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聞言一怔,王粲的提議雖有些冒昧,卻讓他陷入沉思。
王粲家世無可挑剔,其曾祖王龔、祖父王暢,皆官至三公,其父王謙盡管早亡,亦知名天下,曾任大将軍長史,山陽王氏,是真正的公卿之家,高門名族。
劉景曾祖劉壽官至司徒,曾與王粲曾祖王龔共事,但不得不說,兩家門第相差了一大截,單以家世而論,山陽王氏子娶長沙劉氏女,綽綽有餘。
隻是,劉景看了看王粲瘦弱的小身闆,其子身體若也和他一樣,女兒嫁過去八成要變寡婦。
如果沒記錯的話,曆史上王粲不但自己早早身故,好像還絕後了,其(二)子受到魏諷謀反案牽連,被曹丕誅殺。
由此也可看出曹丕的陰狠,要知道,王粲可是他的至交好友,王粲素好驢鳴,其死後,曹丕不顧身份,在葬禮上當衆學驢叫,以告慰好友王粲在天之靈,此事流傳後世,引爲佳話。
然而一旦自身利益受到威脅,曹丕立刻變得殘暴起來,絲毫不念舊情,直接殺得好友絕後。
以緻遠征在外的曹操聽說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對左右歎道:“孤若在,不使仲宣無後。”
雖是酒後戲言,劉景卻也不好當面拂其意,既未同意,也未拒絕,而是道:“不瞞仲宣,此前曾有良醫斷言,此次少君所懷,必爲男孩,出兵前,我已提前爲其取名——弼。”
弼者,輔也。
劉景取這個名字,是借鑒了光武帝劉秀,其爲次子取名輔。
劉景作爲後世人熟知曆史,三國發生了太多次兄弟争位,互相傾軋的鬧劇,從袁紹到劉表到曹操到孫權,莫能例外,晉代八王之亂,更是将華夏推入深淵,數百年都無法恢複元氣。
劉景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爲次子取名弼,希望他能像沛獻王劉輔一樣,做個謹慎守節的“賢王”。
若能更進一步,如東平王劉蒼一般,爲人寬宏,雅有智思,以宗室之身,位居宰輔,輔佐兄明帝、侄章帝兩代君王,最後功成身退,那就最好不過了。
“原來如此,願如醫者言。”見劉景顧左右而言他,王粲心中稍感失望,卻也松了一口氣。
事實上他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哀歎醉酒誤事。兩人若仍是朋友關系,提議結親自無不可,但現今兩人已定下君臣名分,他這提議就有些不合時宜了,要提也是劉景來提,哪有他這個臣下說的份,所幸劉景并未見怪。
瞥見王粲神色變化,劉景心下一笑,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轉而對王粲道:“仲宣,你既爲東曹掾,當爲我多多舉薦賢才,不知眼下你心中可有人選?”
“自然有,”王粲颔首道,本着舉賢不避親疏,率先推薦兩位好友:“河東裴(潛)文行,爲人材博有雅思;河内司馬(芝)子華,性亮直有幹略,二人皆爲世之良才,足以擔大任……”
劉景聽王粲介紹二人的出身、經曆種種,不住點頭,二人皆是史書有傳的三國名臣,盡管夠不上濟世之才,卻也是一時之選。
談及司馬芝,劉景不可避免聯想到了其族弟司馬懿,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注定,兩人不僅同歲,且表字都爲仲達。
眼下司馬懿尚在家鄉河内,其父司馬防是曹操的舉主,曹操聞司馬懿少有奇節,博學洽聞,欲召入幕府,司馬懿不願曲節曹操,借口自己有風痹病,不就。
曹操都招攬不到司馬懿,劉景就更沒戲了。
“陳留蔡(睦)子笃,博學善辭章,扶風士孫(萌)文始,清雅有文采,皆一時之美士也。可惜士孫文始因父功封侯,已離荊就國。蔡子笃尚在襄陽……”
此二人同樣是王粲的好友,甚至比起裴潛、司馬芝還要親密,二人與王粲少小相識,當年一同離京,南下荊州,沿途同甘苦、共患難,情誼之深,遠非旁人可比,隻是二人才幹不及裴潛、司馬芝,才被王粲放在後面。
士孫萌出身扶風大族士孫氏,其父士孫瑞,仕曆顯位,名垂朝野,官至尚書令,後爲西涼亂兵所害,天子遷都許昌,追論其功,封其子士孫萌爲澹津亭侯。
而蔡睦,出身陳留蔡氏,乃衛尉蔡質之子,大儒蔡邕之侄,王粲十五歲登門拜訪蔡邕,與蔡睦結識,二人可謂有總角之好。
推薦完好友,王粲又開始舉薦鄉人:“山陽伊(籍)機伯,學識不凡,明于法理……”
劉景聞言啞然失笑,在他這個後世人看來,伊籍的表字簡直辣眼睛,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他自然知道伊籍其人,盡管他在三國史上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憐,可誰讓他是劉備的臣子呢,相比于裴潛、司馬芝等曹魏大臣,劉景無疑對伊籍更熟悉。
王粲不知劉景爲何發笑,大感愕然,不由停下話語,劉景收起笑容,擺手道:“想起一事,不覺發笑,仲宣,你繼續說。”
王粲點點頭,又繼續道:“安平崔(鈞)州平,少傳家業,有名稱;颍川石(韬)廣元,專務經綸,有節禮,二人素與諸葛孔明友善,自不用我多做介紹,想必将軍早已有所了解。”
劉景微微颔首,崔鈞、石韬及徐庶、孟建,合稱“諸葛四友”,可惜聽諸葛亮說,孟建思鄉心切,已返回汝南家鄉。
劉景問道:“還有嗎?”
王粲點頭道:“京兆趙(戬)叔茂,其乃司徒王(允)公故吏,王公爲涼州叛賊所害,長安莫敢有爲其收屍者,唯趙叔茂棄官營喪,海内義之。其人忠正多謀,可以濟大事……”
“京兆隗(禧)子牙,出身單家,學問精深,通《詩》《左傳》,尤善天文、星官……”
“南陽陳(震)孝起,敦笃不苟、南陽劉(廙)恭嗣,黃中通理……”
王粲博聞強記,一連舉薦二十餘位北方士人,其等出身、經曆、品性、才能,王粲不假思索,随口道來,也隻有像他這樣過目不忘之人,方能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