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十多敵騎看到了大隊的明軍士兵非但沒有停止馬蹄,反而直愣愣的沖擊過來。于是衆人便看到,除了前面幾騎鐵盔黑甲騎兵以外,裏面還摻雜着數個氈帽皮袍的騎士,卻是蒙古人。
雖然隻有十多個騎兵,可若是任其沖入隊列的話,騎兵重大的沖撞力之下,這數百人的隊列會被撞擊的支離破碎,這種結果隻要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明白。所以雖然隻有十多騎,卻沒人敢輕視。而且,若是隻有十多騎又如何敢深入明軍境内這麽遠?後面必定還有大隊的騎兵!
随着鄧炳珍的話語,三百多武備生迅速集結着,排在最前的數十人已經肩并肩站成緊密的一排,鋒銳的長槍槍鋒直指來騎。
後面的武備生迅速的補上他們中間的間隙,把長槍從他們肩頭遞出斜指半空。
面對騎兵的進攻以長槍陣防守這已經是常識,武備生們也演練過這種陣型。
兩排長槍兵之後,則是火铳兵正在緊張的裝填着彈藥,而弓箭手則迅速的拉弓搭箭,箭矢指向來敵。
武備生招生的時候,報名的大都是世襲的軍戶或者民間的豪傑。這些人基本的戰技都是有的,世襲的軍戶隻有長子能承襲軍職,餘者隻能自謀出路,這些人一般都會些祖傳的武藝兵法,故三百五十人中,善射者有八十人之多。
若論威力,火铳近距離能射穿厚甲威力比弓箭要大,可是弓箭射程遠,射速更快,作戰時要比火铳反應更快。
所以當武備生中數十火铳手還在裝填彈丸時,八十弓箭手已經對着來襲的敵騎射出了他們第一支箭。
數十支羽箭向着敵騎飛去,大部分落在敵騎之前,少部分弓力勁者落在騎兵之中,兩個騎兵中箭摔落馬下。
鄧炳珍見狀微微皺眉,他知道屬下的這些武備生經驗實在不足,面對敵騎沖擊時太慌張,敵騎還沒有進入射程時很多弓箭手便已經射了出去,一個射出其他的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松開了弓弦,便造成了數十支箭矢隻射中一兩個敵人這種情景。
不過明軍弓箭手的射擊也打了襲擊而來的騎兵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同樣沒有想到面對襲擊對面的明軍反應如此之快!
在大部分八旗兵的眼裏,明軍的戰力實在乏善可陳,除了兩次栽在陳越手下以外,說八旗兵無敵并非妄言,除了靠着堅固城牆防守,最近這十來年已經很少有明軍敢在野戰中和八旗兵對陣。薩爾浒之戰、塔山之戰,随着戚家軍白杆兵,随着薊遼、宣大、陝北三邊,一支支明朝邊軍被清軍殲滅,一個個名将戰死,在明軍手中幾已确立了八旗軍無敵的神話。
而多铎阿濟格兩支八旗兵的戰敗更多的是中了明軍水攻之計,他們對明軍的戰力并不服氣。而事實也是如此,路振飛率領二十萬明軍從襄陽北伐,卻被不到兩萬的八旗兵擊敗,李成棟等将被迫投降。
所以,面對明軍,八旗兵有着天然的心裏優勢,這也是他們敢以十多騎強攻數百明軍陣列的原因。
在爲首的白甲兵貝隆看來,這數百明軍全是步兵,隻要他們一輪沖擊,便能把明軍沖潰,剩下的隻是從背後追擊屠殺罷了。
然而明軍的反應出乎了他的預料,雖然有些慌亂但還是迅速的列成了防禦陣列。不過那又怎樣,隻需要沖近前去,先以弓箭射出一個缺口,,再從缺口中沖入,同樣能夠輕易把明軍擊潰。
對這人數隻有數百的明軍步兵,白甲兵貝隆甚至沒有停下來等後續大隊主力到來的打算,就這麽帶隊攻擊上前。
然而明軍的反應實在出乎他的預料以外,三四百人數的軍隊,裏面竟然藏着近百弓箭手!而且先于清軍發射,一輪箭雨逼得八旗勇士們不得不在馬上躲閃,卻還是有兩個人被射落馬下。
白甲兵貝隆眼中射出的怒火,他張開大弓,一箭重重的射出,正中一個明軍面門,而他的身後,五六個蒙古騎兵也紛紛彎弓搭箭,箭矢向着明軍陣列射去。
不得不承認,八旗兵的射術要比明軍好的多,哪怕這些出身軍戶世家的武備生也無法與之相比。特别是清騎中的蒙古人,從小騎馬射箭的他們,便是馬上射箭準确度也很高。
隻是一輪射擊,便有五六個武備生被射中,而且其中大部分是面門中箭根本救無可救。
近了,更近了,看着十多步外的明軍陣列,白甲兵貝隆不得不承認這支明軍與衆不同,哪怕身邊的同伴中箭,哪怕面臨着高速騎兵的沖擊,隊伍竟然沒有淩亂,依然高舉着長槍,讓他找不到缺口進入。
強行撞擊的話,面對着無數支高舉的鋒銳長槍,别說他,便是胯下的戰馬也不願前進。
不得已,他隻好一拉戰馬的缰繩,從明軍陣列前斜斜的劃過,同時另一支羽箭搭在了弓上,就要向着明軍陣列射去。
仗着戰馬的速度圍着步兵陣列奔馳,以弓箭大量的殺傷敵軍,伺機尋找步兵陣列薄弱環節,這便是八旗兵騎兵面對明軍步兵陣列時的作戰策略。面對龜縮在一起的步兵,很少有騎兵會選擇直接撞擊。
張煌言拉滿了弓弦,身軀微微調整着,箭頭指向那個最前面身穿白甲的八旗兵。當其他武備生弓箭手紛紛射出手中的箭矢時,他并未所動,而是尋找着射擊的時機。沒有把握的射擊他不會去做。
單從那個白甲八旗兵的戰甲來看,張煌言知道想靠着弓箭把他射下戰馬并不容易。也許他的箭矢根本無法穿透那身甲衣。當然可以選擇射馬,那匹高大的遼東戰馬是那麽的顯眼,遠比蒙古馬要高大的多。
不過張煌言沒有選擇射馬,他對自己的箭術很有信心。當初考舉人加試射箭時,他曾經三射三中。文武兼資這是張煌言迥異于其他讀書人之處。
射面積大的盔甲不行,那隻能選擇射面門脖頸等薄弱之處。張煌言身體微微調整着,箭矢始終指向沖擊過來的白甲兵。
近了,更近了,然後便見到那白甲兵拉轉戰馬,沒有選擇直接沖陣,這樣一來張煌言便對着他的側面,就在張煌言以爲沒機會一箭射死他的時候,便見那白甲兵張弓搭箭身體突然扭轉過來。好機會!張煌言箭矢微調,迅速的松開了右手。
這一箭如同羚羊挂角,猶如天外流星,迅速的飛越十來步的空間,出現在白甲兵貝隆的面前。貝隆剛側過頭,便見一箭向着面門飛來,完全沒有時間反應,“噗”的一聲,正射入右眼,身軀在馬上微微停頓了一下,“噗通”摔落馬下。
好箭術!鄧炳珍驚奇扭過頭來看向了張煌言,他沒想到這個有着舉人功名的武備生射術竟然如此的好!
然後便看到張煌言一箭射出,并未罷休,而是又飛快的取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弓上,快速的拉開,這次卻沒有細細瞄準,而是直接射去,弓弦響處,一個吊在隊尾的蒙古騎兵摔落馬下!
短暫的交戰,清軍騎兵迅速的跑遠離開了明軍陣列,丢下了五六具的屍體,因爲就在清軍騎兵從明軍陣列前面劃過的時候,火铳手們終于裝填好了彈藥,沖着側身向着自己的敵騎陸續開火。
“去幾個刀兵割掉首級,繼續整理陣列,滿跶大隊快要到了!”鄧炳珍厲聲命令道。
隻是一輪接觸,便被明軍射死五六個騎兵,占了全部人數的三分之一,其中還包括領頭的白甲兵貝隆,剩下的清軍騎兵不敢再靠近明軍隊列,而是遠遠的監視着。而此時地面劇烈的震動了起來,大團的煙塵出現在遠處,清軍主力騎兵快要到了!
三百多武備生迅速的集結着,結成了一個方陣,外面是兩排長槍手,内部則是弓箭手火铳兵。在最前面的一排長槍兵手裏,舉着一面面的方盾。雖然隻是一支三百五十人的隊伍,卻攻守兼備兵種齊全!
然而看着遠處奔來的清軍大隊騎兵,鄧炳珍眼中憂色越來越濃。此處距離聊城隻有數十裏,卻遭遇到了大隊的清軍騎兵,難道是清軍攻克了聊城?
不,不可能。聊城有着大軍十多萬,哪是那麽容易被清軍擊敗!而且若是大軍潰敗,必然有大群的潰兵出現,自己等早就會得到消息。應該是清軍以騎兵深入明軍境内,爲的是襲擾,或者襲擊明軍糧隊援軍。
如此,正沖過來的清軍騎兵不會太多,因爲大隊的清軍根本不可能越過聊城防線,因爲沒人敢冒着後路被斷的危險深入敵後。人數越多的話,補給就會非常困難。
“敵軍沒有多少人,大家不用驚慌,這裏距離聊城隻有三四十裏,隻要咱們堅守一段時間,便會有援軍過來!”鄧炳珍大聲喊着,鼓舞着士氣。
“張煌言,弓箭手全部由你指揮,你可自行決定射擊的時機!”鄧炳珍沉聲命令道,剛剛短促的戰鬥,張煌言的沉穩讓他很是欣賞。
“是,将軍!”張煌言沉聲回道。
清軍騎兵越來越近,蹄聲響成一片,無數的騎兵漫山遍野而來,還未到達,疾風已經撲面而來,看着那無數高速奔馳的騎兵,明軍陣列人人駭然變色。
事實上清軍騎兵看着人數衆多,其實隻有五百騎,因爲騎兵奔馳之時相互間距離拉得很大,雖然隻有五百騎兵卻隐隐然有着千軍萬馬的威勢。
不過面對前面明軍小小陣列,清軍騎兵卻沒有選擇直接進攻,而是在距離二百餘步的地方緩緩停了下來。以騎兵沖擊有防備的步兵陣列,會造成太大的傷亡,對經驗豐富的清軍八旗兵來說,自然不會這麽幹。
八旗兵正白旗佐領馬喇希緩緩停住了戰馬,看向不遠處明軍陣列,明軍人數隻有三百多,卻在五百八旗騎兵威逼下還能保住陣勢不亂,從這點便能看出對面的這支明軍訓練有素,應該是明軍中的精銳。
馬喇希曆經三朝,和明軍作戰十多年,經驗豐富無比,此次受命帶着一支騎兵深入明軍之後,任務便是襲擾搶劫,襲擊明軍糧道,在明軍境内造成恐慌。他屬下五百人,除了一百多名正白旗旗丁以外,剩下的都是蒙古兵。騎射功夫一流,但正面沖擊作戰能力就不行了,不具備攻堅的能力。
十來騎迎了過來,卻是先前的先鋒殘兵。聽聞白甲兵貝隆被明軍射殺,馬喇希大怒,貝隆是他麾下老兵,向來擔任哨探攻堅等重任,沒想到竟然死在了這裏。
五百騎兵下馬稍微修整了一下,在馬喇希的命令下,二百多人轉成步兵向着明軍陣列逼去,剩下的騎兵則分成兩隊,繞着明軍陣列飛馳,以弓箭射擊襲擾明軍陣列,爲步兵弓箭做策應。
看着向側翼飛馳的清軍騎兵,以及正緩緩逼來的清軍步兵,鄧炳珍臉色嚴肅無比,他知道将面臨的是一場血戰,對手下這幫武備生新兵能不能撐住而感到擔心,這批武備生是大明新軍的希望,在武備學院學習數月,即将在改編的綠營兵中擔任中堅,若是折損在這個地方,自己的罪過就大了。
張煌言卻沒有多想,他神色平靜心中卻熱血沸騰。八十名弓箭手還有五十來個火铳兵現在都歸他指揮,擔負着遠程狙擊敵軍的重任。
張煌言知道,這八十弓箭手雖然射術都不差,但是卻沒有太多對敵的經驗,當然他自己也沒有。所以在剛剛和清軍前哨的作戰中,很多人太過慌張,導緻箭矢根本不知道射到了那個地方。所以,張煌言嚴令,所有人必須聽從他的命令,不經批準不許放箭。
火铳手被張煌言放在了北方,負責配合長槍兵抵擋即将攻來的清軍步兵。清軍步兵破陣,必然穿戴重甲,張煌言已經看到,很多清軍士兵從備馬上取下盔甲穿戴,甚至有人穿兩層甚至三層铠甲,這麽厚的甲弓箭根本射不穿,隻有火铳才行。
而騎兵爲了保持速度和戰馬的體力,根本不宜穿戴重甲,否者戰馬根本托不動無法長久奔馳,張煌言看到那些蒙古兵很多都是身上穿着一件皮袍,連穿皮甲的都少,正好用弓箭對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