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破曉,五鳳樓上的鼓已經敲了三通,左、右掖門同時打開,手持金瓜斧钺旗幟的大漢将軍們排着整齊的隊列魚貫而入,然後是鍾聲鳴響,排好隊列的文物百官自左、右掖門魚貫進入,于金水橋側按照品級列隊,等待着早朝的開始。
由于是每日一次的常朝,隻有四品以上的京官以及十三道禦史才有資格參加早朝。
一個身穿蟒袍的太監手持長鞭來到金水橋上,用力的揮舞起來然後一收,便響起清脆的鞭聲,這是早朝開始的标志。于是文物百官們便沿着金水橋進入奉天殿内,文左武右,按照品級站好,等待着大明天子崇祯皇帝的莅臨。
站在左側的是首輔周延儒、次輔陳演、三輔魏藻德以及大學士範景文、李建泰等内閣成員,在後面是兵部尚書張缙彥、戶部尚書倪元璐等六部官員,并都察院左都禦史李邦華、大理寺卿淩義渠,以及站在最後的十三道禦史,六部給事中等官。
站在右側的則是以勳貴們爲主的武将,成國公朱純臣站在首位,後面則是定國公徐允祯、英國公張世澤,三大公爵。公爵之後則是武定侯郭培民、鎮遠侯顧肇迹、陽武侯薛濂、恭順侯吳惟英等。再後面則是興安伯徐治安、襄城伯李國幀等一應伯爵,以及驸馬都尉鞏永固等人。站在奉天殿内的勳貴武将足有數十人,大多數都是不管事的閑散勳貴,站在這裏純屬湊數。真正有實權的也就成國公朱純臣、恭順侯吳惟英、襄城伯李國幀等寥寥數人。
文物百官站定,但等着他們的皇帝莅臨。沒等一會兒,就見到穿着明黃色龍袍的崇祯天子邁着四方步子,緩緩從後殿出來,向着寶座而去。崇祯走的很穩很慢,讓平日裏見慣了他急躁脾氣的大臣們不禁暗暗贊歎,不愧是做了十多年的天子,這種帝王威儀無可挑剔。
若是崇祯知道大臣們的心裏想法,肯定會忍不住大聲罵娘,他哪裏是不想走快,而是不敢!因爲害怕稍一走快,襟幅擺動過大,會露出龍袍内的破爛裏衣。這些年國庫入不敷出、内宮用度大幅削減,崇祯已經好幾年沒有添一件新衣服,衣服破了就縫縫補補繼續穿,而且縫補也不敢讓宮人縫補,因爲縫補的費用太高他很是心疼,便麻煩自己的皇後親自爲自己縫補,這樣可以省錢。
堂堂一個大明天子,日子過的如此寒酸,吃穿用度連一普通富戶都有所不如,說出去又有誰信?
慢慢悠悠、穩穩當當的走到龍案之後,坐在了皇帝寶座之上,崇祯這才松了口氣。
皇帝坐穩,文物百官開始行一跪三叩之禮,禮畢之後開始進入了議事過程。
朝堂的議事往往就是扯皮,一幫子大臣們爲某件事情争吵不休,争論半天也争不出個結果,而作爲皇帝隻能無奈的聽着,不耐煩時便呵斥幾句,結束争執。所以很多時候,皇帝們都不樂意每日上朝,實在是太過無聊,像嘉靖帝,就曾經二十年未曾上朝,而崇祯的爺爺萬曆帝更是創下了二十七年未曾上朝的曆史記錄。
崇祯是個有責任心的皇帝,不願像祖父那樣懶于朝政,而是自登基就立下中興大明之宏願,所以才登基伊始便剪除了魏忠賢閹黨。然而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自登基以來天災人禍,接連不斷的降臨。遼東的後金滿洲鞑子一直在蹦跶,而陝西又反了無數的反賊,在整個中原大地四處流竄,派出了無數的精兵強将,卻總也剿之不盡。嚴寒、幹旱、蝗災、瘟疫、地震,一件又一件的天災接連發生,使得糧田減産很多地方顆粒無收,北方的田賦根本征收不上來,朝廷收入銳減,連九邊将士的饷銀都發不出。
朝廷的精兵先後滅在流賊和滿洲鞑子之手,有戰力的軍隊越來越少,眼睜睜看着闖獻流賊攻城略地,河南,湖廣中原腹心之地任由流賊縱橫,洛陽、開封、襄陽名城重鎮先後陷入流賊之手,唐王、襄王,衆多的宗室王爺死于流賊之手,眼睜睜的看着滿鞑破關而入,多次進行搶劫,京畿,河北,山東一帶多個府縣被滿鞑攻破,數以十萬計的百姓被掠到關外爲奴,損失的财富數以千萬兩。
萬千的苦難集于一身,壓在了崇祯身上,壓彎他的脊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是崇祯又不想像祖輩皇帝那樣對朝政放任自流、得過且過,他不願讓大明亡于自己之手,總想着能夠挽狂瀾即倒,總想着有朝一日掃平流賊剿滅滿鞑中興大明。所以不管多苦多累,他都咬牙忍着、堅持着,始終不肯不願放棄,爲的就是祖宗的江山絕不亡于自己之手!
可是,任憑他再勤政,哪怕一日隻休息兩個時辰,全部的時間都用來處理朝政,可眼看着局勢還是一天天的惡化了下來,任憑他再簡樸,吃的是普通的飯食,穿的是縫補的舊衣,可财政還是不斷的惡化,到眼前連京營的饷銀百官的俸祿都發不出。
氣數盡了,大明的氣數盡了,有時崇祯自己都忍不住這麽想。可是想過之後,擦幹眼淚,再次埋首于無窮無盡的奏折之中。
大殿中,朝臣們還在無休無止的争吵着,爲的好像是什麽雞毛蒜皮的事情,崇祯不願去聽也不想理會,他的思緒飄蕩到九霄雲外。
“啓禀陛下,前不久西山巡檢司巡檢來報,言說收複被滿鞑攻占的房山縣城,擊破滿鞑五百,繳獲首級一百二十八級,兵部并錦衣衛派員前去查驗,查的結果如實。那巡檢陳越立下如此大功,理應進行封賞,微臣請問該如何封賞之?”終于,朝堂的争吵結束了,一個聲音響起,讓崇祯不由得精神一振,定睛看去,就見到兵部尚書張缙彥立于階下,正在向自己請示。
封賞立下大功的陳越,這是今日崇祯最感興趣的事情,盡管他心中對封賞早有定論,卻還是想聽聽大臣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