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盞白燈就像是七隻精靈,也像是七隻帶着冷笑的眼睛。它們在笑我,笑我不自量力。
我的确不自量力。
夜叉之身沒有大成,夜叉之魂也不知去向,現在我隻能算是稍強一些的術士,别說遠遠達不到宗門中的陸地真仙的水準,就連蛻凡之境都尚且不及,就想要去挑釁地府,對抗陰司?
我能殺陰差,肯定能。
殺了陰差之後呢?要是黑白無常的一道分身到來,我就必死無疑。
我能護住小糖豆多久,一時一刻,一天還是一年?
或許,幾個小時之後,我就會灰飛煙滅。
能護多久,就護多久。至少,我可以在自己閉眼之前,看到笑着的小糖豆。
我緊緊握住刀柄之間,身上血液像是在瞬間沸騰,夜叉王的虛影在我身後緩緩浮現。片刻赤發怒張的夜叉王,便站在山巒之上,望空咆哮,就好似在怒斥着天道不公。
蒼天之下,峰巒之上,陡然間風雲變幻,雷鳴不止。
滾滾雷聲和夜叉王的怒吼交織在了一處,威震群山,力撼天穹。
“嗡——”
我身上帶着的那枚大錢,不知道怎麽自己顫動了起來。
是夜叉王抗天,讓大錢産生了共鳴?
我下意識的看向腰間時,我身上那枚大錢轟然一聲爆響炸得粉碎,道道血光順着我的衣兜飛濺而出,纏繞着我的身軀沖上了頭頂,我沒看見大錢裏爆出的五道紅光究竟去了什麽地方,卻聽見夜叉王的咆哮聲戛然而止。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可是躲在暗處夏稷和黑衣卻看得一清二楚。
黑衣手掌蓦然一緊,右手五指全都滲進了夏稷肉裏,淋漓鮮血順着夏稷的脖頸淌進了他的領口,一時間把他襯衫染成了一片血紅。
夏稷顫聲問道:“你要幹什麽?”
黑衣聲音漸冷:“你是在跟陳野聯手算計我?陳野身上那道夜叉魂被打散了意識,現在開始跟陳野融合了,以後,他就是夜叉。他所謂的召喚陰差,是不是準備把陰差引來跟夜叉會合,聯手對付我?”
神話中的夜叉是能吃鬼的鬼。地府當中一樣有夜叉存在,黑衣的聯想并非毫無依據。
夏稷沉聲道:“陳野也是我的敵人,我爲什麽要幫他?況且,我的命在你手裏,我不怕你殺我麽?”
“我不管那些,我現在隻要求你做兩件事。”黑衣的聲音微微發沉:“第一,不許陰差出現。第二,殺了陳野。十息之内,你做不到就得死。”
夏稷飛快的回答道:“我能控制那傀儡殺人麽?”
“可以!”黑衣陰沉說道:“傀儡十根指頭都是利刃,隻要控制好了了就能殺人。你最好不好廢話了。”
“你把他七盞燈同時弄滅,别一下弄滅,讓火光慢慢熄滅就行了。”夏稷的這個要求,在黑衣看來不算過分, 他稍稍往下壓了壓手掌,浮在我頭頂的七盞白燈,就像是耗盡了蠟燭,燈中火光在幾秒之間綿軟無力的漸漸熄落。
“别……别滅……”我不知道怎麽了,竟然對着沒有燈靈的白燈喊出了聲來:“别……”
我伸手想要去抓白燈時,一盞燈籠蓦然砸落在了地上,蠟燭燃盡的黑煙順着燈口緩緩飄散而出。
燈落了!
七星燈毀了!
我的秘術沒學到家!
我的腦袋裏還在嗡嗡亂響之間,剩下的六盞白燈,一盞接着一盞的掉落在了地上。
我眼看着滿地亂滾的燈籠,雙眼瞪得通紅,聲音帶着哭腔喊了一聲:“小糖豆……”
“狐狸哥!”小糖豆笑了:“你爲我做的一切,我很開心。能來再你一面,我已經很滿足了。其實,我早該走,我不該留下看着你紮燈籠,看着你擺七星陣……”
“就算,你成功了,我也不會讓你去殺陰差,我留下就是爲了多看你一會兒。你專注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狐狸哥,我走了!再抱抱我吧!”
“糖豆别走!”我張開雙臂抱向小糖豆的時候,小糖豆的右手忽然并指如刀直奔我腹部刺了過來。那時候,我隻能抱住小糖豆,隻想讓她多留片刻,哪怕僅僅是片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并做刀鋒的手掌,直到她指尖紮進了我的肉裏,我才在劇痛當中清醒了過來。
“你……”我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出手格開小糖豆,而是扣住了她的手腕。
我還确定不了眼前的小糖豆是真是假,萬一我一掌劈出,打中的是真人呢?
我僅僅一個遲疑,小糖豆白生生的右手,就五指向上沒入了我腹部半寸。我眼看着自己的鮮血順着她的之間,流向了掌心,在她手心裏彙聚成了一窪殷紅時,小糖豆的右手再次向前發力,半張手掌差點就完全刺進了我肚子:“你上當了!”
小糖豆嘴裏冒出來的是夏稷的聲音!
“混賬!”直到這時,我才知道自己栽在了誰的手裏,右手猛起一掌直奔着小糖豆頭頂拍落而下,我的掌力還沒落到對方頭上,小糖豆就化成漫天黑土散落在地,擦地而起的煙塵撲向我雙腿之間,我右拳振臂而起,原本已經沉寂的夜叉在我背後當空而立,右拳之上真氣暴漲,猶如龍吟般的嘯聲震天而動。
“夏稷,我不把你戳骨揚灰,誓不爲人——”我怒吼之間破虛拳轟然擊出,拳風咆哮如龍,連續将幾顆參天巨木,連根拔起才算收住了狂暴搶進的勢頭,推着滿地碎木泥土向前滾動而去。
我那一拳攻出之後,腹部傷口血流如注,我擡手一刀割開了外衣在傷口上纏了兩圈,捂着肚子邁步向山頂走去。
我知道,我的對手肯定還在山上。
遠處的黑衣卻帶着幾分驚訝道:“他那是什麽秘法?”
“破虛拳,陳家不傳之秘。”夏稷說道:“大巫,如果,你能拿到破虛拳的話,請你把拳譜給我,我有大用。”
黑衣松開了夏稷的脖子,象征性的在他傷口上摸了兩下:“做得不錯,我一定會幫你弄到拳譜,學會了破虛拳,你就做我的巫侍吧!”
“多謝大巫擡愛!”夏稷的話裏并沒有多少謝意,黑衣也沒把夏稷的話當一回事兒。
他們心裏非常清楚,兩個各懷鬼胎的人,達成的協議,不會比紙糊的東西堅固多少,你說我聽就可以了,誰也不會真去當真,甚至懶得多做敷衍。
黑衣道:“這個陳野有點意思,他身上有夜叉血,還是有夜叉骨?”
夏稷道:“據我的推測,陳野在修行陳家秘法的時候,應該是吃過一隻夜叉。至于說,他後來有什麽奇遇,我就不清楚了。”
“吃過一隻夜叉?不應該啊!”黑衣自言自語的道:“他身上明明有夜叉王的氣息,不行,我得想辦法,讓他傷口不能愈合。”
黑衣說話之間輕輕拍了拍手掌,我附近山林裏頓時飄起了一層肉眼難辨青霧。
那層青霧悄然貼近我身軀的瞬間,我腹部傷口上猛然傳來一陣劇痛,我當場捂着傷口跪在了地上。
那時,用手死死按着傷口,好減輕一些疼痛之外,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從我身上流出來的鮮血,很快就浸透了衣服,順着我打成的那個活扣,一滴滴的落在了地上。
我得上山!
我得上山!
“我得上山!”我下意識的喊出聲時,雙手猛然扯開了包在身上布條,用盡全力向裏紮進,狠狠勒住了正在流血的傷口。
我知道,我傷勢控制不住了,涼風已經順着傷口灌進了肚子。
我也知道,這樣拼命紮進傷口,除了能暫時緩解一下疼痛,其實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我能做的隻有這些,能堅持一會就算一會兒。
等我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踩着自己帶血的腳印一步步挪向山頂時,遠處的黑衣再次冷笑道:“倒也是條硬漢子,讓我看看你堅持多久?”
夏稷忍不住問道:“大巫,你不用下手,陳野也走不出多遠吧?”
“你是說我多此一舉對麽?”黑衣輕蔑道:“那是因爲你見識的太少了,陳野不是吃了夜叉,而是吃了夜叉王。可他終究是凡體,連夜叉王的一成的本事都沒繼承過來。但是,他身上有夜叉血,傷勢就會以驚人的速度恢複,我不下手,等他走到山頂,說不定就有變得生龍活虎了。”
“現在不一樣了,等他到了山上,再解開衣服,他的腸子都會流出來。那時候,就是你逼問他拳譜的好時機。”
“原來是這樣!”夏稷像是在恍然大悟之後又補充道:“大巫,我聽說,陳野因爲被别人的算計丢了夜叉之魂,你爲什麽說陳野在跟夜叉之魂融合。”
黑衣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夜叉王不止一隻。換句話說,夜叉也可以分爲不同的種類,每個種類都有自己的王。其中有兩種夜叉比較特殊,一種天生無魂,後天才有魂魄。另外,一種卻是天生雙魂。陳野身上的很可能就是雙魂夜叉。”
黑衣沉聲道:“他的第二個夜叉魂,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