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華更是向鄭森提議,幹脆打出清君側之大旗,奉天靖難,以号召東南沿海的士紳歸附。叛軍以及齊王一系的作爲,分明是對準了東南的鄉紳豪族,無數的大族被叛軍弄得家破人亡,對背後支持叛軍的齊王焉能沒有怨言?
而據傳,齊王陳越即将前往南京出任大總統,徹底執掌大明朝政。陳越向來視士紳爲大敵,若其執政,天下的士紳焉能有好日子過?所以,公然打出反對陳越的旗幟,以爲天下士紳張目,必然能得到衆多士紳們的同意!
“還是幹脆反了算了,咱家原本就是海盜,憑着咱們手中的力量和海上的人脈,稱霸四海又有何難?
昔日王直之輩尚能亂大明沿海多年,咱們鄭家不比王直厲害?憑借咱們的實力,号召闵浙兩廣沿海的好漢一起舉事,大明沿海從此休想有一日安甯!”鄭芝豹怒聲吼道,曾被王寅俘虜的他對王寅陳越等朝廷官員已經恨之入骨。
“三爺不可!”陳永華連忙叫道:“咱們要如此作爲的話,恐怕沿海的士紳根本不敢和咱們合作。”
鄭芝豹怒道:“你個黃口小兒懂個什麽,不合作便不合作咱們還能害怕不成?咱們正好打下各個府縣,搶了他們的家産,犒勞手下的兄弟!”
“三叔息怒。”鄭森眉頭微皺,伸手制止了鄭芝豹,“先讓陳參軍把話說完。”
鄭芝豹氣哼哼的閉嘴了。
陳永華歉意的向鄭芝豹看了一眼,繼續道:“南安侯是大明的忠臣,死在和叛軍交戰之中,陛下更禦賜少将軍您國姓,故鄭家之忠天下皆知,萬不可做出有辱名聲的事情。
所以,咱們雖然起兵,卻不是造反,而是靖難!權臣當道,陛下被囚政令不出皇宮,官匪勾結,禍亂東南蒼生,隻要咱們打出這樣的口号,會有無數的義士紛紛來投!
齊王無道,視天下士紳爲大敵,少将軍和諸位将軍可以想象,天下會有多少人支持咱們,便是很多人不敢明着支持咱們,暗中也會爲咱們通風報信。
也許用不了多少時日,咱們便能糾集數十萬大軍,占領闵廣數省,到時便能堂堂正正的和那陳越狗賊大戰!
所以,少将軍和諸位将軍,咱們若是想成就大事,要的不是殺戮搶劫帶來的爽快,而是要争取天下人的人心!”
随着陳永華的話,鄭芝豹焦躁的心竟平複了下來,開始仔細思考了起來。
“人心!”鄭森重重的一拍手,贊道:“永華兄弟所言深合我意。兵者五事,道天地将法,道者,講的便是争取人心!永華兄弟所言,深合兵法矣!”
而堂上鄭襲鄭彩鄭聯,以及陳輝周全斌等将,此刻也都明白了陳永華話中的意思,紛紛交口稱贊。
“如此,咱們便打出靖難的大旗,奉天靖難以清君側!”鄭森一揮手,把起兵的口号确定了下來。
“少将軍,諸位将軍,在下還有一言。”陳永華繼續道。
鄭森點頭道:“有話盡管說來!”
“古語雲,蛇無頭不走,人無頭不行,咱們既然起兵,必須推選一個真正的首領,其他人均得聽從首領之命令,如此才能号令諸軍,令行禁止!”陳永華鄭重道。
推選一個真正的首領,諸人相互看着,也都明白陳永華的意思。雖然說此次舉事是鄭森一手策劃。可是現在,鄭鴻魁鄭芝豹鄭彩鄭聯等人都是鄭森的長輩兄長,論輩分論資曆都在鄭森之上。
在鄭家人中,鄭芝龍是名正言順的家主,鄭鴻魁鄭芝豹是鄭芝龍的二弟三弟,其中鄭鴻魁還有着伯爵的爵位,論說鄭芝龍死了,鄭鴻魁便是鄭家的繼任者。所以,到底誰當這個首領,還真的商榷一番。
鄭鴻魁沉默了一會兒,率先開口了:“大木是大哥長子,又有着巡撫的官職,更蒙陛下恩賜爲國姓,此次舉事更是大木一手策劃。大木爲首領最是合适不過!”
在和叛軍的作戰中,鄭鴻魁中計被俘,後來被王寅“解救”出來軟禁在廈門,一連串的挫折讓他心灰意冷,根本不想和侄子争奪首領的位置。
既然鄭鴻魁都同意鄭森當首領,鄭芝豹等鄭家人也無話可說,而陳輝周全斌等将領更是紛紛表示支持。
于是,鄭森便正式坐上了首領的位置,軍稱爲靖難軍,鄭森自号“總制”,和陳越的總統隐隐相對!
鄭鴻魁帶頭,諸将向鄭森行大禮,以确定鄭森總制之位!
鄭森既任總制,便開始編制軍隊,手下設立五鎮,以鄭鴻魁、鄭芝豹、鄭彩、鄭聯、陳輝爲鎮将,甘輝、周全斌、曾德、陳魁、張英等人爲副。
既然定軍制,然後便議定下一步行止。鄭芝豹建議,大軍北上,攻打福州,占據福建一省。
鄭森仔細思考之後否定了鄭芝豹的計策。
“我軍多是水軍,不谙陸戰。齊王陳越在浙江擁有十萬大軍,聞聽咱們攻占金廈必然派人來攻。北伐軍之強非我等所能匹敵。故攻城略地萬不可爲!
我軍長于海戰,自然要發揮我軍之優勢,靠着戰船水師和明軍周旋。襲掠沿海各地,号召各地義士來投,等到實力發展壯大之後,再攻占城池不遲!”
“這不還是海盜嗎?”鄭芝豹喃喃道。
鄭森并不理會他,繼續道:“然養軍并非易事,僅靠劫掠根本不行。我鄭家靠着大海發迹,自然不能忘了根本。故要拿出大部分精力用來控制航線,用在海貿之上!
鄭芝豹、鄭彩,你二人負責帶領船隊控制東洋南洋航線,控制海貿爲我軍賺取錢财。
鄭聯,你負責重建鄭家金木水火土商行,爲我軍采買軍資,爲海貿籌集貨物!
二叔,你爲我之副貳,負責管理大軍糧饷辎重船隻。
其他諸将,各自負責帶領本部,操練士卒,随時準備随我出戰!”
一連串的命令吩咐下去,諸将轟然領令而去。
“總制,屬下有話要說。”諸将下去之後,陳永華私下裏對鄭森道。
“陳參軍有話盡管說來。”
“總制,兩軍作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朝廷有錦衣衛密諜爲官軍探查敵情。咱們也應該設立這樣的諜報組織,以探查官軍動向,爲我軍獲取情報。”陳永華鄭重道。
鄭森點點頭,深以爲然。
“既然如此,此事便有永華你負責吧!可以以鄭家商行爲基礎,組建咱們的諜報組織。所謂密諜,自然要隐秘行事,故組織的名稱編制,你考慮好之後直接報給我就行,不用讓其他人知曉。”
陳永華重重的點頭,答應了下來。
陳永華的動作極快,隔天便把自己的計劃寫成文稿,送到了鄭森面前。
鄭森展開看時,便看到陳永華爲密諜取的名字爲“天地會”,以“天父地母,奉天靖難”爲口号,其下設立金木水火土五堂,每堂設立香主之職,各堂各有所司,分别負責各處。
“天地會,大善!”鄭森滿意的道。
......
鄭森舉事的消息傳到杭州,陳越聞報愣了。
“果然不愧是國姓爺,不愧是這個時代驚才絕豔之輩啊!”陳越不僅沒怒,而是啧啧贊道,一邊贊還一邊看向了張煌言。
張煌言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忙低頭打量自己的衣着,他并不知道陳越心中所想。
鄭成功,張煌言,另一個時空的南明東南雙璧,差一點攻陷南京力挽狂瀾之人啊,現在鄭成功終于走到了自己的對立面,幸好,張煌言卻在自己的麾下!陳越暗歎道。身爲一個穿越者,理應收攏明将爲己所用,升官發财收名将,這才是穿越者正常的套路。可是自己呢?鄭成功、李定國,另一個時空南京最厲害的人都成爲了自己的敵人,自己這個穿越者還真失敗啊!
“王爺,都是下官的錯!”就在陳越暗自感歎之時,一旁的王寅主動請罪道。
“若非下官沒有安排好福建的防務,斷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下官應該留下咱們嫡系軍隊駐守泉州金廈,而不是把施琅等降将放在那裏。”王寅滿臉的愧意道。若是駐守金廈的都是齊王嫡系軍隊,鄭森又焉能輕易攻下金門廈門?
陳越搖搖頭:“這非你之錯!你不過是奉我命令行事罷了。
當時鄭鴻魁鄭芝豹等一幹鄭家人悉數被抓,七八萬福建兵全部投降,形勢完全掌握在咱們控制中,誰能想到鄭森竟然從江西逃回了福建,竟然掀起這麽大的風浪!”
“唉!”王寅重重的歎息着,雖然陳越不怪,他心裏還是很難受。
“橫山公莫要擔憂,鄭芝龍都敗亡了,鄭家的财富悉數落入咱們之手,憑鄭森糾集的一些烏合之衆,想擾亂咱們的大計簡直是做夢!”陳越冷笑道。
不是他瞧不起鄭森,在另一個時空,鄭森同樣舉兵反清,可是十多年來,連滿跶的走狗綠營兵都打不過,在陸地上沒有占據哪怕一府的地盤,連老巢金門廈門也數次被綠營兵攻下。最後眼看沒有辦法,便孤注一擲的去攻打台灣,以謀求後方基地。
而現在,強大的滿跶都被自己擊敗,又掌控着數十萬清軍,區區一個鄭森還不放在陳越的眼中!
“不過也不能任由鄭森猖狂!橫山公,你這便帶着水師南下福建,争取盡早殲滅鄭森所部,還福建一個安甯!”陳越命令道。
“是,王爺!”王寅領令,可又擔心道,“王爺,我帶了水師南下福建,叛軍這裏會不會有什麽變化?”
陳越笑道:“區區叛軍還能有什麽變化,你盡管去吧!”
而此時,叛軍的招撫工作也已經接近完成。
逃到四明山的叛軍雖然還有八九萬人,可其中主力卻是陳默的東番軍和馬賀兩位副将帶領的江西兵,剩下的多半是原本投降的浙兵,還有少量新附的百姓。
八九萬人龜縮在四明山區,便是官軍不來攻打,人吃馬嚼的他們也撐不了多少時日。
所以,也不用錢楓林怎麽動員,絕大部分叛軍都希望早日被招撫。故,談判進行的極爲順利!
談判的雙方都是一夥兒,又哪能不順利?而所謂的談判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然後順便安置這些投降的浙兵罷了。
經談判,叛軍無條件投降朝廷,至于叛軍士兵,擇其強者補充入軍隊,老弱者淘汰爲民。經曆了一番大亂之後,從士紳們的手裏弄到了大量的土地,隻要拿出一部分便能安置這些人。
朝廷不僅不殺人,還分給地種,叛軍士兵人人感動不已,還有誰願意挑事?招撫的工作進行的極爲順利。
八九萬叛軍,從中挑選出了三萬餘人和自己手下的軍隊整編到了一起,剩下的悉數變爲農民,送往各府務農。然後在浙江江東各府縣設立鄉村兩級政府,這都是應有之義。
當然,這些工作非常繁瑣,陳越可沒耐心耗在這裏,朝廷還等着他回到南京,當他的大總統呢。
陳越遂委任錢楓林爲江南總督,負責管理浙江以及江東四府民政軍務。此刻在浙江的軍隊有六萬多人,陳越給錢楓林留下四萬,自帶兩萬人返回南京。至于重建衛所防線,安定地方,全有錢楓林負責。
陳越從杭州離開的當日,杭州城内萬人空巷,官紳百姓紛紛出城相送,無論如何,陳越解決了殘暴的叛軍,總算是給兩浙百姓帶來了安甯。
大軍經由運河向北,走的是沿着大運河到達鎮江,再從鎮江到達南京的路線,有運河運送物質士兵,能夠極大的節省體力。
而同時,在杭州的外海,一支數十艘海船組成的龐大船隊也正揚帆北行,每一艘帆船都吃水很深,裝載着“繳獲”的大量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