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父,就這樣放任他們拉幫結夥嗎?”
亢瞅着院裏的一個個小團夥,憂心忡忡的說道:“以前的新奴都是一個個進來,不像這次,一下便來了許多,偏偏我們又人少,再讓他們結成團夥的話,怕會帶來大``麻煩。”
“是啊。”藩丙也道:“你看剛才的事,他們已經敢于合起夥來向我們提要求了,那盜賊甚至敢辱罵我們,再放任下去的話……”
“我覺的還是做的還不夠狠,不如把那幾個領頭的……”他豎起手掌,狠狠一切。
“哎,不行,不能再殺人了。”
巫醫離角忙叫道:“死了三個,因傷不能參加訓練的還有兩個,才七天而已,就損失了這麽多人,小候已經很不滿了。”
“那你說怎麽辦?”
“我不知道,反正不能再在訓練中死人了。”
默默聽着他們的談話,聶傷不由看向自己的那三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徒弟,心中也在思量着。
新奴們熟悉了環境之後,逐漸開始分化、結夥,沒幾天就形成了一個個相對獨立又互有聯系的小團夥。
那花面成了幾個南方蠻人的頭領,肥豚等四個草原盜賊是一起的,大将和兩三個出身較好的鬥奴走到了一起,野人也以熊女爲首聚集了起來,甚至他的徒弟也形成了一派。
交往越深,團夥成員之間越團結,彼此間經常爲了維護己方利益而争鬥,矛盾積累的越來越多,膽子也越來越大,并開始利用不完善的規則漏洞,挑戰老鬥奴的權威。
其中威脅最大的便是大将一夥。
那大将雖然在和劍父的比鬥中臉面盡失,但他本人出身高級貴族,又當過統兵打仗的将軍,自身素質極高。他很快就用自己的能力和魅力折服了群奴,成了新奴中的首領人物。
可惜他爲人高傲,看不起出身低下的奴隸、蠻夷、野人,結果激怒了這些人,全站到了他的對面。
他的身邊親信是來自商人各封國的平民、戰俘,這些人也和他一樣的心思,看不起其他團夥,彼此很有共同語言。
和别的團體随意結夥不同,大将一夥人的組織力和凝聚力非常強,做事有目标、有章程,行動力也強,平時的訓練生活都安排的妥妥當當,整個就是一夥士兵!
所以他們才碾壓了其他團夥,成爲了新奴中實力最強的團夥。
這些團夥要是誠心和老鬥奴作對,不怕死的搗亂,老鬥奴們還真不好對付,你總不能把人全幹掉吧?
亢和藩丙的擔憂,聶傷完全沒有在意。
他又不想當一輩子鬥奴,隻想活下去,最終逃離這裏,劍舍的利益他絲毫也不關心。
“呵呵,其實我才是勢力最大的那個,也許在某個時候,它就能助我逃出生天。”
聶傷微不可察的挑了下嘴角,“現在還看不清前景,不敢輕舉妄動,要繼續和新奴保持距離,不能讓劍父他們發覺。”
他看着意氣風發的大将,不由失笑,“連這裏的規則都沒認清,還以爲自己很高明。”
亢幾人争執着,劍父默默聽了好一會,才擡頭嗤笑道:“你們和他們一樣愚蠢。”
“哦?”
劍父捋着胡須笑道:“讓他們鬧吧,比鬥過一次,他們就老實了。”
“鬥奴的生活何等兇險?能依靠的隻有自己的武技和手中武器,拉幫結夥能讓自己在比鬥中多一分生機嗎?所以,他們隻要參加過一次比鬥,看到同伴死在場上自己卻不能伸手相助時,自會明白過來。”
幾人聞言,皆恍然發笑:“原來如此!還是劍父看的清楚。”都不再憂慮。
……
兩日後,傍晚時分,劍父帶着十餘個鬥奴走出了劍舍,從小候莊園後門離開,直往不遠處的鬥耆候莊園而去。那裏有一場小規模的比鬥正等着他們。
鬥奴們都被綁着雙手串在一起,一夥全副武裝的士兵警惕的押着他們,周圍還有十幾條狗在跑,就像後世監獄在轉移極度危險的犯人一樣。
這是聶傷第一次走出劍舍,終于出了那個狹小空間,他仰着頭感受着天地的廣闊,聞着空氣中自由的味道,逃離之心忽然難以抑制。
“不,絕不能冒險逃跑。”
“追兵、獵狗、野人、猛獸、傷病,每一樣都會置人于死地,孤身逃走是死路一條。”
聶傷竭力壓抑着心中的沖動,回頭看向身後的隊伍,幾個老鬥奴神色平靜,新奴們則都和他一個樣,情緒激動,眼神飄忽。
“都起了逃跑的念頭,呵呵,看有沒有傻子真逃。”
他打量着鬥奴隊伍,老鬥奴們都來了,還有從内部比鬥中脫穎而出的五個新奴,大将、花面以及另外三個劍術不錯的。
熊女也在隊伍裏,肥豚和大黑牛則沒來,他們的徒手搏技才剛入門,帶來也沒多大用,有聶傷一個頂着就行了。
比鬥還是以兵器爲主,不确定是否會有徒手和女人搏鬥,聶傷和熊女跟來隻是爲了應對對方可能發起的挑戰。
一路走到鬥耆國莊園大門,沒有傻子逃跑。很多平民聞訊趕來看熱鬧,指指點點,眼神就像看動物一樣,特别是聶傷,關注率如同動物園裏的熊貓。
一行人在他們的擁簇下走進了莊園。
鬥耆國莊園其實就是鬥耆國的主城,石築地基的夯土牆又高又厚,上面還有零散士兵在行走。其面積也不是其他封臣的土圍子能比的,小候那麽大的莊園也隻有它的四分之一。
城裏人口衆多,屋舍密集,不但住着貴族,也有很多工匠和平民,聶傷甚至還看到不少遊走或擺攤的經商之人。人群擁擠,車馬往來,牛羊牲畜也混在其中,地上泥濘肮髒,不過看上去頗有幾分繁榮之态。
幾個蠻夷之人看的眼都直了,聶傷内心毫無波瀾。
一直走到鬥耆候的府邸,又是一個高牆大院,大門口有士兵守衛,還有兩個侍奴垂手站在門内。
士兵押着鬥奴,在一個侍奴的引領下進入候府。
隻見裏面的房屋都建在兩尺高的矮台上,房屋本身也不甚高,不甚寬,卻很長。
同樣也是石基底,草泥抹的人字屋頂,白灰牆,朱紅的立柱門框,有些門窗上還畫着抽象原始的紋路。
院裏有很多行色匆匆的奴役,還有來往的家臣,偶爾會見到幾個衣着華貴的貴人,多是婦孺,都好奇的朝鬥奴們看來。
穿過兩個院落,來到後院。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進門,隻覺眼前霍然明亮,人聲鼎沸。
隻見院裏燈火通明,火把圍繞的沙地上,鋪了一圈氈毯,坐了幾十個男女貴人,身後及周圍還有更多的奴役侍立着,或穿梭忙碌。
貴人面前的矮幾上擺滿了酒食,都在縱酒暢飲。中間空地還燃着兩堆篝火,正有奴役在火上烤肉,一個是烤全羊,一個是烤乳豬,還有一個不知什麽肉,烤的金黃泛油,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鬥奴們初時還四面亂瞅,聞到香味後,注意力一下全被烤肉吸引去了,都目不轉睛的看着,不停的咽口水。
“劍父,來這邊。”小候在前面的位子上招手。
劍父便帶着一行人走到小候那一排人的後面,都直挺挺的站立着,押送士兵則守在他們身後。
聶傷仔細觀察着眼前之人,隻見世子秧和小候坐在同一張短席上,旁邊的席位上是家宰,那白胖的家宰正和世子秧言談甚歡,卻對小候很冷淡。
在靠後的席位上,他找到了隸臣仲柏和牧臣,接着還發現了北邑壁的軍官季瓯。再往對面看去,隻見火光黯淡處靜悄悄坐着四個黑衣人,其中兩個他也認識,正是那在荒屋捉鬼的巫師嫫母和渾。
不過此時他們沒有用油彩塗臉,也沒有紮古怪發型,除了一身黑袍外,和其他人沒什麽區别。
“有世子,家臣,封臣,軍官,還有巫祝,鬥耆國的貴人們似乎全在這裏了,看來應該是一場全國性的聚會,不知原由是什麽?”
“難道的夏末的家祭?”
想起烏鼬曾經說到自己可能會在月底的家祭上被宰殺,聶傷心中一跳。
“算算時間應該是了,不過不可能獻祭我吧?而且看樣子他們的祭祀儀式似乎已經結束了,現在是狂歡的時候。”
聶傷急忙又在周圍尋找,果然在圈外發現了幾具被獻祭的人體,已經斬掉了四肢頭顱,隻剩軀體堆在一張大幾案上。
不知不覺中度過了一場劫難!
“呼!”他抹了把冷汗,心中不由發顫:“若我還在圉棚,今天恐怕已經被擺那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