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兵的驅趕下,數以萬計的百姓蹒跚在城牆和揚州城西護城河間,他們擔筐挑土,頂着空中飛舞的箭矢,滿懷着極大的恐懼,向着護城河邁進。
按照多铎攻城計劃,要把揚州城西側的護城河水引走,填平壕溝,然後才能直接對城牆發動進攻。這些百姓幹的就是以泥土堵塞截斷護城河的重任。
負責看押百姓的清軍綠營兵許諾,隻要能夠往返三次把泥土扔進護城河中,便可不再讓他們攻城。
雖然不知道綠營兵說的話算數不算,可對于被抓捕的百姓來說,這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然後便出現了數萬百姓往來與護城河與清軍大營之間,用竹筐,用獨輪車,擔着泥土向護城河而去。
西城城頭,陳越看着這幅情形,臉色極爲難看。
西城發生了這麽大規模的戰鬥,他在總督府中再也坐不住,便帶着親衛前來城頭視察。
看着戰罷之後的西門石橋,那橋上無數百姓的屍體,看着被鮮血染紅的護城河水,陳越的嘴角微微抽搐。
滿鞑卑鄙的威逼百姓填壕,死多少人他們根本不會在乎,這樣下去的話,護城河裏的水肯定會被抽空,壕溝早晚填平。
經曆滿鞑數日紅衣大炮的轟擊,西城城牆破損嚴重,城頭雉堞破損嚴重,最嚴重的是偏北側一處城牆出現了很大的裂紋。
雖然阻止了城内百姓進行了搶修,可是在滿鞑大炮不停歇的轟擊下,缺口還是越來越大。
也許用不了幾日,城牆就會被轟塌,那時就是滿鞑發起總攻的日子。
沒有紅衣大炮的年代,揚州這樣的雄城想打破無比的困難,隻能采用蟻俯攻城或者圍困等待城中糧盡這種笨辦法。
可現在已經到了十七世紀,是冷熱兵器交替使用的年代,這個年代火炮的威力已經非常大。曆史上滿清伐明,就是靠着紅衣大炮屢次轟破城牆,攻城略地。
揚州城雖堅,也頂不住紅衣大炮的狂轟,被轟破城牆也是早晚的事情。
“開炮!”西城指揮李奕卻不管陳越的沉思,自顧自的下了命令。
雖然陳越是平南侯是江北總督,可這西城的最高指揮卻是李奕,具體的作戰他也用不着請示陳越。
随着李奕的命令,城上火炮火铳弩箭齊齊開火,箭雨彈幕從城頭噴薄而出,向着城下而去。
數不清的百姓被箭矢彈丸擊中,哀叫着摔倒在地上,更多的百姓則不管不顧的低頭狂奔,跑到護城河邊,把肩負的泥土扔進護城河中,然後再飛奔而回。
于此同時,在數千民壯的挖掘下,引水溝渠向護城河迅速的接近。
雖然死傷慘重,可被清軍威逼擔土填河的百姓實在太多,數萬人奔跑在護城河與清軍大營之間,把無數的泥土袋子扔進了護城河中,河水滿溢了出去,泥土構成的堤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向護城河中間延伸,距離截斷護城河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看着這幅情形,陳越讓人喊來李奕,命令他停止進攻。
“侯爺,他們要截斷護城河了!”李奕眼睛通紅,對着陳越大聲叫道。
“擋不住的,隻不過徒增殺傷罷了。”陳越搖了搖頭,歎道。
既然擋不住,再進攻的話也就多殺死一些人罷了,而殺死的卻非滿鞑,而是大明的百姓,這是何苦來哉。
“讓城外的郭虎等軍隊也撤退進城吧!”陳越繼續下令道。
護城河很快就被截斷,等河水被引走之後,清軍随處都能跨越護城河攻擊郭虎營的側翼,再守石橋已經失去了意義。
陳越的命令迅速被傳了下去,西城城門打開,留在城外的明軍通過城門向城内撤退。
于此同時,城頭的火炮火铳也停歇了下來。
“婦人之仁!”遠處清軍陣地,透過千裏鏡看着正在往城内撤退的明軍,多铎撇裏撇嘴,鄙視的說道。
隻不過死傷了一些百姓而已,城頭的明軍就停止了火炮火铳,這不是婦人之仁又是什麽?
既然明軍如此在意百姓的性命,多铎決定要充分利用這個弱點。等攻城之時不妨以百姓爲盾牌,驅使百姓爲先驅進行攻城。說不定能夠漸少一些八旗勇士的傷亡,能夠更快地打下揚州城。
這一刻,多铎對攻下揚州充滿了信心。
沒有了城上明軍的幹預,百姓們填塞護城河進度快了許多。很快西城外護城河南北兩側被堵塞住,然後清兵督促着百姓挖通了引水渠和護城河,護城河裏的水通過引水渠迅速向西流去,注入數裏外的一個窪地。
護城河裏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陳越知道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被抽幹。然後清兵會威逼百姓繼續擔土填溝,直到護城河被填平,或者填出一大段足夠用以攻城才會罷休。接下來就是殘酷的攻城戰,是決定揚州命運的最後時刻。
懷着複雜的心情,陳越離開了城牆回到總督府,他要思考着接下來的對策。
對于守住揚州陳越毫不擔心。哪怕清兵用紅衣大炮轟塌城牆,哪怕清兵驅使百姓攻城。有數萬聽命行事沒有二心的平南軍在,有揚州城被組織起來的幾十萬百姓在,有運河溝通南北運送補給,守住揚州完全不成問題。
闫應元以數萬江陰普通百姓尚且能守衛江陰八十一日,有這麽好的條件再守不住揚州,陳越覺得自己可以自殺謝罪。
守住揚州陳越不擔心,他憂慮的是如何才能迅速擊敗城外的清軍,好回師援救南京。
雖然外有十萬清軍的圍困,可是有運河在手,揚州和南京的溝通無阻。南京和九江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揚州,陳越知道大明的局勢已經十分危急。
滿清貝勒博洛帶着偏師占據了鳳陽府,正準備從浦口渡江攻打南京,正在江上和鄭鴻逵水師激戰。
九江左夢庚帶領大軍投降了滿清,南京西側的大門已經向滿清打開。
唯一的屏障就是父親陳江河鎮守的蕪湖。
想想蕪湖獨立抵擋西路幾十萬清軍的情形,陳越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趕到蕪湖和父親并肩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