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隻有這些也就罷了,可是齊王他在收複的江西擅自委任胥吏軍官爲府縣官員,試圖改變大明吏治,這已經超越了其勳貴武将的本份,齊王所圖甚大。而爲此六科不惜行使了陛下南巡之後第一次封駁權,駁回了監國公主下達的委任江西地方官員的诏書,這也是這次恩科開設的直接原因,官員必須出自科舉,這是我大明的祖制!”陳子龍道。
張煌言沉思良久,終于開口道,“懋中兄,您身在朝中知道的當然比愚弟我多得多,可是有一點您想過沒有,齊王的所爲到底是出自私心還是其爲了大明?若是出于一己之私,那他之行爲和曹孟德差不多,可若是齊王之舉出自公心,是爲了大明呢?咱們還能把他比作曹『操』嗎?”
一直以來,齊王陳越存大明救社稷的所作所爲令張煌言真心感到佩服,陳家父子之忠心爲國在民間廣爲流傳。在張煌言的眼裏,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齊王陳越是他的偶像,因爲拯救大明中興大明也是張煌言心中之願,是他畢生的追求。他不願看到偶像形象受損,本能的便想爲其分辨。
“公心,私心?”陳子龍慢慢咀嚼着,“玄着賢弟,你能不能說的更詳細一些?”
張煌言點頭道:“是人都有私心都有自己的立場,隻爲一己之私不管公的便是大『奸』之人,若是爲公的同時兼顧私也是情有可原,大公無私者則是聖人,這樣的人實在太少!
拿此次事件來說,站在咱們的立場,自然不會允許胥吏武夫這樣的人當府縣官員,說什麽非進士不能做官是大明的祖制,事實上不過是咱們文人的利益受到了損害罷了,若是胥吏幹得好便能做官,若是武夫立些戰功便能做官,咱們這些人苦讀詩書還有何用?所以說到底終歸是利益之争,士人不願放棄獨占的利益罷了。
而齊王他并非是讀書人,自然不會站在讀書人的立場上看問題,在他看來,讀書人也好,胥吏也罷,哪怕是武夫,隻要能綏靖地方,能使經過戰『亂』的江西迅速穩定下來,誰當官沒有什麽兩樣!
所以,在愚弟看來,齊王此舉雖有安『插』心腹爲官的打算,卻也不能說完全出自私心,以此把他比作曹『操』很不恰當!”
張煌言的話直指人心,言說根本不是齊王陳越有私心,反而是朝中的文官不願自己的利益受損,爲了自己的私心才污蔑陳越是曹『操』,這讓陳子龍很難接受。因爲若是這樣的話,前些日子他作爲給事中行封駁之權根本就是爲了一己之私!
于是,陳子龍繃着臉道:“若是如此,根本沒必要開恩科,誰都能當官,大明施行了三百年的科舉難道要取消不成?”
張煌言歎道,“非常時期當行非常手段,江西初定,齊王委任地方官隻是權宜之策無可厚非,再說他也不是沒有建議取消科舉不是。
而且,科舉爲官,懋中兄您熟讀曆史,當知道科舉爲官也不過是從前宋開始才有的科舉,科舉無疑選拔了大量的人才,使得寒門也能進入朝堂。可是并不是所有讀書好的人都适合爲官,朝堂之外未必沒有人才,拿浙江巡撫閻應元來說,不過是區區小吏,其功業又有幾個讀書人能夠做到?”
“你!”陳子龍臉『色』大變,指着張煌言道,“玄着,你别忘了你也是讀書人,怎能說出如此的話來。野有遺賢自古都有,可科舉才是選拔官員最公平的辦法!若是都像齊王那樣仗着權力肆意妄爲,大明的官制豈非『亂』了!”
“懋中兄,”張煌言苦勸道,“您編撰《皇明經世文編》時曾說,‘俗儒是古而非今,撷華而舍實’,現在又何必非要堅持科舉一途,科舉可以有,可也未必不能有其他當官的途徑,現在大明正是風雲季變之時,一些權益之計也未嘗不可啊!
以愚弟看來,齊王絕非隻爲一己之私之人!”
“齊王不爲一己之私?”陳子龍冷笑道,“齊王若非爲了一己之私,如何會悍然揮兵攻入南京,爲何冒天下之大不韪擁立女子監國?玄着,你不要爲齊王往日的名聲所蒙蔽,我敢斷言,日後纂取大明江山者,非齊王莫屬!”
張煌言歎道,“愚弟剛剛說過,人都有私心,齊王非聖人也不能免俗,擁立公主監國自然能夠掌握權柄,對齊王而言遠比擁立藩王強的多。
而對大明來說,沒有齊王就沒有現在的大明,這恐怕也是朝中諸君不得不和齊王妥協的原因。既然如此,懋中兄您何必再耿耿于懷?
對我等讀書人來說,治國平天下才是我等畢生追求的目标,至于是藩王是公主坐江山,又有什麽區别?”
張煌言心中有句話沒敢說出,那就是隻要有利于天下百姓,哪怕是齊王陳越當皇帝,又有什麽不可?
可是他現在所說的話已經令陳子龍很是不悅,便隻能歎息着閉上了嘴巴。
又坐了一會兒,張煌言便提出告辭,陳子龍稍加挽留便任其離去,話不投機再挽留也沒有意義。
出了陳府,站在南京街頭,張煌言一片茫然,他剛才說的話都是内心苦思所想,卻也知道必然不會爲士林所容,果然便是好友陳子龍都不願聽從。
可是,文官們堅持的東西真的都是對的嗎?爲何大明的局勢越來越差?張煌言很是『迷』茫。
距離恩科開考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按說這個時候便是讀書文會和其他士子交流的事件,可張煌言卻不願這樣。他決心利用這段時間去江西一行,要親眼看到齊王陳越打下來的江西到底怎樣,看看齊王委任的胥吏武夫官員治理地方比之文官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