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漢取士,實行的是“察舉制”,高祖劉邦首下求賢诏,要求郡國推薦具有治國才能的賢士、大夫,是爲“察舉制”之始。
其後惠帝、呂後時期更進一步,诏舉“孝悌力田”,孝悌就是孝敬父母兄長者,力田則是勤于農事者。
真正的“察舉制”,誕生于漢武帝之手,即诏舉“賢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茂才)”,中央和州郡直接從民間和低級官吏中選拔人才,極大擴展了國家的選材範圍。
賢良、方正等中央特科選士,盡管時斷時續,沒有形成常制,卻也延續了數百年之久,如本朝名将,“涼州三明”中的皇甫規、張奂,都曾舉賢良方正。
漢武帝開創的“察舉制”選士,除了诏舉“賢良、方正”、郡國察“孝廉、茂才”之外,還有太學“設科射策”。
當年大儒董仲舒在《對賢良策》中提出:“養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
董仲舒不僅把太學視爲培養人才之所,而且也把它作爲推行教化的手段及官僚選拔的基地。
漢武帝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議,遂“立五經博士,開弟子員,設科射策,勸以官祿。”
所謂設科射策,就是将考試内容書于簡策,并根據問題的難易程度,分爲甲科與乙科。
王莽執政時,又将甲、乙二科改爲甲、乙、丙三科,甲科錄四十人,授郎中;乙科錄二十人,授太子舍人;丙科錄四十人,補文學掌故。
光武中興漢室後,恢複甲乙二科之制,之後又屢有變革,如采用“兩歲一試”定制,廢除甲乙之名,不設人數限制等等。
可惜這種取士方式,充其量和賢良方正一樣,隻是作爲國家選士的補充。
孝廉、茂才,才是國家最主要,同時亦是最重要的入仕途經,這也是本朝民間鄉論品藻風氣如此盛行的根本原因所在。
畢竟要被舉爲孝廉、茂才,首先要有稱于鄉裏的德行,這就需要名士的點評,爲其揚名。
于是狡詐平庸之徒,或使用手段,或依靠家族,影響鄉評,博取名望,借以入仕,方才有那首婦孺皆知的童謠:“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雞。”
陳蕃、黃琬等有識之士,曾欲整頓察舉風氣,然而事情剛剛開了一個頭,就因侵犯到權貴的利益,而遭到免官,乃至禁锢。
九品中正制,說白了,不過是國家将人物品評的權力,從民間手中收歸國有罷了。
可惜這根本就治标不治本,人物品評的權力,最終還是被士族所壟斷,以至于西晉建立之初,就有衛瓘、劉毅、司馬亮等人上書,以阻礙人才晉升爲由,請求廢除九品中正制,司馬炎出于統治的需要,最終沒有同意。
劉景因“躬耕養客”、“質書救鄰”,德著長沙,從而入仕,算是鄉論品評的受益者。
然而作爲熟知曆史進程的後世之人,他深知品第取士,是一條歧途,而九品中正制,則是在這條歧途上,越走越遠。
曆史證明了,科舉制才是正途,劉景完全可以借鑒科舉制,對官學考課加以改進,以便爲未來真正的科舉制鋪平道路。
宋忠聽到劉景有意參照太學,射策取士,颔首道:“夫學者,治亂之軌儀,聖人之大教也。自初平初,劉荊州崇立學校,已十餘年矣,如今學有所成者不在少數,足以爲國家分憂。”
劉景笑着對宋忠、綦毋闿、司馬徽等人道:“那就煩請先生及諸君,選取《五經》難問疑義,書之于策。此番考課,我準備錄取百人,以面試策問定奪最終排名,其中甲科二十人充任幕府,乙科八十人補入州郡。”
說到這,劉景頓了頓,又說道:“經學雖爲國之根本,然漢家法度,本以王霸道雜之。除通經外,不如再增設明法一科。”
明法乃是國家特科的一種,國家特科可不止賢良、方正,此外還有明法、明經、文學,乃至明兵法、明陰陽災異等等。
是以對劉景增設明法一事,宋忠、綦毋闿、司馬徽等人盡管有些意外,卻并未出言反對。
劉景随後又與宋忠、綦毋闿、司馬徽等人商議具體細節,接着起身行出大堂,登上宏大的講台,面對數以千計,席地環坐的學子,緩緩言道:“諸君皆海内俊士也,身在官學,自可不煩賦役,飲酒賦詩,悠遊終日。”
官學學子,無賦、役之慮,他們既不交賦(人頭稅),也不服役(勞役),這是國家賦予他們的特權。所以太學生從數千人一路蹿升至三萬餘人,所以四海之内,學校如林,庠序盈門。
劉景此話一出,頗有嘲諷的意味,自宋忠以下,官學師生,莫不面面相觑,現場一片死寂。
劉景肅然掃視台下,繼續說道:“古人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今天下喪亂,社稷淩遲,諸君皆爲飽學之士,通經明義,何忍神州沉淪,萬民塗炭,而置身于世外?”
“我生于江南,未經戰亂,是以少時頑劣,讀書不求甚解,待年歲漸長,見天下悲苦,始有興複漢室之心,澄清宇内之志,雖處市井之中,亦不改心志,蒙張長沙看重,爲酃縣長。”
“後荊州内亂,數載之間,長沙廬落丘墟,田疇蕪穢,民不聊生,爲救長沙百姓于水火,憤而起兵,平息動亂,盡複荊南。今南平交域,北定荊州,地方萬裏,帶甲十萬,足以展志。”
“我今日至此,是爲開甲乙之科以取士,選拔英俊,與我共扶社稷。《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孔子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也。’諸君若認爲我尚可輔佐,不妨射策量才,登甲乙之科,屆時我必于州部之中,掃榻以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