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數年來,天災人禍接連不斷,山東的百姓已經過慣了這種麻木的日子。
對大部分百姓來說,大清和大明沒有多少區别,他們一樣要繳納賦稅皇糧,他們唯一希望的是戰亂能快點過去,希望朝廷能夠減免一些賦稅,希望朝廷不再加賦。
所以,當齊王陳越帶着大軍從膠東進入青州以後,并沒有得到想象中的百姓們箪食壺漿相迎,而是所經之處百姓們紛紛逃避,或者麻木的看着這支龐大的軍隊。
“山東百姓困苦久矣!”陳越歎道。
新任監軍道李彥直臉顯痛苦的點點頭,“王爺說的是,山東百姓确實困苦太久了。
山東臨近京師,和遼東隔海相望,昔日東江軍糧草補給很多都得山東籌措,後來先是有孔有德叛亂占據登州搶掠登萊,半個膠東糜爛。
然後滿清五次入關搶掠,三次打到了山東,魯西魯中最遠打到膠東呂州,大半個山東被滿跶洗掠,數十萬人被掠到關外爲奴爲婢。
山東人和滿跶仇深似海,所以才有連綿不斷的反抗。不過反抗越多,受到的傷害越大……
屬下隻希望王爺您能徹底驅趕滿跶,奪回京師,把滿跶趕到關外,如此山東百姓才能安享太平!“
陳越:“我會禀明朝廷,豁免山東百姓三年賦稅,以酬謝他們在這一年多來抵抗滿跶做出的犧牲貢獻!”
李彥直大喜:“屬下代山東百姓謝過王爺的大恩!”
陳越搖搖頭:“何止山東啊,河南,陝西,整個北方這十多年來連年的戰亂,早都困苦不堪了……”
李彥直道:“大亂之後必有大治,隻要王爺您能驅逐滿跶收複舊土,我大明中興在望!”
“大亂之後必有大治……”陳越咀嚼着這句話,若有所思。
是啊,北方的百姓困苦十多年,現在恐怕最希望的便是和平了吧。隻要能夠消弭戰亂重現和平,誰統治這片土地并無問題。這也是另一個時空滿清占據了北方之後輕易統治下來的最大原因。
而且,經曆了十多年的戰亂之後,整個北方人口銳減,原來因人口衆多造成百姓無地可種的壓力不複存在,大量的土地抛荒,隻要你肯出力,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即便是滿洲貴族跑馬圈地,可還需要大量的包衣農奴給他們耕種,隻不過土地的主人由士紳變成了滿洲貴族,百姓們活下去還是不成問題。
所以,大明中興不是沒有希望。
“彥直兄,你認爲戰後朝廷應該如何施政?”陳越試探着問道。因爲李彥直的舉人身份,天然便是士紳的一員,雖然在東番島呆過一些時日,陳越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和自己是一路的人。
“王爺,”李彥直沉默了一下,突然一笑,“這要看王爺您的志向是什麽了?”
“此話何意?”陳越問道。
“若是王爺你隻是想山東乃至整個北方迅速穩定下來,無爲而治是最好的辦法。大明以前怎樣以後還怎樣就是,人口銳減後的北方足以保證每個百姓都有地可種,隻要朝廷稍微減免些賦稅,大家活下去就有希望,這是最快安定下來的辦法。
而若是王爺您胸懷大志,想着大明能夠徹底占領關外滅了滿跶,一統草原建立遠邁漢唐的功業,那便是另一種施政策略了。“
陳越沉默片刻:“彥直兄你也在東番呆過,當知本王之志。自大明立國以來,除了太祖成祖時期威霸天下,後來便江河日下、國力一日不如一日。
土木堡之變,明軍精銳一朝盡喪,從那以後明軍便如同被打斷了脊梁一樣再也沒有雄起過。
乃至到了嘉靖年間,區區幾十個倭寇便能橫行東南打到南京城下,整個明軍的戰鬥力糜爛到了極點,諾大的大明竟然無可用之軍。
幸有俞龍戚虎等一幹将領在,又有張居正一幫良臣出現,我大明國力勉強恢複,方才平定了倭寇之亂,然面對北方草原的宿敵蒙古人卻無能爲力,大明九邊連年遭到蒙古人的侵襲。
蒙古沒落下去,關外又起來了建州女真,我明軍依然被吊打。薩爾浒之戰,松山之戰,我大明軍隊在曆次大戰中何曾赢過?
北方連年災荒,暴民四起,我大明國都竟然被流民軍攻破,幾乎到了滅國的邊緣。
即便本王能夠一次次把大明挽救下來,可是若什麽都不改變,用不了多少時間大明還會走回老路。
軍隊孱弱無力,朝廷國庫一貧如洗,百姓們嗷嗷待哺活不下去,這一切都不能在繼續下去!
我堂堂華夏,豈能任由别人欺淩!
故本王早就發下誓言,畢此一生必将讓我華夏重現漢唐盛世,必讓我大明威壓四方萬國來朝!“
陳越铿锵的誓言讓李彥直聽得熱血沸騰,但他還保持着心底的冷靜。
“若是按照王爺您的策略,必将徹底改變大明現在的制度,也必将得罪所有既得利益者,王爺,您真的準備好了嗎?”
陳越睥睨的看着李彥直:“當本王從東番帶兵回到大明那一刻,本王便做好了所有準備。本王将來的舉動必将動搖所有士紳階層的利益,彥直兄,你也是士紳的一員,你會放棄自身的利益站在本王一邊嗎?”
李彥直平靜的回視着陳越:“若是我大明能夠威加海内,若是我大明能夠重現漢唐盛世,李彥直區區個人的利益得失又算得了什麽?
在東番時,我便知道王爺您心懷大志,有着颠覆寰宇的野心。一開始我還猶豫着,不知道您的野心對這天下是好是壞。
可當我在東番時,看到區區的荷蘭佛郎機等西夷小國便能不遠萬裏來到大明家門時,當我看到西夷小國的堅船利炮時,那一刻我便知道了,大明是到了該變的時候了。
王爺,李彥直願追随您的身後,誓死相随!“
“好好好。”陳越哈哈大笑了起來,爲又得到一個卓越的人才而感到由衷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