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危險的時候,數萬闖賊大軍把我重重包圍,我身邊隻有兩個親衛。關鍵時候我臨危不懼,手持一杆亮銀槍胯下黃骠馬,大喊一聲沖入闖賊軍中,直殺了個七進七出,血染征袍,這才殺出來了重圍,回到了揚州侯爺的麾下。”
多年以後,劉能把孫子抱在膝蓋上,吹噓着當年的往事。
而事實是,當看到身邊明軍紛紛抛掉武器投降,劉能隻是稍微争紮了一下,就果斷的扔掉武器跪倒在地上。
“千戶!”手下一個親兵拉扯着劉能的衣服,不滿的叫道。
“快跪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以後找到機會逃走就是。”劉能小聲的呵斥道。
幾個親兵面面相觑,也隻能無奈的随着劉能跪了下去。
手持武器的闖軍士卒過來了,命令明軍降卒互相把自己捆上,稍有猶豫不從者上前就是一刀。
劉能和幾個親兵互相幫忙,解下腰帶自己把自己捆了起來,爲了逃走,捆得都是活結。
“千戶,那個闖賊将領好眼熟啊。”在押往闖軍營地的路上,一個手下在劉能耳邊輕聲道。
劉能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個雄壯的身軀騎在一匹雜毛大馬上。
那不是鐵獅子嗎?劉能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身爲西山軍的夜不收隊長,劉能自然認識當時的右營營正鐵獅子。
“嚷嚷什麽?再說話一刀宰你們!”一個闖軍看見了劉能等人的竊竊私語,上來就是一頓鞭子打的幾人鬼哭狼嚎。
“軍爺,軍爺,請問你們将軍是不是姓郝?”
劉能心中猶豫着,再想是不是和鐵獅子相認,畢竟鐵獅子是西山軍的叛徒,是闖賊的内奸,即使相認也不會顧念舊情。可若是鐵獅子顧念舊情呢?這也許是自己逃走的一個機會!劉能猶豫着,終于問道。急切之下幸虧他還能記得鐵獅子的真名。
“你想幹什麽?”那闖軍士卒警惕的看着他。
“軍爺軍爺,我和你們将軍是舊識,麻煩您去說一聲,就說西山舊人劉能想見他。”劉能滿臉堆笑,沖着闖軍士卒道。
那士卒狐疑的看了他幾眼,想了又想,還是去向鐵獅子回報去了。
劉能遠遠的望去,就見到鐵獅子聽了彙報,隻是扭頭往這看了一眼,并沒有過來,也沒有讓人把自己叫過去。
難道是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不成?還是根本就不願和自己相認,劉能胡思亂想着。
那士卒回來了,隻是深深的盯了劉能一眼,沒有做其他的。
這一路,闖軍士卒對劉能一夥看押的更嚴了,連逃跑的機會都找不到,好在沒有再次毆打他們。
一路被押解到德安府治安陸城,入了城外的軍營,劉能都沒能找到逃走的機會。
夜晚,饑腸辘辘的劉能等人正要入睡時,突然有闖軍士兵過了押着他就走。
劉能一開始還有些驚慌,瞬間安定了下來,應該是鐵獅子要見自己!
果然,被帶進一座大帳,就見到燭光下鐵獅子那雄壯的身影。
“劉能,果然是你!”看到劉能的一刻,鐵獅子眼波流動,神色有些激動。
這一刻,他想起來在西山時,和西山軍衆人朝夕相處的時刻,那真是一段值得記憶的時光。
“鐵,郝将軍。”劉能遲疑的叫道。
“本将郝搖旗,恬爲大順皇帝駕下果毅将軍,鐵獅子不過是當初的一個化名綽号罷了。”見劉能猶豫,郝搖旗便解釋道。
“沒想到在這裏能見到故人,真是令人驚喜。”猶豫過後,劉能便又恢複了能言善辯的本色,第一句話便把雙方往故人上拉,希望郝搖旗能看在往日的份上,善待自己。
“确實讓人驚喜。”郝搖旗也微笑道,當初聽聞陳越降而複叛的消息之後,鐵獅子曾經極度憤怒,憤恨陳越欺騙了自己,可冷靜下來想一想,畢竟是自己最先騙了陳越,對方也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這麽想想心情平複了許多。
而經過了這麽長時間,對陳越的憤怒也漸漸消失,轉而又回憶起當初朝夕相處的輕易來。說實話,在西山軍那些日子,是鐵獅子一生中非常難忘的時刻。
“你不是應該在揚州跟着陳大人嗎,爲何會在這裏?”唏噓過後,郝搖旗問道。身爲闖軍将領,他也了解明軍的虛實,知道陳越眼下在揚州的消息。
劉能笑了笑,便把自己的身份簡單說了,這些事情也沒必要隐瞞。
“原來竟成了錦衣衛千戶,真是失敬了呢!”郝搖旗似笑非笑道。
“郝将軍不是應該跟着李闖王嗎,怎麽在這德安府?”劉能問道。
聞聽此言,郝搖旗臉上露出了苦笑。
“還不是拜平南侯所賜!”郝搖旗長歎一口氣道。
原來陳越降而複叛之後,李自成大怒,但因爲要對付同樣叛亂的吳三桂,沒有時間理會陳越。
而對引薦陳越投降的郝搖旗,李自成一開始并未牽連,畢竟郝搖旗也是一心爲大順着想,希望爲大順招降一員猛将。
可是後來,當崇祯活着到了南京登基的消息傳了過來,原來那駱養性的猜測是真的,崇祯竟然真的被陳越救出。
沒有崇祯,大明就是一盤散沙,而有了崇祯則完全不一樣,李自成也是枭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再加上大順軍被滿鞑擊敗,損兵折将,李自成的心情更差,咋看郝搖旗咋不順眼,遂找了個機會遠遠打發了出去,于是郝搖旗便被打發到襄陽駐守。
雖然郝搖旗沒有明說,慣會察言觀色的劉能也猜出了他的處境。心中便生出一個念頭來。
“郝将軍,侯爺他現在可想念您的緊呢。”劉能試探着道。
“陳兄弟他,”見劉能提起陳越,郝搖旗心神震蕩,口中不再稱陳越的官職了。
“陳兄弟他現在恐怕更恨我吧。”郝搖旗苦笑道。
“郝将軍您說的哪裏話,當初侯爺他也說過,将軍您本來就是闖軍的人,算不得背叛西山軍,所以他很理解您的處境,後來您爲了西山軍,甘冒危險招降我們,若是沒有您,說不定侯爺和西山軍都覆滅在北京城中了,哪裏還有現在的平南軍。所以侯爺他根本就不恨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