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肯定,上面的鑼聲是某種危險的信号,不然,外面那些慘烈刺耳的厮殺聲,也不會因爲鑼聲的出現而逐漸低落。
如果,店小二的對掌櫃的恐懼,壓過了他的貪心,隻要他喊上一聲,我就必死無疑。可我身上的藥力卻偏偏沒有行開,身上仍舊沒有一點力氣,根本阻止不了店小二呼救。
如果,我賭輸了,他能活,我必死。
外面的鑼聲已經響了三次,店小二卻還沒做出決斷,我心裏暗暗着急,卻不敢貿然去催促對方,有些事情催得急了反倒容易讓人起疑,尤其是那種猶豫不斷,傾向求穩的人。
第四響鑼聲敲響之間,店小二紅着眼睛向我看了過來:“你有多大把握能搶到客棧?”
我淡淡道:“這種事情就是一賭。如果我說十拿九穩,你會相信麽?”
店小二眼中的貪婪稍稍熄滅之間,我卻再次說道:“就算我不搶客棧,你能活下去麽?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你的主子會去養一條病狗麽?”
店小二凜然一驚——他傷得太重了。想要完全恢複,至少也得養上個一年半載。遇上心善的主子,或許還有條活路;遇上寡情的主子,他就會像一條生病的老狗,被人扔在路邊。
第五聲鑼響在轟然震蕩之間,店小二的身子也跟着一顫,外面的厮殺聲也徹底停了下來。店小二往外瞄了一眼,惡狠狠的收看向我道:“我賭了,你先發天道血誓,保我當上掌櫃,然後還不能殺我。快點。”
我擡起手發了血誓,店小二才放下心來,幾步趕到我身邊:“鑼響代表客棧發生了大事,掌櫃必須先保證客棧内部萬無一失。過一會兒,生死衛就會下來巡邏。殺掉一切可能會對客棧造成威脅的人。”
我擡頭道:“什麽叫會對客棧造成威脅?”
“這個沒有标準,全憑生死衛自己判斷。弄不好,他們就會把外面的人全都屠了。”店小二飛快的說道:“你先别打聽這些。生死衛,生衛專門對付活人,死衛隻對付死人。一會兒要是生衛來了,你就得憋住氣,千萬不能呼吸,要是被他們聞到你的氣息,就憑咱們倆躲在密室裏這一條,就得死亡葬身之地。”
我問道:“你不是店小二,不能出去跟他們解釋一下?”
“生死衛六親不認……”店小二說話之間臉色陡然一變:“來了。”
我剛剛聽見,鋼刀拖地的聲響,店小二就猛的一下捂住了我的嘴和鼻子:“别呼吸,千萬别呼吸。”
我沒來得及憋氣就被店小二捂住了嘴,這一口氣沒有上來,胸口很快就傳來了窒息的感覺,外面鋼刀在地上滑動的聲音卻偏偏在密室門口的位置上停下來不動了。
店小二手上猛一用力之後,又把另外一隻手按在了我的臉上,雙手較力之下,我連半點空氣呼吸不到,胸口上很快就傳來一股難以忍受的憋悶,雙手本能的想要去扯店小二是胳膊,可他那兩隻手就像是焊死了的一樣,緊緊捂在我臉上不留一點縫隙。
短短片刻之後,我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變得漸漸模糊。再過片刻,我整個人就像是飄起來一樣,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隻想靜靜的躺着去享受這種前所未有的舒适。
我快死了!
我聽人說過,人在臨死的時候就是這種狀态,身子像是在天上飄,人就像是躺在熱水裏,不知道有多舒服,直到靈魂離體,上了黃泉路,進了酆都城才會再次感覺到痛苦。
店小二不可能看不見我翻起過去白眼,可他卻不敢松手,在他看來,甯可把我憋死,讓自己的貪念落空,也不會冒險跟我一塊兒拼命。
那時候,我有種想笑的沖動。
沒想到,江湖的大風大浪,我都闖過去了,竟然會死在這麽一個卑鄙小人的手裏,而且還死得這麽憋屈。
人生的境遇,當真不可想象。
無數念頭在我腦中飛轉時,我也跟着失去了意識,抓在店小二胳膊上的手也跟着緩緩的垂向了地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我聽見店小二在自言自語的說話:“這特麽的,這特麽的……這叫什麽事兒,連我都被困在這兒了……都特麽怨你,要不是你給我找麻煩,我怎麽能困在這裏。你等着……我今天不把你剝皮剜肉,我就跟你的姓。”
我清清楚楚的聽見店小二在密室翻着什麽東西:他在找刀?
沒過一會兒,我就感到有刀尖按在我腦門上。我聽說剝皮這種事兒,都是從腦袋上開始,店小二這是想割開我的頭皮。
我腦中念頭剛一閃過,人就猛然睜開了眼睛。
店小二吓得連退了兩步:“你怎麽活了?”
“我本來就沒死!”我帶着一臉鮮血坐起身來,冷然看向了對方時,雙手也在悄悄蓄力。
我的力量恢複了一些,卻遠遠不到跟人動手的程度。我對面的店小二眼珠子滴流兒亂轉着沒有說話,我卻先開口道:“你不會是想要拿了我的人頭去找主子邀功吧?我告訴你,你已經沒那個機會了。如果,生死衛剛下來的時候,你把我交出去,或許會還能換一條活命,現在生死衛走了,你才想着出去。你覺得,你的主子會輕易相信你麽?”
店小二猛地打了一個激靈:“陳哥,你看你說的, 我不就是跟你開個玩笑麽?咱們倆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我聲音一沉道:“我懶得跟你計較,外面什麽情況?”
店小二道:“可了不得了,生死衛下來之後,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直接把外面的人全都屠光了。這是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店小二不等我開口就說道:“這樣的事情,以前曾經發生過兩次。都是因爲客棧遇上了重大的危機,爲了集中力量對外,掌櫃下令直接屠掉外面的遊魂。客棧内部全部戒嚴,誰動誰死。現在,咱們回不去了,隻要一進客棧就得被黑給吃了。”
我笑道:“你不覺得這才是我們真正的機會?客棧抵禦外敵的時候,肯定要抽走大量的人手。那個時候,我們正好可以趁機占據客棧。”
“對對!”店小二興奮道:“陳哥,那咱們現在趕緊出去。正好外面沒人。”
我搖頭道:“現在不行,你聽外面打起來了麽?要是還沒打起來,我們出去正好是自投羅網。得等到雙方打得難舍難分的時候,我們再出去。”
店小二急道:“萬一他們要是在客棧外面打的呢?那不正好是我們出去的時候嗎?”
“你敢保證?”我一句反問把店小二問住了,對方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安慰他道:“做大事,就急不得。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客棧大廳的樓下吧?你聽見上有腳步聲了麽?一旦腳步聲起來,才代表他們真動手了。那時候,我們才能判斷到不到我們出手的時候。”
“那行!”店小二搓着手道:“陳哥,你就聽着,你說什麽時候出去,咱們就什麽時候出去。你坐,你坐……”
我表面上鎮定自若,心裏卻已經焦急如火。
紅魅給我的藥,一直沒能在我體内化開,我恢複不了體力,就沒法跟人動手。
我現在雖然是穩住了店小二,可誰知道會不會忽然間反應過來?看出我的破綻。
他知道我虛弱無力,但是也知道,我正在恢複。
我對他來說是希望,也是籌碼。我能恢複巅峰,給他信心。他就能跟着我去賭命。如果讓他知道,我恢複無望,他馬上會像狼一樣撲過來咬斷我的喉嚨。
我不能給他思考的時間,我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那個張鑒是什麽人?你們計劃好了要謀奪我的破虛拳?”
店小二道:“我也不知道張鑒是什麽人?不過,他肯定不是能當家做主的人,他剛來的時候是跟在别人後面。那個人密會了我們掌櫃。他們談了什麽我沒聽見,不過,掌櫃親自把那人送出了客棧,一直送到了客棧門口。我們掌櫃可從來沒這樣過。後來張鑒又自己來了,把你的照片帶了過來,說隻要是你出現,你身邊的那個人肯定就是他。讓我們想辦法從你手裏逼出破虛拳的秘術。掌櫃的也就把這事兒交給我做了。”
我微微點了點頭道:“那關鴻是怎麽回事兒,他不應該是你們新的掌櫃麽?”
“他算什麽東西?”店小二冷笑道:“這個客棧誰當掌櫃,可不是上一任掌櫃說了算。是誰搶到客棧誰才是掌櫃。關鴻是上一任掌櫃的徒弟又怎麽了?他沒本事搶客棧到頭來,客棧還是别人的。要我說,關鴻也是個蠢貨,不好好守在客棧裏面等着。非得跑出去找什麽人?上任掌櫃留的後手有個屁用,惦記客棧的人多了去了,等他回來,客棧就不是他的了。”
我聽到這裏眉頭不由得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