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錢楓林指着陳越,恐懼的說不出話來。
身爲武邑縣令,他自然聽說過陳越的名聲,就在年前陳越打敗滿鞑鐵騎的事迹廣爲流傳。
北京被大順攻破後,再也看不到邸報,北京的消息就再也傳不到這裏。可是,就在數日前,大順的制将軍劉芳亮傳來了将領,命令地方官府嚴防叛軍陳越部從境内經過,錢楓林這才知道陳越又叛順歸明。由于武邑縣在天津西側,沒在天津南下的道路之上,錢楓林根本沒有想到陳越竟然帶兵來到了武邑。
“怎麽?錢縣令聽說過陳某的名字?”陳越似笑非笑的看着錢楓林。
在陳越的盯視下,再看到一隊隊彪悍的騎士,錢楓林冷汗直流,臉色灰敗無比。
“聽,聽說過陳大人您。”錢楓林身體哆嗦着,勉強說道。想到自己投降了大順,和陳越已經是敵對的關系,他生怕會被殺掉。
“聽說過你還愣着幹啥,我軍行軍數日疲憊不堪,還不趕緊派人去整吃的。”陳越不耐煩的吩咐道。
“啊!是是是,下官這就去。”陳越的話對錢楓林來說猶如天籁之音,他慌慌張張的向陳越行了禮,迅速的跑去,一連串的命令下達,所有的衙役忙碌了起來。
“這種叛國奸臣,幹嘛不殺了他?”餘楓不解的問道。
“殺他有什麽用,投降大順的官員多了,殺不完的。”陳越搖頭道,這些文官大部分都是沒有任何氣節之人,當官隻爲了發财,根本沒有任何忠貞之心,大順得勢投降大順,等清兵入關又會迅速剃頭降清,殺掉一個錢楓林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己方騎兵從天津出來已經三日,連續行軍疲憊不堪,需要好好休整一下,飯菜夥食,戰馬喂養,需要人侍候,這沒有骨氣的錢楓林是個好的人選。
當日,一千二百騎兵就在武邑縣城内駐紮,馬闖李玉林衛陽等各自守住縣城四門。錢楓林帶領一幫衙役,殷勤的侍候着大軍,很快弄好了熱騰騰的飯食,侍候的非常陳越非常順心。
“陳伯爺,”錢楓林侍立一旁,小心翼翼的侍候着陳越吃飯,臉上堆出谄媚的笑容,“伯爺,下官投降大順實屬無奈,闖賊大将劉芳亮占據了保定府後,往河北各縣派出了使者,下官若是不投降,恐怕滿縣的士民百姓都會被闖賊屠戮啊。”
陳越用筷子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在嘴裏滿滿的嚼着,肉做的肥而不膩,可見廚子的水平不差,連續吃了數日的幹糧,嘴巴淡出鳥來,今日終于可以大快朵頤。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舒服的喘了口氣,“這麽說你投降還是迫不得已了?你還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啦?”
“是的伯爺,下官真是爲了滿城百姓着想啊。下官是三榜進士出身,苦讀聖賢書,自然知道忠君愛國禮義廉恥,豈能做不忠不孝的叛臣。若不是爲了滿城百姓的性命,下官早就殉國了,怎麽會背着叛臣的罵名呢?”錢楓林說着眼睛擠着,試圖擠出幾滴淚來,卻怎麽也擠不出,無奈之下隻能用衣袖擦着,把眼睛擦得通紅。
“錢縣令忠君愛國之心可嘉,且放心,本爵不會拿你如何的。”陳越滿臉好笑的看着錢楓林的表演,演技着實不差,這人能夠在短短時間内給一千二百人弄來熱騰騰的飯食,又組織百姓給近兩千匹戰馬弄來了草料,可見組織能力很是不差,不是一個庸官。
“據聞,大明督師李建泰率軍出征之時,京畿各府縣對朝廷軍隊紛紛閉門不納,搞的大軍數日得不到食物,你是如何組織百姓爲本軍将士提供飯食的啊?”陳越饒有興趣的問道。一個時辰内,給一千二百餘人做出飯食,哪怕錢楓林是縣令,這種組織力也非同小可。
“不過是恩威并施,威逼利誘罷了。”錢楓林讪笑着道。
“哦,願聞其詳?”陳越感興趣的問道。
陳越的話錢楓林不敢不答,當下裏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他的辦法很簡單,派出衙役往城内各戶家裏派飯,當然不是硬派,而是有償派飯,做出什麽樣的飯食,會加倍給與飯錢。若是不做的話也很簡單,他會引士兵們直接去他們家。
這年頭,百姓們最怕的就是軍隊,所謂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這也是李建泰帶兵出征,各府縣閉門不納的原因,害怕軍隊搶掠。
“下官沒敢把伯爺的身份說出去,城内的百姓士紳還以爲進城的是大順的軍隊,他們早就知道大順三年不征稅的命令,所以其實對伯爺您的到來還是很歡迎的。”錢楓林小心翼翼的看着陳越的臉色,艱難的說着。
身爲地方官員,對明軍和順軍軍紀的好壞差别他知道的很清楚。劉芳亮帶領大軍過境之時,真正做到了秋毫無犯,這也是他心甘情願投降大順的主要原因。可是這些話可不能和面前的這位平南伯說。
“哦!”陳越無所謂的哦了一聲,對錢楓林的怎麽想的倒是一點也不介意,他沒把西山軍的身份說出去的原因陳越也知道,肯定是打着繼續在大順當官的主意。
“你真的會給這些百姓付錢嗎?要知道供應一千多人的飯食可不少錢啊。”陳越好奇的問道。
“當然會付錢。下官在武邑縣當官數年,人品衆所周知,絕對不會失信于百姓的。”錢楓林信誓旦旦道。
“你自己掏腰包嗎?我可沒有銀子給你。”陳越笑道。
“下官怎麽會要伯爺您的錢,至于這飯錢嗎,嘿嘿,......”錢楓林讪笑了幾下,“下官想和伯爺您打個商量,能否請大人派出一些軍隊協助下官追贓助饷?”
“哦?”陳越疑問道。
“是這樣的,”錢楓林一咬牙,把心中的打算向陳越一五一十的說了。
原來大順朝廷的命令早就傳來,命令各地官府進行追贓助饷,查抄本地士紳豪強财富,分發土地給普通百姓。可是由于手中沒有軍隊,武邑縣的士紳豪強力量太過強大,沒有軍隊的支持緊靠手中幾十名衙役錢楓林根本不敢進行追贓助饷,甚至不敢把打算說出,因爲地方勢力盤根錯節,縣裏文吏和衙役早已被士紳們滲透,輕率行事的話,追贓助饷不成,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你想讓我的軍隊幫你追贓助饷嗎?虧你想得出!”陳越不禁笑了出來。
“有伯爺您的軍隊在城中威懾,縣裏的士紳們不敢亂動,隻需要一晚上的時間,下官就能把他們的家全部查抄,抄得銀子财富分伯爺您三成,您看如何?”錢楓林道。
他心中知道縣裏士紳們的财力,算的也很清楚,即使分了陳越三成,還能弄到最少十萬多兩,大部分運去大順朝廷足以使得自己加官晉職,自己還能落個上萬兩銀子,是一舉多得的好事。眼下大順朝廷新立,急需要大量官員,自己隻要表現出強大的能力,當個知府乃至道台布政使不在話下。至于和陳越叛軍合作的事,叛軍打的還是大順的旗幟,隻要自己不說誰能知道?
“主意倒是不錯,不過分給我三成是不是有些少了?要知道沒有我的軍隊,你做不成這事。三七分吧,我七你三。”陳越笑眯眯的問道。
“五五分,一家一半,不能再多了。”錢楓林一咬牙,說道。
“好,做了!”陳越點頭道,“我可以派給你兩百士兵,不過隻是去做威懾,動手查抄銀子得你自己來。”
一夜之間能夠弄到幾萬兩銀子,這樣的生意可以,至于弄到的銀子怎麽攜帶,查抄時肯定會弄到不少的騾馬牲畜,拉過來馱運銀兩也就是了。既然這個錢楓林提出了如此奇葩的建議,陳越很有興趣和他合作一把。
所有士兵吃過晚飯之後,天色接近黃昏,除了把守城門的士兵以外,其他士兵就在南門大街上紮營,這裏有一座城隍廟,城隍廟前是一個廣場,也是本縣的集市所在,正好用于紮營。
馬闖部二百士兵卻被陳越派出,負責協助錢楓林進行追贓助饷,臨行前陳越吩咐,隻需要前去威懾,不許進士紳家裏翻查銀子财富。一是爲了軍紀不能養成劫掠的習慣,再就是明日一早還得出兵南下,不能浪費體力。至于查抄之事,由錢楓林帶人去幹吧,自己坐等着去收銀子也就是了。
當天夜裏,武邑縣城一片大亂,如狼似虎的差役沖到縣城士紳大戶黃家、田家、林家等的家中,面對全副武裝兇神惡煞的軍隊士卒,各家士紳哪怕家家都有幾十名乃至上百名的家仆莊丁,也根本不敢抵抗。任由衙役們沖入家裏,把家裏一杆男丁繩捆索綁,押入縣城大牢,然後衙役們開始興奮的查抄财富。
臨行前,錢楓林已經對衆衙役進行了訓話,查抄财富的一成會作爲他們的辛勞,但是不允許任何人進行私藏,一旦發現格殺勿論。
整個查抄的過程中,馬闖帶的西山軍士兵就在一旁坐着看戲,也有部分士兵心動,可懾于西山軍嚴格的軍紀,沒有人敢于以身試法。
忙碌的一夜過去了,錢楓林一夜未休息,卻一點也不覺得困。一夜之間,縣城裏最有名望實力最強的士紳大戶全被拿下,當場查出的銀兩就有将近十萬兩,其中還沒有算店鋪房屋土地以及其他财富,更不用說還有很多沒有拷問出來的銀子,這些士紳們都善于藏财富,肯定有更多的銀兩不知道埋藏在什麽地方。等陳越的西山軍走後,自己再慢慢拷問就是。
所以,雖然說查抄的銀兩要分給陳越一半,可是更多的财富陳越根本無法帶走,所以大頭還都在自己手中呢。
在半夜時,馬闖帶領着士兵都回營休息去了,根本沒有參與整個查抄的過程,不過錢楓林也不敢少給陳越銀子。粗略的統計了一下繳獲的銀子之後,命人分成兩堆,把大的一堆下令打包,用一個個箱子裝了起來,然後把士紳們家中的騾馬統統拉了出來,把銀箱統統裝到騾馬背上,然後用繩子捆好,親自送到陳越營中。
“錢縣令辛苦了,沒吃早飯吧?一起吃點。”陳越端着一碗小米粥,稀溜溜的喝着,笑眯眯的問道。此刻的他對錢楓林非常滿意,在查抄銀子的同時,竟然沒有忘記繼續派飯,西山軍士兵們剛剛醒來洗涮過後,就有衙役引着百姓們送來熱騰騰的早飯。
“謝伯爺,下官不餓。”錢楓林一臉的亢奮,看樣子西山軍今日就要走了,這武邑縣又是自己的了。城内的幾家士紳大戶都被拿下,以後的追贓助饷再無阻力。想想巨大的财富以及遠大的前程,錢楓林簡直要興奮的跳起來。
“還是吃點吧,吃過飯後回家收拾一下,咱們早點上路。”陳越拿起一根油條吃着,淡淡的吩咐道。
“啊?”錢楓林驚了,他不明白陳越什麽意思,“伯爺您是說?”
“你不是一直心向大明嗎,不是投降僞順是迫不得已嗎,今日我就要帶兵離開武邑縣,去往南方,你就和我一起走吧。現在南方各省還在大明的治下,你到了南方一樣可以當官。”陳越淡淡道。
“我,我,......”錢楓林目瞪口呆,簡直都要哭了。辛苦了一夜,爲的是發财升官,可是陳越輕飄飄的一句話把這一切全部擊碎了。
大順代明已是大勢所趨,陳越說的雖好,大明還擁有南方數省,可是北京都被輕易攻破,崇祯皇帝已經自盡,若是大順一旦派兵南伐,南方數省又如何能夠守住。
在日落西山的大明和旭日東升的大順之間,錢楓林自然知道該如何抉擇。可是知道又能怎樣,自己根本掌握不住自己的命運。
錢楓林很想說一句不願,可又害怕話一出口,面前的這個平南伯會立馬翻臉,這可是一個敵視文官殘暴無比的人啊,在以往的邸報上,錢楓林知道陳越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