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時,劉景從夢中悠悠轉醒,才睜開眼,就見到鄧瑗側身依偎在他的懷中,微仰起頭,雙眸湛湛的盯着他看。
發覺劉景醒來,鄧瑗頗有些難爲情,下意識閉上雙眼。昨晚實在太荒唐了,當時還不覺什麽,而今想來,卻是羞死人了。
鄧瑗此舉無異于掩耳盜鈴,劉景越看越覺可愛,用力抱緊她,問道:“少君,你怎麽這麽早就醒了?爲何不多睡一會?”
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已是頗爲了解鄧瑗,她十分渴睡,每天都要睡足五個時辰,不到食時絕不起床。
鄧瑗順勢将頭埋入劉景臂彎,輕聲說道:“如今我已正式成爲劉郎的妻子,自然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放縱自己。”
劉景語氣不甚在意地道:“順其自然就好,不必勉強自己。”
鄧瑗道:“那怎麽行?夫君起床,而妻子猶卧眠在床,那将成何體統?我身爲妻子,一定要比劉郎起得更早才行。”
劉景失笑道:“我睡眠時間很短,每日僅睡三個時辰就足夠了,少君想要比我起得更早,怕是平旦、天不亮便要起床了。”
“啊?要起這麽早嗎?”鄧瑗一雙美目立時睜得大大的,一副吃驚的模樣。
惹得劉景又是一陣大笑。
似乎是聽到了寝室的動靜,隔壁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鄧瑗不好繼續賴在床上,喚入諸婢,服侍二人洗漱、更衣。
女人遠比男人麻煩得多,劉景洗漱完畢,煥然一新時,鄧瑗才剛剛坐到妝台前梳理長發。
鄧瑗發長六尺,如雲飄逸,發質之佳,足以令全天下九成九女子嫉妒。正因爲如此,她對滿頭青絲非常愛惜,從來不假他人之手,就算是貼身婢女也不行。
劉景在旁看得心動,說道:“少君,我爲你梳頭發如何?”
鄧瑗停下手中動作,略一沉吟,還是搖頭道:“這不是君子應做之事。”
劉景辯道:“梳頭發怎麽了?這是夫妻之情、閨房之樂,豈不知昔日張敞爲妻畫眉,至今仍然爲人所津津樂道。”
鄧瑗熟讀史籍,說道:“昔日張敞爲妻畫眉,時人譏之,有司參奏,張敞雖以‘閨房之内,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予以辯駁,宣帝愛其才能,沒有責備他,但也認爲他輕佻無威儀,終生不得高位。劉郎少年得志,亦不免受人嫉妒,若是傳出失儀之舉,恐怕會惹來諸多非議。”
劉景搖了搖頭,隻能作罷,鄧瑗說得有道理,世情如此,沒必要強爲,這麽做對他有害無益。
當鄧瑗盛妝華飾,身穿吉服,行出房門,天色已然大亮,兩人來到北面正堂拜見繼母張氏。
鄧瑗向繼母張氏敬獻棗、粟等物,口呼阿姑,侍奉進餐。
張氏象征性吃了幾口就停下來,鄧瑗拿起筷子夾起殘羹剩菜吞咽,以示孝順。
之後,張氏将鄧瑗拉到主位坐下,自己則降至賓位,表示從今以後授之以室,主理家政。而劉景,也正式成爲一家之主。
接着二人又去東廂房向嫂子賴慈問安,同樣獻上棗、粟等物。
相比于繼母張氏,鄧瑗在賴慈面前顯得更加拘謹,不知道是否和喪夫有關,賴慈性情淡然,少喜少愠,也不喜歡華美的衣服和珍貴的飾品,除了兒子劉群,對其他事情少有關注,給鄧瑗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不過有一點鄧瑗可以肯定,賴慈是一位善良賢淑的人,她相信二人日後必會和睦相處。
食時過後,劉景和鄧瑗又走出家門,拜見族中長輩。在各家打轉一圈,返家時已是午後。
次日,劉景收起婚禮吉服,趕往北津碼頭,今天是大兄杜襲帶領家族啓程北上返鄉的日子。
杜襲乃是颍川名士,又在長沙居住數載,不管是寄居的北士,抑或本土的南士,結交之人不知凡幾。是日北津碼頭,放眼望去,皆是高冠儒服,寬帶廣袖的儒者士人,無慮數百之衆。
劉景今日不僅代表自己,亦作爲主簿代表張羨爲杜襲送行。
張羨對杜襲待遇極厚,其舉家南遷至長沙時,他第一時間派人修建屋舍,賜給田、牛,現今杜襲返家,他又派遣戰船棹卒護送。說實話這裏面肯定有“千金買馬骨”的意圖,但他這麽做,就算是杜襲,心中也非常感動。
杜襲與衆人一一道别,直到隻剩下劉景一人。
劉景雙目泛紅,險些流下眼淚,他穿越一年多來,還是首次如此失态。
他和諸葛亮分别時,都不曾失态,因爲他知道,二人不會分别太久,早晚有再會之日。
杜襲就不同了,也不知道兩人日後是否還有再見之期。
杜襲梁冠革履,身着绛紫色纩袍,緊緊拉着劉景的手,說道:“仲達,我回到家鄉後會爲你奔走,你隻需靜待公車之徵即是。”
劉景含淚應“諾”。
“仲達……”杜襲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僅重重拍了拍劉景的肩膀,轉身離開。
劉景望着杜襲的背影,終是忍住了淚,沒有讓它掉下來。
…………
婚後第三日,劉景告别鄧瑗還有家人,重返闊别數月之久的郡府,才回歸主簿室,就受到了手下諸吏的隆重歡迎。
劉景本來心情不錯,可走進自己的治事室,看到案前堆積如山的文牍,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沒辦法,自己留下的債,肯定要自己還,就當他埋首文牍不久,張羨派人召他前去便坐。
劉景一頭霧水的來到便坐,便看到堂中站着一名青年吏員。
青年吏員沒有顧及堂上的張羨,直接對劉景說道:“足下就是劉仲達劉君吧?在下乃是荊州刺史部別駕下屬之吏,特奉劉使君、別駕之命,辟足下爲荊州刺史部從事,足下是否應命?”
劉景聞言揚了揚眉毛,心裏頓時明白了劉表的意圖,對方這是要給他造勢啊。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先是荊州刺史部,而後是鎮南将軍府,最後是舉茂才。
既然如此,劉景也就不客氣了,當即出言拒絕道:“多謝劉使君厚愛,然下吏恕難從命。”
(本章完)