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便果斷的帶着陳輝和僅剩的二十多個心腹逃離了九江,然後輾轉逃回了福建。
鄭家發迹于海上,福建才是自己的老巢,鄭森深知,自己要想重振鄭家,隻能回到福建,回到泉州。
然而此時的泉州,鄭家的勢力已經被叛軍和王寅水師一掃而空。安平被攻陷,鄭家這麽多年積攢的财富悉數落入叛軍之手。而叔父鄭芝豹等家人雖然逃到了海上,卻被王寅勸降施琅梁立等将,奪去了金廈,鄭家海上的力量悉數落入王寅之手。
所以,即便回到了福建,鄭森震驚的發現,自己想要複起也是幾無可能。
王寅坐鎮泉州,正在進行改編原本的鄭家軍,海上有着強大的明軍水師威懾,哪裏有人肯選擇跟随鄭森?
然而就在鄭森絕望之時,王寅竟然奉命帶着主力船隊北上,前往杭州參加對叛軍的圍剿,便給了鄭森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些時日以來,叛軍的底細漸漸流傳了開來,在福建,有着爲數衆多的被叛軍破家的豪紳士族。這些人一開始還想着朝廷能給他們做主。誰知道王寅帶兵收複了福州泉州,卻絲毫不提歸還豪紳們的家産。再聯想叛軍和陳越王寅之間的關系,福建各地的豪紳頓時絕望了起來。
于是,鄭森便趁機派人勸說,輕易便勸動了一些人。豪紳們原本就和鄭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鄭家獨霸福建十多年,暗地裏積攢的力量依然十分強大。
鄭芝龍死了,鄭芝豹等一幹鄭家核心被抓,但是鄭家乃是泉州大族,旁系子弟爲數衆多。而現在鄭森是鄭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故鄭森露面之後,便很快得到了衆多鄭家子弟以及和鄭家關系密切的家族的支持。
掌握了一定的力量之後,鄭森突然發難,在被勸降的千戶甘輝幫助下,攻下了和漳州相鄰的南澳島。之所以現在南澳發難,因爲王寅雖走,卻留下了一定的力量監控金廈泉州,再加上背叛鄭家的施琅、梁立等将都登上高位,嚴密監視着鄭家的勢力,鄭森不敢冒險在泉州一帶舉事。
南澳島足足有一百多平方公裏,島上百姓數萬,聞聽鄭森舉事,滿腹委屈的豪紳們紛紛來投,很快便召集了五千多軍隊,戰船百多艘。
被任命爲漳州總兵的梁立得知鄭森舉事,忙帶着手下軍隊前來圍剿。卻在東山島洋面,被鄭森指揮船隊打的大敗。
梁立的手下多是鄭家軍出身,很多軍官跟随鄭芝龍當過海盜,根本不肯和鄭家少主作戰。臨戰畏縮不前,士兵不賣力,自然不是同仇敵忾的鄭森手下對手。
眼看大敗,梁立連忙乘船逃跑,卻被鄭森船隻趕上,用飛爪把兩船固定在了一起。一番接舷戰之後,梁立手下大半投降,梁立也被生擒活捉!
南澳島鄭森大勝,潮州漳州一帶的海上豪傑們紛紛來投,連同俘虜的梁立部下,鄭森的兵力很快發展到了一萬餘人。
鄭森雖斬殺梁立祭旗,帶着軍隊攻打漳州府。漳州總兵梁立被殺,漳州境内再也沒有和鄭森匹敵的力量,鄭森率軍輕易攻入了漳州。
鄭森叛亂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福州,王寅北上,留在福建坐鎮的最高官員是呂泰,以福建總兵的名義掌管整個福建的軍隊。
然而王寅帶着主力北上,呂泰手中真正的嫡系軍隊隻有一萬來人,剩下便是施琅等降兵了。聞聽鄭森作亂攻陷漳州,呂泰不敢怠慢,派人給在延平府的副将送信,命其帶着三千軍隊從延平府南下,從陸路攻向漳州。同時呂泰給泉州的施琅傳令,命其小心戒備,防止鄭森叛軍從海上進攻泉州。
呂泰雖然隻派出三千軍隊,然而這三千人都是精銳之師,陸上作戰根本不懼叛軍。
聞聽明軍從北面陸上攻來,鄭森絲毫不做戀戰,下令在漳州搶劫了一番,帶着搶的糧食财物,乘船撤離了漳州府城,隻把一座空城留給了明軍。
有了搶奪的大量物質,鄭森的實力擴展的很快。他原本想着回南澳島修整一番,趁機整編一下軍隊,投奔他的漳州童生陳永華獻策,說這個時候不該回師南澳,而是應該一鼓作氣攻下金廈。
陳永華是漳州龍溪人,其父陳鼎乃是舉人。在叛軍攻占福建之時,陳家也沒有逃過叛軍這一劫,陳鼎帶着家人反抗之時,被叛軍殺死。故陳永華對叛軍以及叛軍背後之人恨之入骨。鄭芝龍率軍攻入了漳州,年僅十五歲的陳永華主動投到鄭森軍中。陳永華雖然年幼,卻已經通過縣試府試,隻要再通過院試便可獲得秀才功名,人雖然年少,卻少年老成很有才華。
“少将軍,督師王寅帶着主力水師北上,現在福建兵力空虛至極,正是經略金廈的好時候。少将軍您是南安侯嫡子,金門廈門又是鄭家的老家,南安侯的嫡系心腹爲數衆多。隻要少将軍您帶兵到達金廈,肯定會有很多人踴躍響應,攻下金廈将輕而易舉。而若是等到王寅聞信帶着水師返回,咱們再想打下金廈難如登天。”陳永華如是勸道。
鄭森仔細一想,深以爲然:“若非你的提醒,森幾乎喪失了大好時機。永華,你便在我軍中擔任參軍吧。”
于是,十五歲的陳永華便得到了鄭森的信任,被委以參軍之要職!
當即,鄭森下令,全軍乘船北上,他要攻下金廈。
面對氣勢洶洶來攻的鄭森大軍,泉州總兵施琅如臨大敵。一邊派人往福州送信,一邊調兵遣将積極備戰。
雖然施琅手下有八千餘軍隊,戰船一百多艘,可他卻知道,手下的軍隊大都是原來的福建兵,大都出自鄭芝龍的手下,雖然經過了王寅的整編,但這麽短的時間想消除鄭家的影響根本不可能。
所以,雖然手中兵力不弱,施琅卻根本不敢出擊,而是選擇了固守金廈。
鄭森率領萬餘軍隊浮海而來,第一個進攻的便是金門島。
在料羅灣海面,鄭森督率軍隊和施琅率領的明軍展開了猛烈的厮殺。數百艘戰船混戰在一起殺聲震天。
而正如陳永華所料,鄭芝龍雖死,餘威尚在。看着鄭森船隊上空飄揚着的“鄭”字大旗,施琅手下很多官兵心情複雜至極。過去的十多年來,在這面旗幟之下,他們縱橫四海,北自倭國南到南洋,不管是倭人還是西夷以及南洋土着,無人敢不服!
而現在,自家人卻同室操戈,看着不遠處飄揚的旗幟,以及旗幟下的那名年輕的将軍,那可是南安侯的嫡子,鄭家的少主啊!
“他娘的,都是自家人還打什麽?”千戶周全斌怒吼着,下令所在船隻撤離戰場。
“施琅狗賊爲了榮華富貴背叛了南安侯,去舔北人的溝子,咱們可沒得什麽好處,幹嘛爲他賣命!”一艘三桅海船上,舶主陳魁也道,指揮着手下打起了白旗,向着戰場外圍撤去。
眼看着手下的戰船接二連三的撤退,施琅驚的渾身發抖。他手下的船隊本來就沒有鄭森多,現在很多人選擇的逃離戰場,如何還能堅持得住!
“總兵,咱們怎麽辦?”心腹手下将領高喊道。
“撤吧!”施琅長歎了一聲,下令道。這種情況金門島已經守不住了,再打下去隻有全軍覆沒一途。
施琅帶着十多艘船隻沖出鄭家船隊的攔截,徑直向着廈門逃去,廈門還留有三千軍隊,又靠近大陸,比孤懸海中的金門島更适合防守。
鄭森派陳輝、甘輝、曾德等将各率船隻緊追不舍,徑直向廈門追去。自己則率領部分船隻登陸金門島,同時派人招撫施琅手下的周全斌、陳魁等軍隊。
先說施琅,帶着僅剩的十多艘戰船向着廈門逃去。金門廈門相距也就二十餘裏,很快便趕到了廈門。施琅海戰大敗,知道想靠着水戰擊敗鄭森已不可能,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棄船上島,靠着島上的防禦設施死守。
而施琅之所以選擇死守廈門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鄭家的家眷,鄭芝豹鄭襲,乃至鄭森的妻子都被關在廈門,隻要手中有鄭家人作爲人質,施琅料想鄭森也不敢強攻廈門!
“隻要回到廈門,立刻把鄭芝豹還有鄭森的母親老婆孩子拉到碼頭,我看鄭森他還敢不敢進攻!”施琅對着手下獰笑道。
船隊很快逃回了廈門,施琅正好下令棄船上岸之時,卻見身邊的親衛驚恐的指着島内:“總兵快看!”
施琅連忙看去,便見到島内一股黑煙升起,直沖雲霄!
廈門生變!施琅就覺得腦袋翁的一聲,身體禁不住搖晃了起來。
“總兵咱們怎麽辦?”手下驚慌的問着。
施琅定了定神,吩咐道:“派幾個人上島去看看發生了什麽,傳令所有船隻準備作戰,阻擋追擊的叛軍!”
既然到了廈門,施琅對以鄭森家眷威脅鄭森還抱着希望,所以才沒有下令繼續逃跑。可擔心島上局勢不可控,害怕棄船之後再也無法逃跑,施琅也不敢逃到島上。那麽,就隻有先頂住追來的船隻,派人去看看島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若是鄭家家眷還控制在自己手中,那麽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能跟着施琅逃回的船隻自然都是他的心腹,随着施琅的命令,船隻掉頭向外,火炮向着追來的船隻開始炮擊。雙方又在廈門海面戰在一起。
一面指揮着手下船隻和追兵交戰,施琅一面等待着廈門島内的消息。好在他并沒有等多久,便看到上岸的手下飛奔着逃了回來。
“總兵,完了,全完了!”手下從小船上了施琅的大船,氣喘籲籲的叫道。
施琅身體晃了兩晃,一把抓住手下的衣襟:“到底怎麽回事,說清楚!”
手下哭喪着臉:“總兵,島上叛亂,寨子現在完全被叛軍占據,屬下還未等接近寨門,便被寨上亂箭射回,要不是屬下跑的快,說不定便被射死了。”
“怎麽可能,島上的将領可是我叔,他如何會背叛我!”施琅怒吼着,根本不願相信。因爲他留在廈門的将領正是他的族叔施天福!
“施将軍,我看到施将軍他便在寨牆上!”手下嗫嚅的道。
施琅臉色頓時蒼白,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族叔竟然背叛了自己!
“突圍,立刻向福州突圍!”勉強定下心神,施琅連忙發出命令,幸虧自己沒有選擇棄船上島!
随着施琅的命令,僅剩的十來艘船隻立刻脫離戰場,向着東北面的大洋逃去。鄭森手下的船隻則奮起直追,不過在寬闊無邊的海面上,想追上一心逃跑的船隻非常困難。
金門島上,鄭森跪在鄭芝龍墓前,輕撫着鄭芝龍的墓碑,淚水從臉頰上滾滾而下。
那個威震福建雄霸四海的父親再也見不到了,有的隻是面前冰涼的墓碑。
三年前,鄭森在南京國子監讀書,因緣際會參加了南京城外和滿跶的大戰,從此走上了仕途。
三年來,他帶兵遠赴江西湖廣,和滿跶,和西賊順賊打了無數場的戰鬥,行程數千裏,卻沒機會回到福建看望父母妻兒。沒想到這一别就是永遠,自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父親!
撫着墓碑,鄭森終于痛哭了起來,直哭的肝膽俱裂!
“父親啊父親,兒子回來了!可再也無法見您一面。
父親,兒子知道你死的冤,雖然您死在叛軍之手,可真正的兇手卻另有其人!
你放心,兒子一定會爲您報仇,讓真正的兇手爲您償命。哪怕他再位高權重!
什麽國姓爺,什麽巡撫總兵,兒子統統不要,兒子隻要爲您,爲福建無數枉死的父老報仇!
去他娘的忠臣,天地不仁,兒子不再做什麽忠臣了,隻要能爲您和父老鄉親報仇,兒子便做一個海盜又有何妨!”
PS:兩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