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裏的路程,早已讓他們疲憊欲死,腦子裏蒼白的隻剩下逃生的意識,再也沒有他想。仿佛溺水将死者,前方突然出現的己方主力便是他們能抓住的唯一稻草,至于會不會把己方主力拖下水,他們也顧不了太多。
而五路賊軍有意的驅趕擠壓也使得他們根本無法往兩邊逃竄,隻能直愣愣的往己方大軍陣列沖去。
驅趕潰兵使其沖擊明軍陣列,張定國制定的戰術簡單直接也非常狠辣。
堵胤錫雖然對這種情況預先做了對策,命令前方陣列制止潰兵沖陣,但是他并沒有想到,是賊兵欲要以潰兵沖散己方陣列,好徹底擊敗己方大軍。
而爲了陣列的嚴整性,位于陣列中部的都是普通明軍,和潰兵原本就系出同源,看到前方敗兵沖來,很多都是同僚熟人,看着那熟悉的面孔,雖有軍官命令放箭放铳,又讓他們如何下得去手?
兩軍交戰,短暫的猶豫便會造成災難性的後果。中軍明軍面對沖來的潰兵同伴不忍心下手,便使得潰兵徑自沖進了他們的陣列,原本嚴整的隊形頓時散亂了起來。
後面的潰兵越來越多,仿佛一道洪流一般沖入了明軍大陣,使得大陣頃刻間土崩瓦解,再也沒有什麽嚴整的隊形、完善的防禦。
堵胤錫目瞪口呆的看着,看着原本嚴整的隊形竟然被己方潰兵一下子沖散,看着前方士兵亂糟糟的如同集市上的百姓,哪裏還有一絲威嚴的樣子。
這種情況又如何抵擋賊軍的攻擊?這一刻,兵備道堵胤錫心若死灰一般。
潰兵終于被驅趕着沖入了明軍主力的陣列,眼看着明軍大陣亂成一團,張定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他早就傳下命令,命五路軍隊同時向明軍中軍發起進攻,他自己親率二百騎兵,墜着潰兵的尾巴,向着明軍陣列撞擊過去,鐵蹄踐踏,馬刀橫掃,所過之處哀鴻遍野、死傷一片。
兩百騎兵人數不多,可已經完全失去陣型的明軍根本無力抵擋。堵胤錫手下的軍隊原本就是經曆了荊州之敗的湖廣潰兵再加上土司狼兵組成,除了一些哨探有戰馬以外,根本沒有騎兵,面對西軍騎兵沖擊,明軍士兵哭着喊着紛紛往兩邊避逃,這更是使得陣型亂成一團。
戰鬥打的是陣型士氣,而不是人數多寡。從古到近,以寡擊衆取得大勝者比比皆是。
堵胤錫屬下明軍人數是賊兵數倍,卻被潰兵沖破陣型,然後潰兵帶來的恐慌在整個陣列之中蔓延,再加上張定國親率騎兵的攻擊,前面的陣型頃刻間土崩瓦解,無數的士兵哭着喊着丢掉了武器,加入了敗逃得行列。
站在指揮戰車上的堵胤錫驚恐的看到,短短的時間,整個陣列前部已經土崩瓦解,一支隻有數百的賊騎如入無人之境,在整個大陣中橫沖直闖,所過之處明軍紛紛敗逃無人敢于抵抗。
而更遠處,數股賊軍正快速沖殺過來,但是從規模來看,全部的賊軍加起來也就數千!
“傳令給兩翼的狼兵,命他們出擊攻向賊軍!”這個時候,堵胤錫不甘心失敗,他在試圖挽回頹勢。
攻來的賊軍不過數千人,人數隻有己方五分之一,光是部在兩翼的土司狼兵就有一萬餘人,隻要他們能迅速突擊,攻擊賊兵後路,将逼迫賊軍不得不停止追殺己方潰兵而後退!
“兵憲大人,來不及了!”一旁的幕僚何剛哭喪着臉道。
堵胤錫定睛往兩翼看去,就見兩翼的狼兵早已軍心浮動,正跟着往後面潰逃,完全不顧中軍發布命令的旗号。
明軍主力尚且潰敗,這些作爲附從軍的狼兵自然不願出力和未知的強敵苦戰,跟着敗退也是理所當然。
而在明末的對外作戰中,有多少次都是這樣,隻要主力部隊稍顯頹勢,其他部隊就着急忙慌的率先潰逃,從而引發更大的潰敗,今日并非偶然。
見到這種情況,堵胤錫長歎一聲,知道已經難以挽回敗局。可是他心裏實在不甘,他苦心孤詣率領潰兵重整旗鼓,連續收複長沙嶽陽兩府,眼看着就有匡複整個湖廣的趨勢,誰想到竟然敗得如此迅速!
“兵憲大人,咱們也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剛連忙勸道。
堵胤錫木然的點頭,識時務者爲俊傑,這個時候再堅持已經沒有意義,唯有先行後撤逃出性命,他日重整旗鼓卷土重來!
張定國率騎兵一路撞擊沖殺,馬蹄下不知踐踏了多少明軍,刀鋒下鮮血淋漓,連人帶馬如同血洗過一般,沾滿了敵人的鮮血。
終于,他拉住了氣喘籲籲的戰馬,手下騎兵停下了追殺的腳步。連續的厮殺,先後奔波達數十裏,戰馬早已到了疲憊的極限。
張定國回首望去,兩百騎兵跟着他身後的隻有百餘,雖然兩次都輕松擊破明軍陣列,可也不可避免的有所損傷。在前方,明軍滿山遍野潰不成軍,五千西軍士兵正在追殺追趕,可是張定國知道,西軍士兵同騎兵一樣,也都已經疲憊不堪,到了崩潰的邊緣。
若是繼續追殺的話,是能夠輕易擊殺這數萬明軍潰兵,輕松收複嶽陽長沙數府。可是,張定國不願也沒有時間繼續對付這支明軍。因爲他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帶着大軍前往九江,參加對九江明軍主力的圍剿。
經此一敗,湖廣的明軍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對自己再也構不成威脅,張定國不願再浪費時間在他們身上。
身爲大将,識大局知進退,張定國具備這種大局意識,自然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
随着他的命令,鳴金聲響起,五支隊伍停止了對明軍的追殺,然後聚集在一起,開始救治己方傷兵,清理戰場。
遠處,聞聽賊兵停止了追殺,堵胤錫松了口氣,可看着身邊跟随的僅有的數百士兵,他長歎一聲,臉上露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