?”水巫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哎,不談這個了。”
守井族族長轉移了話題,笑道:“本以爲會有一場惡戰,誰想這個村子的人見到我們,都癱倒在地,隻有十幾個抵抗的也軟弱無力,被我們輕輕松松全抓來了。”
“哈哈哈。”他得意的大笑,指着那堆财物說道:“這次收獲甚豐,冒險果然是值得的。”
“你們做的太絕了吧!那都是我的财物啊!”
聶傷心疼的撓了下臉,無語的指向旁邊的牲畜道:“你們難道想把牲畜也帶回去?怎麽帶它們到地下去?能養得活嗎?還是留給我吧。”
守井族長看着他笑了,緩緩說道:“你不是說所獲都歸我們的嗎?這些牲畜雖然我們不能帶走,但是……可以換給你啊!”
“噗!”聶傷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