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劉蟠身患重病,時日無多,劉景臉上流露出哀傷之色。
劉蟠不僅是他的族兄,更是提攜他進入仕途的人。
而且,這些年來,劉蟠一直在他和張羨的中間,充當緩沖,否則以他略顯自負的性格,絕不可能一直平安無事,劉蟠明裏暗裏,不知爲他擋下了多少麻煩。
劉蟠對他,有太多太多的恩惠,如今尚未有機會回報一二,卻接到了他命不久矣的消息,這讓劉景怎能不感到萬分悲痛。
所幸,劉蟠當初雖然拒絕了劉景離開臨湘的建議,卻将自己的子嗣送了出來。目前劉蟠的一兒一女,就生活在酃縣。其長子名叫劉舒,今年十三歲,性情溫善好學,頗有其父的風度。
劉景對劉蟠的所有虧欠,都會加倍還在劉舒的身上。當然了,劉景絕不會因爲劉蟠,而對劉舒采取放縱态度,正相反,他會無比嚴厲的對待劉舒。
這也是劉蟠的想法,他在信中把後事托付給劉景,特别提到,讓他不要過分寵愛劉舒,以一名族父對待族子的态度就夠了。
劉蟠也給兒子寫了一封信的信,就夾在劉景的信中,劉景将之收好,乘車回到劉氏居地,親自交到劉舒的手中。
劉舒早早脫離父親羽翼,是以年紀雖然不大,心志卻頗爲早熟,察言觀色下,發現劉景心情不豫,便隐約覺得事情不對,打開信箋一看,頓時潸然淚下。
不久,劉氏族人都知道了劉蟠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的消息,人人大驚失色,心情沉痛,全都趕來劉舒的宅邸。
由于前些年老族長劉邕年邁多病,無法理事,族中一應事務都是由劉蟠負責,其爲人正直,處事公允,劉氏族人皆信而服之。
劉邕已經病故,劉蟠業已病重,其兩位兄長,多年前在北方爲官,如今卻生死不知,司空劉嚣這一脈,算是徹底沒落了。
而原本被族人視作沒落的司徒劉壽一脈,則随着劉景的不斷崛起,而再度變得煊赫起來,甚至整個龍丘劉氏都因他而受惠。
劉景在劉舒的家中,和族中長輩聊了一個多時辰才起身離去。
回到縣寺,劉景馬上給劉巴寫了一封信,并附帶上張羨的親筆書信及表舉,試探他以及零陵衆大吏的心意。
隻要不是遭到強烈反對,劉景便準備近期率兵南下,入主零陵,向零陵士民宣告他的存在。能不能得到“實惠”暫且放到一邊,“名分”必須先定下來。
劉景不知張怿能夠抵抗劉表軍多久,所以他必須争分奪秒,舍棄水路,讓人快馬加鞭奔赴泉陵送信。
三日後,劉景的信順利交到劉巴的手中,他匆匆一觀下,不由大吃一驚,張羨死了?張怿繼承長沙太守?劉景被表舉爲零陵太守?桓彜被表舉爲桂陽太守?每一件都堪稱是石破天驚的大事,這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決定的,當即召集郡府諸大吏共議。
十數人聞訊齊至主簿室,當書信從他們手中傳了一遍,房間之内,立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接着,便有人忍不住掩面而泣,眼下能夠出現在這裏的人,大半都是張羨的故吏,得知故主死去,諸大吏不禁爲之垂淚。
劉巴身姿端挺,正坐于坐榻,神情肅穆而又冷靜,他并非張羨的故吏,他是因爲和劉表素有恩怨,才加入到張羨的陣營。
等待諸大吏哭的差不多了,劉巴才開口問道:“逝者已矣,諸君不可沉湎悲痛,亂了心境。諸君當知,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酃縣長劉仲達被張長沙表舉爲零陵太守,諸位何意?”
諸大吏聞言面面而視,全都陷入沉默,無一人開口發表意見。
接受劉景,便代表着他們無論願不願意,都會被他拖入與劉表軍的戰争,說心裏話,他們當然是一百個不願。
而今張羨已死,張怿毫無威望,亦無人心,劉表統一荊南,已然不可阻擋,臨湘陷落,目前來看隻是時間的問題。這個時候,完全沒有必要壓上身家性命,将自己綁上劉景的戰船。
劉表軍南下,如果他們舉郡而降,以劉表的作風,當不會遷怒于他們。再說,劉表在荊南毫無根基,隻有依靠他們,才能安定地方。
然而衆人心裏想的明白,可是卻沒有一人敢明言反對。這種得罪人的事情,誰也不願做,更何況得罪的還是劉景。
要知道,劉景可不是一般人,他麾下擁有過萬的水步大軍,曾經大敗荊州水軍,若是被他知道有人壞其好事,從而心中懷恨,那人還有活命機會嗎?
劉巴皺着眉頭環顧室中衆人,又道:“諸君爲何不言?”
半晌,有人小心翼翼道:“綱紀,此事、此事……事關重大,我等還需從長計議。”
劉巴扶着胡須,淡淡問道:“足下不同意?”
“沒有、沒有……”那人吓得臉都白了,急忙搖頭否認道。“在下的意思是,此事不宜我們自己擅自決定,當召集郡吏于正堂,共同商議後再做決定。”
“這個議題好……”諸大吏連連颔首。
劉巴繼續追問道:“若是召開朝議,仍不能決定呢?”
“……”
劉巴言道:“張長沙,對諸君多有恩惠,劉仲達,則是仁義君子,其在酃縣任上,不僅治理有方,亦有保境安民之能,其若成爲零陵太守,實乃我零陵百姓之福,諸君何以推三阻四?”
有人小聲道:“劉君固然是一位明主,可是北軍勢大難擋,零陵弱郡寡民,如何能敵?”
劉巴道:“劉仲達在給我的信中,直言北軍南下之時,他絕不會将零陵百姓卷入戰火,屆時他将率領麾下水步大軍,在酃縣布防,阻擊北軍。酃縣若是失陷于敵,我等可舉郡向北軍投降。”說到這裏,劉巴頓了一下,又道:“劉仲達素以仁義之名著稱于世,我相信他一定會言出必踐,斷然不會失信于人。”
諸大吏一時無言以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